第二十二章　城里来的客人

　　决定带王子昀回老家看看，是严小山考虑了很久的事情。如今他已经被保送公费研究生，是时候了。张哓凯和丁一铭都考上了本校研究生，这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因为他们的父母为学校的建修事业做了不小的经济贡献。
　　这天早上，严小山正在收拾行李，张哓凯满头大汗地跑回宿舍说：“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百年校庆和校运会双庆，学校准备放手让学生做场地布置。严老大，咱们去做！”严小山摇摇头说：“你以为，那么大的事情，就像喝杯水一样简单啊？”张哓凯却信心十足说：“这学校里，除了咱们，还有谁有这个能力组织人马搞这事儿啊？我都想好了，咱先夺标拿下来，资金方面是不成问题的，其他人也可以找，我们不能错失良机！再说了，学校一直都把咱宿舍‘四大金刚’当作重点培养对象中的重点，这也是让他们更加肯定咱们的时候啊！可惜兰建走了，要不然，宣传单、条幅、标语什么的，就不用再找其他的人了……”
　　“如果做成了，能拿多少？”严小山的本性还是不离钱，张哓凯抚额说：“别总是谈钱，OK？谈钱伤感情啊！”严小山说：“没钱谁干？”张哓凯没言语了，严小山什么都好，就是太迷钱财，让人受不了。张哓凯的话还没说完，院长来电话把严小山叫去谈话了。
　　从学院回来，严小山心里沉沉的，每个学院出一个方案去竞标，院长把这个重任压在了他的肩上。
　　“假期回来再说吧，我不想假期也这么累。”严小山对张哓凯说。
　　在火车上时，严小山心事重重，整个人恹恹欲睡没精神，王子昀担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如果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好了。”严小山拍拍她的肩说：“不是，你别瞎想，不知怎么了，最近老是没精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王子昀洗耳恭听，严小山从旅行包里拿出一双鞋垫来。
　　“这是你的？”王子昀拿过鞋垫，那尺码，一看就是男人的。看那些细密的针脚和漂亮的图案，就能知道绣鞋垫的人有多用心。给一个男人做鞋垫，那得是什么关系？
　　王子昀瞟了严小山一眼，严小山说：“美莲做的。我跟她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吧。小时候，她整天像个跟屁虫似的，我到哪，她就到哪，我知道她喜欢我，我也喜欢美莲，可是……”他握着王子昀的手说，“自从认识了你，我才发现，喜欢并不等于爱，美莲只能是个妹妹。这次我们一起回家，一是想让我妈放心，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让美莲打消对我的念头。去年寒假回家时，我就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让我浑身不自在，我还在想是不是懵懂的小女孩长大了。”
　　“你个陈世美。”王子昀说，“有了新欢，就想抛弃旧爱？还是，想脚踏两条船？”
　　看严小山错愕的神情，王子昀噗嗤笑了：“跟你开玩笑的。你要真是陈世美，别说美莲，我都不会放过你。唉，美莲妹妹，真对不起了，小山羊是我王子昀家的了，你就另寻爱侣吧。”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知道了，知道了！哎，给我讲讲美莲吧？”
　　女人的口是心非，严小山领教过很多次了，可他还是没办法辨别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常常被捉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严小山看了王子昀一眼，问：“你确定？不吃醋？”
　　王子昀白了他一眼：“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快说快说！”
　　“美莲她妈在生美莲时难产死了，她爹很辛苦地拉扯她，家里穷，后来实在没办法，她便辍学了。美莲辍学以后，我便在放学后把白天学到的内容教她一遍，第二天我上学去了，她便在家里温习我前一天教给她的内容。我和她的感情一直很好，有一次她爹和我爹开玩笑，说等我们长大了，他们就可以做亲家了，所以，我和美莲算是有口头上的婚约了的，俗称‘娃娃亲’。虽然我和她没有正式订婚，可是在家乡，娃娃亲也和订婚差不多了。”
　　“什么？”王子昀站了起来，引得周围的乘客都看过来，“好啊，你敢和她结婚，我就去告你重婚！不对不对，好像告不了……”
　　严小山把王子昀拉回座位：“别胡说八道，一惊一乍的。我爹去世前一周，美莲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跑来学校找我回家。村里没有电话，村子里的人要和外面联系，都靠邮寄信件或者坐车出去，美莲是怕我收到信再回去已经来不及，便日夜兼程地赶来了，让我回去给我爹送终。还有很多事，以后有时间了，我慢慢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想让我妈快点和你相见，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想到了。对美莲，除了感激，我只能说很抱歉。”
　　“冠冕堂皇的烂借口。我告诉你小山羊，你要敢跟她在一起，我就先杀了她，杀了你，放火烧光你们家，再自杀！到了黄泉路上，我就把美莲踢到奈河桥下淹死……”
　　要真那样，死都死了，还能掉奈河桥再淹死一次？严小山想着就笑了，拉着王子昀的手说：“别生气了，她就像我的亲妹子一样，我可以为她做任何的事情，但是就是不能和她结婚，那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真的？”王子昀开始撒娇，“那你说，是我漂亮，还是美莲漂亮？”
　　严小山想了想，王子昀就不高兴了，哼了一声。他在犹豫，意思就是美莲比较漂亮。
　　说到相貌，王子昀还是比较有自信的，圆脸、无痘印的小麦色皮肤，大眼睛小鼻子，那也是中上之姿了。美莲比她还漂亮，那得是什么级别的人物了？想到这里，王子昀心里彻底郁闷起来。
　　一看到王子昀嘟起的嘴，严小山就乐了：“她跟你不一样，没法比。怎么说呢？如果说你是玫瑰，那么她就是水仙。别生气啦，她以后是小姑子，你是嫂嫂，姑嫂关系，你可要处理好，别让我夹在中间难做人呢！”
　　王子昀笑了：“谁要嫁给你了，想得美！”
　　严小山突然搂着王子昀的肩，深情地说：“子昀，谢谢你，你知道吗？每当我累了，遇到困难了，我就想到你，没有你的支持和鼓励，我想我撑不到今天。”严小山从来没有对王子昀说这样窝心的话，严小山是一个知冷暖的贴心人，只是很多时候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也或许是他已经表达了而那个人没有感觉到。王子昀欢喜的眼泪掉了一串串。
　　在大巴车上时，王子昀看那些光秃秃的山崖上伸出几枝青松来，有人骑马，有人骑骡子、驴子，吆喝着，一摇一摆地慢慢走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虽然书上有写过贫困山区，可真置身于此，就另当别论了。
　　严小山说：“你说，如果这些山头上全都种上经济树木或者果树，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王子昀摇摇头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严小山却满眼是笑，说：“不会太久了，我相信，当绿叶满山头的时候，咱们就可以利用这山沟沟的自然风貌，把它开发成风景旅游区……还有这路，也得修。”
　　清县给王子昀的第一印象是穷，不是一般的穷。坑洼的路、低矮的瓦房、摇摇欲坠的信号塔……走到最狭窄的地方时抬头望天，只有巴掌大小的一片狭长的天空，白色的天空。这种置身于大山间的感觉，比起峨眉山、武当山那些旅游名山，给人的是另一种另人刻骨铭心的记忆。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严小山说，“如果你要回去，我就送你上车。”
　　“谁说我后悔了？”王子昀说，“我不都跟你说了，你在哪，我就在哪！这辈子，你想摆脱我，去找那个美莲，门都没有！”
　　严小山和王子昀的到来，使整个西山村都活跃起来了，严小山阿妈为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儿媳妇”慌了手脚，又是煮糖水鸡蛋，又是请人去镇上买菜买肉。严小山刚坐下，就有邻居来串门了，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群。平常冷冷清清的严家，突然异常热闹起来。屋子里坐不下了，全到院子里，凳子不够了，就坐石墩上，或者就直接站着。
　　院子里有棵高大的的枇杷树，这棵枇杷树还是严小山的曾祖父种的，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竟然活了下来，而且结果。如今枝头上挂满了黄澄澄的枇杷，看得人食欲大增。
　　家里没有招待客人的零嘴和水果，严小山阿妈就搬了梯子来，架在院墙上，亲自去摘枇杷。然而，大家的兴趣显然不在那枇杷上，婆婆大娘媳妇小姑子们，或哈哈一笑，或窃窃私语，都是冲着王子昀来的。
　　瞧人家城里小姐，说话多好听，皮肤多好，头发颜色也好看，那衣着，那靴子，一看就和咱乡下人不一样……
　　王子昀倒也入乡随俗，她原本就性格活泼，不久就和乡邻打成一片。不过，对于一些陌生的方言，还是需要严小山“翻译”，她才能明白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成为这个贫穷山沟里耀眼的明星。
　　王子昀让严小山打开自己的箱子，里面竟全是些糖果和小玩意儿。严小山傻了眼，难怪箱子那么沉。他们把糖果发给在座的每个乡亲，王子昀的活泼可爱和出手阔绰马上赢得了这些人的好感，都夸严小山有出息，找了个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说严小山阿妈以后也可以享清福了。严小山阿妈笑呵呵地给大伙儿烧水泡茶，王子昀阿姨前阿姨后地叫地她心里那个乐呵啊。只是她表面上欢喜得很，心里却像挂了十八个吊桶——七上八下的。
　　
　　说起这一段，妈妈的眉眼里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初见婆妈，得到了“糖水鸡蛋”的贵宾级待遇，还有爸爸，怕妈妈尴尬，怕她不方便，一直陪在身边，让她宽心，让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