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5-6)
作品名称:太阳里的冬天 作者:三口 发布时间:2015-06-04 15:40:13 字数:4769
(五)
崔星军被带到了站前派出所,他和这里的警察都很熟,所以也没人真为难他。
这时,早有人去给李丽报了信。李丽听后并没慌张,她毕竟也是场面上的人,不象一般女人那样没有主意。她先给林若飞打了电话,林若飞听后,告诉她不用着急,先随他们办,自己有办法解决。听着林若飞的安排,李丽便放下心,也没去派出所。
得知崔星军惹上麻烦,而且又不是胡闹,林若飞苦笑了一下,心想:这小子还真想学自己,可惜虎了点。
他想,这个事自己还真不好出面,想来想去,他找来了江兰,问到:“江总,你和那些记者熟不熟啊?我有点事找他们。”接着,他就把崔星军的事说了一遍。江兰听后,也觉得这小子是虎了点,不过人还是挺正义的,便想了想说:“这样吧,市报有一个记者采访过我几次,关系还不错,找她去一趟,看看怎么样?”
林若飞一听忙说:“行,让她写一篇,就是发不了,我也能当内参送到市政协去,让那帮老头子出面,顺便刹一刹这股歪风邪气。”
江兰立即给那位记者打了电话,那位记者得到消息,立刻赶到了站前派出所。
她在派出所里了解了事件真相,接着她又来到了工商所,找到所长,了解到那俩个小子是他们借来帮忙的临时工,所长还对她说了一大堆收管理费方面的苦衷。
派出所那边审完了崔星军,又见记者对这件事很关注,便研究了一下,让他先回去取保侯审,等他们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那个记者将所采访到的事实写成两份,一份送给了总编过目,另一份送给了江兰,江兰把它交给了林若飞。他看了一下,说:“写得挺客观,挺好。”
总编看了这篇稿件,觉得事实到挺清楚,不过,这事太敏感,还是暂时不公开发好,先在内刊上登一下。
几天后,站前工商所得到了市局的通知,将所有的临时工全部清除,同时,正、副所长受到了行政处分。
派出所得知这个消息,把崔星军找来,对他说:“你小子走运,要不是市报来采访,你小子得劳教一年,至少也得拘留半个月。得,你交点罚款,再给那小子拿点医疗费,就这么地了。”
崔星军一听,说到:“罚款咱交,违犯治安了嘛。医疗费我肯定不拿,让他有能耐再揍我一顿。”
那俩个警察也笑了:“我说你小子挺会弄啊,怕没面子是不是?得,再给你一回面子,咱们替你交,你就先交罚款得了。”
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可这毕竟是给了他面子,他也就不好再坚持了。心想:如果自己这次大方点,也许以后还用得着他们。
过了几天,《开平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就行政部门的乱收费问题提出了一些见解。文章中,还特意提到了这次事件,虽然没提崔星军的名字,但在站前一带的个体户中,大家都知道这个人就是水果行的老板。这下,崔星军还真成了这些小贩眼中的英雄。
原来,林若飞把那份材料交给政协后,市委、市政府的一些领导也同时看到了内参上的那篇报道,再加上政协一些委员的呼吁,市委、市政府决定以此为契机,在全市开展一次行政窗口文明执法、文明服务活动。这样一来,报社才登出了那篇重新改写的文章,站前工商所才因此受到了处分。
林若飞得知这件事已经平息了,便对崔星军说:“这下你小子过着英雄瘾了吧?”
他嘿嘿一笑说:“得了大哥,这英雄的价也太贵了,我花了五千块。”
“哈哈”林若飞笑着拍了拍他说:“值。五千块值。英雄嘛,没有代价那能成英雄呢?你大哥付出的可是生命啊。”
说着,他的双眼又开始深沉地凝视着远方。崔星军见状,也收住了笑容,说到:“大哥,小弟这算个啥?你放心,掉脑袋的事小弟接着和你干。”
林若飞笑了一下,没说话。
(六)
秦红旗身着便装带着一个司机,没同县公安局打招呼,便径直来到了柳树屯乡。
秦红旗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没有太大的把握,况且,有把握他也不想先说出去,所以,他对严队也没露口风,决定还是自己先实际了解一下再说。
他先来到乡派出所,那些警察并不认识他。因为县局和市局的直接联系并不多,只是领导之间有来往,底下的警察大都不认识他这个副局长。不过,他坐的这辆挂着小号车牌的轿车,还是让这些警察觉得来头不小。
一个警察在院子里问到:“同志,请问你找谁?”他瞄了一眼轿车,挺客气。
“所长在吗?”秦红旗边问边往里走。
“在,这边。”说着,便去开门。
所长正在埋头看书,见进来人便问:“你什么事?”
司机忙说到:“这是市局的秦副局长。”
那个所长一听,吓了一跳。虽然没见过人,却听说过这个大名,忙站起身立正,“啪”地敬了一个礼,说到:“我是柳树屯乡派出所所长何阳,请局长指示。”
秦红旗点了点头,说声坐吧。
何阳便请秦红旗先坐,问到:“秦局长,您怎么不先来个电话,我们也好有个准备,您看这……”他摊开双手为难地说到。
“何所长,我今天可没有检查工作的任务,也不要安排什么,我来了解一点事,还请你们帮我查查。对了,你让人看看乡长忙不忙,不忙,把他也请来,咱们一起碰个事。”
何阳一开始真怕领导是来微服私访,那他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虽然没什么大事,但找出些毛病还是大有可能的,所以,开始很紧张,但见秦局长如此平易近人,又说不是来检查工作的,这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答声“是”,转身出去安排人找乡长,并告诉那人,就说是市局局长来了,让他马上过来。
不一会儿,乡长便跑来了,他没弄懂市公安局长跑这儿找他干什么?乡里好象最近没出什么大案、要案,派出所没和他说过呀?
进屋后,何阳给他们做了介绍,秦红旗客气地问到:“今天我是来了解点情况,惊动了乡领导,对不起了,你们都很忙,我就开门见山了。”说着,他喝了一口水,又点上一支烟,乡长见他如此客气,便也平静了些,等着他的问话。
“我想了解一下二十年前你们这儿下乡青年的情况。看你们俩这岁数,应该还记得吧?”
何阳说:“局长,我不是本地人,我不太了解那时的情况,乡长差不多。”
“没关系,不行咱还可以再找人吗。我想问一下当时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陈继青的,还有一个叫贾庆?”
乡长想了一下,说:“陈继青?好象有印象……对了,有,是杨家杖子的。我当时在公社当文书,听到过这个名,好象是城里什么领导的儿子?”
“哦,这个人表现怎么样?”
“表现吗,怎么说呢?我当时是公社的文书,与知青没什么来往。哦,对了,我记得当时这个陈继青好象和杨骚子抓过一个强奸犯,也是知青,说是强奸他们点里的一个女孩,后来送县人保组去了。”乡长若有所思。
“哦?杨骚子是谁?”秦红旗有所警觉。
“杨骚子是他们村当时的治保主任,这小子坏透了,前几天还惹了点事。”
“他现在在哪?”
“嘿,疯了。强奸一个外来的女人,让人抓住了,吓疯了。现在搁开平精神病院呢。”
“这是怎么回事?”秦红旗来了兴趣。
“是这么回事……”何阳把杨骚子强奸的经过讲了一遍,乡长又把他的那些传说的骚事也简单地说了说,秦红旗认真地听着,并不时的做着记录。
“那个他当年抓得强奸犯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咱们都不清楚,得问当时的老人……或许,县法院能有材料。”乡长想了一下说到。
“好了,麻烦您了,我先去法院,有事还得来麻烦您,谢谢。”说着,他站起身,和乡长、何阳握了握手。
“秦局长客气,我们一定接着查,一有新的情况,马上汇报。”何阳又敬了一个礼。
离开柳树屯,秦红旗和司机又来到了渭河县公安局,在县局领导的陪同下,来到了县法院。
秦红旗和县局领导的车刚到法院大门口,只见一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妇女站在法院大门外的围墙边,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硬纸牌子,上面混乱地写着“上访”,还有不少小字,秦红旗没看清楚。不过,他很奇怪,为什么没有围观者?要知道,这种举动如果没有人围观,那肯定不正常。
他问县局的同行,那个副局长笑了笑说:“哦,那是个神经病,全县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没人老看她。”
秦红旗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他的思维划过一连串的问号:她真是精神病吗?还是真有冤案在身,才得的精神病?或者,只是人们认为她是精神病?那么,那个被杨根发找到的“强奸犯”如果……是不是也可能成为挂着牌子的“精神病”?
秦红旗决定出来时,亲自问一问这个“精神病”,虽然,县法院的工作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他也无权过问他们的工作,但他还是想自己弄出个究竟。
县法院很热情地接待了秦红旗,一位副院长亲自陪同他查阅。
由于当时一些案卷在几次搬迁的过程中,大都弄乱了,有一些已过了时效,早就销毁了。况且那些案卷有不少都是没根没据的,有的当事人早已平反,材料已没有了什么实际意义。
查了半天,没找到有用的资料,副院长说:“我看咱们还是找找当时的老人吧,他们可是活资料啊。”
终于,在两位已退休的老法院人员的断断续续的回忆中,秦红旗大致弄清了这桩二十年前的林若飞强奸案。
“这个林若飞出狱后去了那里?”他问到。
“这个不清楚,不过肯定没回柳树屯,也许跑那儿当了盲流。那时侯有不少这种事,这小子很可能走了这步。”
“现在咱这儿还有没有他的照片和指纹?”
“不好找。也许监狱那边能有。”一个老人说到。
秦红旗觉得事情已经开始明朗了,他所臆想的那条主线终于出现了线头。
出来时,秦红旗想去找那个“精神病”,可是,人却没了,不知道是她自己走了,还是那位县局的同行告知了法院,要注意些影响,让他们把她弄走了。没有办法,他只好带着收获和疑问,来到了监狱。
在县监狱,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张林若飞当时的一寸黑白照片。
秦红旗回到办公室,开始坐下来,认真地思索他所得到的这些线索,认真地思索着这些线索和特案之间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那个叫杨骚子的杨根发肯定是指望不上了,精神病人的话无法做证。
那个叫金秀萍的女知青现在那里?对,她是一个重要人物,同时,她也可能面临危险。保护起来?……秦红旗开始陷入深深地沉思中。
他知道,这个林若飞很有可能就是干掉陈继青、贾庆的凶手,也可能是整个“特案”的制造者,包括杨根发的“强奸案”,可能也是他所为。但是,但是……秦红旗不敢再想下去,他无法摆脱一种深深围绕着他内心的矛盾,在这种矛盾中,他感到了一种异常的痛苦,这是他做警察以来,甚至是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一种痛苦。
法律与道德之间的不平衡,让他无法选择。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一条罪犯行走过的轨迹,这条轨迹没有污点,所有的只是沾满了这些被害人的血,而这些死者,从法律的角度衡量,虽没有死罪,但他们确实是有罪的,而且,更重要的,他们的这些罪行,就连自己这个警察也无法去惩治他们,而在道德法庭上,他们却都死有余辜。犯罪,犯罪……让他们逍遥法外是犯罪,可让这个林若飞践踏法律的尊严,不也是犯罪吗?
这一夜,秦红旗又睡在了办公室里,他的烟缸里堆满了烟头,室内也是乌烟瘴气。
现在,这条线索只有自己掌握,底下的人还没有发现,怎么办?
这是一个具有革命性的问题,迷迷糊糊中,他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怪异的梦,一个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的梦。梦中,他看到了满身血污的那个他想象中的林若飞站在他面前,指着他问到:“秦红旗,我是罪犯,我是死有余辜,可你的良心就会安宁吗?你就真得能用正义的手段去真正铲除所有的罪恶吗?你能赔偿我付出的所有代价吗?不能,你不能……
他醒了,望着棚上仍旧亮着的日光灯,又回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
终于他暗自下定了一个决心,一个具有革命意义的决心,一个能让他付出代价但也同时能为他平抚良心上不安的决心。
此刻,这个具有正义感和荣誉感的人民警察,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那个所谓的继母曾经做过的那些有耻于人类的恶行,还不知道因为这两个仍旧逍遥法外的杀人犯,而屈死在九泉之下的那两位优秀的知识分子,正是这个林若飞的父亲和母亲……
这个大胆的决定,刺激得他失去了困意。他推开窗户,换进一些夜里清新的空气,望着天上闪烁的一颗颗星星,不自觉间竟无声地从眼窝里流出了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