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红山儿女》>第十章 樱花开遍

第十章 樱花开遍

作品名称:《红山儿女》      作者:扰之      发布时间:2015-06-02 19:54:48      字数:5597

  秋风吹得黄花瘦。一大早,秋菊扎好发髻,披了黑缎子大氅,二大王去厢房驴圈里牵出驴,喊二姨太舀了一桶清水,饮好毛驴,秋菊就早和小子一样拉出木轱辘花车,“咯噔,咯噔……”在这清晨的乡野清脆地响着。“驾驾!”毛驴晃荡着头,像是不愿意去一样,拐弯上了乡间的土道。
  驴车行至半山腰,大约走出去五十里地外,山间有一个凉亭,有一座寺院,这里离清月庵还有一段路,就不能往前走了。以后的路,全靠步行。
  秋菊姑娘早跳下车,过来扶住妈妈,搀着妈妈,妈妈是个小脚,就像过去纳鞋底的锥子一样,立在车尾。没有大风,有的话,真会一股风给她刮倒。
  二大王揉揉眼睛,站稳了身子,忙喊二姨太和秋菊,“慢走!这股子黑风,会不会有事?”
  秋菊扬着小手招呼前面的爹爹,“会有什么事?”
  就开始钻入大山,朝娘娘庙方向爬行……
  二姨太由秋菊扶着,正往前行走,步履蹒跚,很是艰难。因为都是上坡,二姨太又是小脚,柴草深深,他们就扒拉着走。走过一段路,上了高山,才有一段梁上的高低不平的没有茅草的小路。路曲曲折折,多了起来,四通八达。二大王站在山顶,辨别了方向,引领着她们继续,这时,顺着秋菊眼前百米处的上斜方,有个人跑过。当她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时,已经绕过了又一道山梁……
  秋菊打远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柳祥——柳祥——”
  一边叫着,一边扔下妈妈,紧追不舍!妈妈立在那里,傻傻地看着那道山梁……二大王也望着女儿远去,没有叫住秋菊。他呆立在山石间,大脑里急速回想着柳祥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好熟悉啊?一时想不起来了……急忙喊女儿,“秋菊——秋菊——不要追!回来!”
  秋菊已经想柳祥想疯了,不管爹爹和妈妈了。脚下生风,管不了荆棘扎腿,直冲山梁。眨眼功夫就绕过了山梁,奔大山洼追了下去。
  从鸽子洞大山涧,往里约五十华里有个娘娘庙。娘娘庙附近山岭的洞穴里住着一股游击队,这股游击队由金正兴带领着。一天,他接到前方阵地的电报,让他火速回朝阳凌水野战部队,协助处理他弟弟金正友的案子。他弟弟因为刺杀日本战俘、凌辱意欲奸污日本女人被押上断头台。
  大凌河畔,一场凌水之战打响了。我军以小米加步枪共一个排战士,和几百个鬼子兵一场鏖战。八路军在河边,火速占领了居高点,以一对十地迂回作战,袭击着鬼子兵。金正友作为一名战士,勇猛杀敌,冲在最前头,结果腿上挂了彩。在凌山高地上,努鲁儿虎山脉的尽头,最后撤退的就剩下了几个人。大多数战士都和鬼子火拼,战死沙场。有的和鬼子同归于尽,其状惨不忍睹。八路军第二区小队队员和一些民兵火速增援,把鬼子消灭在凌河之上。期间,缴获鬼子不少枪支,俘虏鬼子四人,随鬼子兵的女医生一名。把这五个俘虏押送到队部边上临时的小黑屋子里,放几个战士轮流把守着。后来轮到金正友看管,没想到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鬼子正是在山里老家烧了自己家房子,奸杀了妈妈和妹妹的人。他义愤填膺,当时就把其它战士支走,用刺刀一刀把那个日本兵挑死,并把那个日本女人从柱子上解下来,绑着身子牵到另一座空屋,先是打她的嘴巴,然后用刀挑她的衣服,当他把她的上衣挑开,露出白净净的两座山峦时,这个日本女人说出了中国话,让金正友大为惊骇,毅然决然地凌辱和报仇之心减去一大半!这种以牙还牙的心立刻就消去一大截!
  她不但会说中国话,却句句伶牙俐齿,像个老鹰,锋利的尖嘴啄到小兔子的脖子上,让金正友透不过气来!
  这个女人好一顿抢白,面对金正友用刺刀把她的衣服挑的一条条的,杏眼瞪圆了,一甩扑在脸前的浓厚的秀发,破口大喊:“你们八路军天天说不虐待俘虏,难道是假的吗?”
  直呛得金正友手中的刀不知往何处,呆愣愣地单手往地下顺着,半天缓不过劲来。
  一抓来那日,八路军在山间演习,她顺着铁窗的缝隙看到了排列整齐的队伍,一边走着,一边军歌嘹亮,响彻云霄。她虽然绑着,却侧棱着耳朵听得仔细,李美从小就出生在中国,又留洋,有学识,会分析。军歌中就唱到了八路军不虐待俘虏。因此一下子就用犀利的话语叼住了金正友的嗉子。
  不一会,来了几个战士,把提刀傻站着的金正友抓走了。
  金正兴因为走得急,到部队时满头大汗。他迫切想知道自己的弟弟所犯的罪。团政委告诉了事情的经过。
  他一挥手,几个战士把金正友押了过来。此时的哥哥不是久别后的拥抱和热泪盈眶,而是“霍——”地上前,抡起巴掌,给了弟弟一个耳光!直烀得金正友眼冒金星,垂下头颅。他承认,那个和在山里一样烧杀掠抢的鬼子兵是他一怒之下捅死的,当时恨透了他们。说着,他扬起高傲的头,怒视着团政委和哥哥,反问:“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仇恨吗?”
  两人默不作声,团政委甚至都背过脸去。几名战士一齐哭诉着:“不要惩罚金排长,我们都有深仇大恨啊!杀了小鬼子才痛快呢!”
  “不要说了!我们是军人,有铁的纪律!”
  金正兴再继续追问羞辱日本女人的事,金正友就是一口否认。
  团政委插嘴说:“你否认不行啊,那个伶牙俐齿的日本女人控诉你,指正你的罪状!你是不是扒了她的上衣,把她的衣服割得一条一缕?”
  金正友默不作声。
  金正兴在众人面前羞得无地从容,抻过弟弟又是一记耳光!金正兴是恨铁不成钢啊!这两记耳光都扇了捆绑着的金正友一个趔趄,真正扇着的是自己那颗抽紧的心啊!从小父母就没动手打过他们。父母被害死后,哥哥金正兴要离开弟弟去参军,弟弟却崇拜哥哥说:“我也参军。”金正兴搂着弟弟说:“参军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有死亡,你不怕吗?”
  弟弟感受着哥哥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拍抚,泪水发自内心,话语发自肺腑:“哥哥,你就不怕吗?”
  “哥哥不怕,为了我们死去的人,为了报仇,哥哥什么都不怕……”
  “我也不怕。”此时,金正友依偎在哥哥的怀里,好温暖,好温馨,像个小孩子依偎在父母的怀里。
  金正兴打完弟弟,用傻呆呆地双眼瞪着那只大手,忽地抬起来攥住自己的头发,撕扯着蹲了下去。他好恨啊!弟弟,你咋这么不懂事啊!他的心像刀割一样,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屋里的空气凝固了,静得都能听见嗡嗡嘤嘤蚊蝇的叫声。在神圣庄严的军纪面前,团政委拉起金正兴说:“不管他承认不承认,我们已经汇报上级组织,对金正友做军法处理,执行枪决。”
  这个话一出口,真像一声凄厉的枪响,那声音火爆爆地冲上脊梁,钻出室外!屋内战士“嗷嗷”一嗓子,像炸雷,一齐抢前一步,又一次来到团政委跟前求情道:“金正友刺死鬼子后,抓走那个日本女人我们就到了现场,不可能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
  金正兴不忍看这些求情的战士,背对着他们,挥泪摆手说:“都起来吧。他既然犯了军纪,理当拉出去枪毙,团政委你就执行吧。”
  那几个战士哭告道:“既然是死,也让金正友死个明白,为何让他蒙受耻辱呢。”
  其中一个小战士说,“在我们朝阳野战医院里,有个会说中国话的日本小护士,我们不如让她和那个女人谈谈话,调查虚实,作为一个活教材,也许我们能把这个女人教育过来,把她安置到我们野战医院里。枪决金排长也不急于一时啊!”
  一席话,说得团政委和金正兴茅塞顿开。团政委吩咐手下战士把金正友押回小黑屋,等候发落。
  “嗒……嗒……嗒……”电台的声音急促地响。一会,话务员抓着一张纸,向团政委报告:“山里来电,让金正兴队长火速回去,鬼子有大批军火要运往关内,需要队长回山安排劫持。”
  金正兴背着脸,流着热泪,不去看弟弟,面对团政委。团政委伸手整整金正兴一身民兵似的军装,叹了口气:“老金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也没法呀!”
  金正兴握着团政委的手:“是啊,等我回去干完这趟买卖,一定回来处置金正友的事。”
  团政委拉着金正兴的手久久不肯放,语重心长地说:“老金,多保重。”
  金正兴哽咽了,再不多说,挣脱了团政委的手,火速回了山里。
  这个时候,满山的庄稼都已经泛黄,偶有秋叶飘落那么一片两片。像金正兴那颗悬着的心,在为着弟弟游荡。李昌顺在端午节之夜袭击小站后,就去了县城的大站,他更打听到了一个大的秘密,就是敌人要往关内运军火。他马上派人潜往深山,告之此事。
  朝阳野战部队这一方,团政委就指派那个小战士昼夜兼程地去医院寻找日本小护士。
  这个小护士是谁呀?是日本女孩樱子。
  那年夏天,有一批队伍在马贵的家乡打垮了小日本,载歌载舞庆胜利时,十六岁的樱子也登上主席台为大家演唱,被文工团的女战士看中,领她去见指导员。马贵百般阻挠,但樱子坚决要进部队文艺队。从此樱子闲暇时给战士们演出,唱歌跳舞,忙时去帮伤员包扎,大家一直称她为真正的“鬼子兵”。
  她的出生大家无不震惊,连里上上下下谁都知道。后来,就随军来到义县、朝阳。这里是山区,只有国民党的军队才敢和鬼子正面周旋,游击队都隐蔽在山里。樱子主动要求去了朝阳野战医院,当上了一名护士。当时这个医院就是朝阳二四三医院和建平一八三医院的前身。这样的医院,当时是游走式的。樱子之所以来朝阳,是惦念着柳祥,她知道,柳祥是朝阳的,如果有机会可以慢慢地接触朝阳的风土人情,慢慢地了解朝阳山区的概况,慢慢地打听柳祥的消息。她眼看就十七岁了,情窦初开,慢慢地爱上了柳祥。实际,自打樱子十三岁那年,被柳祥救了一命,她就把终身托付给了柳祥。
  樱子想到柳祥,就一下子想起了死去的堂哥,和自己要向大树创去的一幕。她一个孩子怎么能遭受这样的打击呢?在日本军营中,那些嗷嗷待哺的幼小的慰安妇们,像一只只刚刚出蛋壳的弱茸茸的小鹅,怎么能摆脱日军的蹂躏和羞辱……不是柳祥,自己那天就撞死在大树旁,樱子想着想着不免流下泪来。一个胳膊受伤的战士逗趣说:“小姑娘,没啥事,咋发呆,落泪啊?是不是想家了?”
  樱子抹了把泪,点点头:“嗯,嗯。小哥,我去给你打水。”她猫下窈窕的身段,拎起水壶走了。
  小战士望着她,眼中早噙满热泪。中国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段辛酸史。如今日寇侵我中华,践踏我大好河山,谁没有一本血泪帐……
  那日,在凌河南岸阵地上,鬼子用精良的武器,以数百人的兵力扫射着极少数的游击队战士。谁知游击队战士神出鬼没,只剩几个人时,附近的民兵各持棍棒洋炮把鬼子包围住,一顿肉搏。把鬼子打得丢盔卸甲,有的逃之夭夭。旗倒兵散,日寇将领被打死后,军心大乱。我方战士也伤亡惨重。鲜血染红了沙滩,咕咕地流入了大凌河。小战士受了伤,民兵们用担架抬着昏迷的他,送往流动着的陆军野战医院。自此,认识了小姑娘樱子。
  当要用军法处置金正友时,小战士就说起了医院里的樱子。
  金正兴接到山下叶柏寿站李昌顺托人送到的快讯,火速回到努鲁儿虎山脉。鬼子将在后天下午,有一节车厢的枪支运往关内。
  金正兴立刻准备,组织娘娘庙附近的民兵,在用人时,帮着抢枪支,往山里运。金正兴带领一干人等埋伏在铁路线上,一车厢的军火,是哪一节李昌顺都报告得清清楚楚。他们怕弄翻了会爆炸,就不能来硬的,只有智取。游击队中有会爬车的,在车走一段高坡时,火车要减速,那人如腾云驾雾一般翻身上了火车头,夺过火车里添煤烧火人的铁锹,把那个人砍于车下。之后,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车头,把司机扼制住。司机是个中国人,他乖乖地停了车。自此,金正兴认识了这个火车司机,对以后在铁路线上行动、对打击小日本起到了决定性的因素。游击队早已埋伏,对押车的鬼子一顿开火,胜利地夺取了枪支弹药,凯旋而归。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直到金正兴完成任务,砸了日本人的军车,抢走了枪支,就到了九月初九这天。金正兴为了弟弟金正友的案子,把深山里的游击队安置妥了,急匆匆地踏上小道,赶往前沿部队。
  金正兴越过娘娘庙蹿过林丛走上山梁,忽听背后有动静,就回头观望,分明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怎么就没人呢?
  李秋菊因为思念柳祥的心太重,看见山梁上金正兴的灰色衣服和侧脸的轮廓特别像柳祥,还有那个个头就是柳祥了,所以惊呼一声,不顾父母的阻拦追了上去。
  这时她正追在山坳的低洼处,金正兴回头看当然看不着她。金正兴很忙,既然看不到人,想是自己因弟弟的事太烦心了,还是快走吧。金正兴就没有理会后面的追者,继续加快脚步。他越从前面跑,背影越像柳祥。直把李秋菊追得一身虚汗。
  实际,这几天,秋菊的胃口就不好,身体虚脱,不要说追,就满身是汗了。何况又是钻山越岭。在家走时,就拉肚子,还是妈妈疼惜地和二大王说:“菊儿拉肚子,你给她找点黑货(大烟)吃吧。”
  二大王听从了儿子李昌顺的话,儿子说过,大烟最害人,让中国人成了“东亚病夫”成了“亡国奴”,以后不准再用。所以二大王把大烟全禁了,地里再也不种。二大王心疼秋菊,就跑到另一个大财主那里找来高粱米粒那么大一块,据说大烟对止痛和补肚子有特效,给秋菊服上,果真管用。实际,大烟就是顶药。
  殊不知,这是山里传来的一种瘟疫,大批大批的人都发热、拉肚子,病人会死的很快,一般都在十几日内会死亡。从鸽子洞村往里再往里不知从那里传来的,赖歹沟里也有发病的了,二大王就是不知道。
  那是日本人做的细菌试验,用在老鼠身上,老鼠在到处传播。一代老农,也不懂得脏净,比方说,吃大白菜,没有人会清洗几遍,只是扒扒菜帮儿,就炖在大锅里。不卫生,当然也传播疾病。当时人们称这种病为“气恼伤害”。“旱病”或者说是“鼠疫”柳祥呢,被抓到车站外的小黑屋里,也是臭气熏天,快要死了。柳祥家中,住在巴担沟的人称“神行太保”的飞毛腿张二得知大当家的柳祥被抓后,赶忙召集三十多个兄弟各持刀枪,准备去县城牛河的叶柏寿车站营救。
  前线阵地,游击队小战士已经找到樱子,正火速往回行走。
  秋菊追那个远处的人追出去有二里多地,那人就是不回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赶,过了一个山坳又上一段高坡。
  “柳祥——柳祥——”
  秋菊热汗淋淋,把两个小手捂着樱桃小口边上,像个大喇叭形,好让声音聚拢过去,让前面的人早些听见。金正兴刚才就听得耳畔恍惚,这回又听见有女孩子的叫声,就立住了,回转身。这时,声嘶力竭的秋菊已经再没有力气喊叫了,扑通一下,身子软如面条,眼睛被热汗蒙花得如龙钟击顶,倒在半米深的草丛、石砾中。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