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4-5)第十五章(1)
作品名称:太阳里的冬天 作者:三口 发布时间:2015-06-03 15:17:59 字数:4933
(四)
第三天,上海的一家报纸上,刊登出一篇这样的文章,标题是:《欺世盗名如玩火,一旦露馅终自焚》。
这位记者那天晚上正好也在“迪马”,他从头到尾目睹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当时他马上就感觉到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斗殴事件,记者的职业敏感提醒他,这也许是一篇很精彩的文章素材。他是一个比较聪明的记者,他没有简短地报道事件发生的过程,而是在第二天找到了当时大奖赛的一位评委,从中了解了一些当时的内幕。整个文章从赵严冰的欺世盗名入手,进而鞭笞了当时有关文艺团体的阴暗面,具有一定的可读性和哲理性。
八十年代,一些艺术类的赛事并不象今天这样有比较健全的监督机制,比如公证之类,况且,艺术本身又是非量化的。比如书法,大家并非没有败笔,可是他的败笔又完全可能被有些人认为是珍品,而一个初出茅庐的书法爱好者,即使真写出了精品,也完全可能被人看成是习作。艺术不同于白菜,二斤肯定重于一斤,在天平上是有目共睹也必须承认的。艺术的衡量需要另一种天平,这种天平不但需要艺术鉴赏力本身,更需要良知的参与。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一直在矛盾着,比如楚天骄参加的那次大奖赛,那么多评委最后打分认定她低于赵严冰,而赵严冰的艺术才能从艺术角度讲,又远远低于她,但是,这些评委们需要负什么责任吗?又有谁有能力去评判他们这些评委本身呢?所以,他们是无过错的。但是,他们真得没有过错吗?他们的这种有意或者无意的失误,其实偷窃的是人的青春,扼杀的是人的艺术生命,甚至有时是真正的生命。可问题的实质是,对于这种“偷窃”和“扼杀”,任何法律都无可奈何。
天骄参加的这次比赛,当然还牵扯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评委的受贿问题。但是,这需要证据,无论是天骄还是林若飞都无法出示相关的证据。
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个体和一个团体的较量,是根本无法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所以,即使当时林若飞寻求法律保护,和这场大奖赛的组织者打一场官司,他也同样会被打得头破血流。当然,这里还有一种意外,那就是个体中的强者。当年有一个世界著名的围棋大师就曾和上海某机场打过一场因飞机误点而要求索赔的官司,最后胜者当然是这位大师,这是一种意外的正常。从理论上讲,一个普通人可以成为胜利者,但因你无法得到其中诸多环节的有利支持,就使你寸步难行。比如这位大师可以通过某种关系找到民航总局,而普通人却不知道这个衙门在何处,就算是打听到了,你又如何进得去?就算是进得去,又有那一位大员能听得进去你的这些本属正常的罗嗦呢?就算听了,为你做主了,还有个时间吧,一年,两年亦或十年?你等得起吗?
这是楚天骄的不幸,这是艺术的悲哀,这也是法律这柄利剑面对艺术女神所无能为力的悲哀。
所以,林若飞若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个让法律棘手的问题。虽然,他也可以重新拿起法律这柄利剑,但是,还可能有哪个部门去为了十多年前的一场艺术纠纷而重新立案侦查吗?就象那个以“专政”自居的杨根发,现在的刑法那一条还能去追究他在文革中的罪行呢?
据那位保安从“迪马”后来了解到,当天晚上,赵严冰给他新姘居的那个男人打电话,让他过来。这个男人姓毛,是闸北一家玩具厂的老板,四十多岁,常到“迪马”来玩,便勾搭上了赵严冰,而赵严冰也乐得从他手里骗点钱花。
当晚,毛老板便来到了“迪马”,他刚走进后间,两个和他比较熟的保安便叫住了他,其中一个对他说到:“哎,毛老板,小弟给你一句忠告,像赵小姐这样的女人你有钱那都能玩,犯不上牵进去。兄弟看你是个正经生意人,告诉你句好话。”
毛老板和赵严冰本身也就是个玩的关系,听这么一说,便问:“赵小姐得罪的到底是谁?”
“谁?告诉你,你可能也不认识,如果你真想知道,你就慢慢去打听打听。”
听保安这么一说,毛老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到:“谢谢两位的关照,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要看看赵小姐。”
“那是,那是。”两位保安把他领到了赵严冰休息的房间,赵严冰一见毛老板来了,忙扑了过来。但毛老板却没拥抱她,而是扶住了她,对她说:“赵小姐,真对不起,我现在有点急事,这是两千块钱你先拿着,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叠钱递到她的手里,然后转身便走。
赵严冰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他怕吃连累,溜了。她把手中的钱一扬手扔了满地,望着毛老板匆匆离去的背影,酸甜苦辣一起涌上了心头,突然,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解决完赵严冰,林若飞的下一步打算就是顺便再收拾一下那个当年帮赵严冰给评委行贿的作曲家。那个保安已经开始帮他打听了,而且已经有了些眉目,而他的方案也基本上接近成熟了。
(五)
娟娟出院了。
安排好娟娟后,林若飞又去拜访了胡启民,对他这段时间给予的帮助表示感谢。胡总当然也客气地辞谢,并顺便说到让林若飞转告江兰,向她问好。林若飞明白他的意思,也就顺便让胡总关照一下住在上海的女儿。
这天,林若飞又独自一人来到了公墓,他要在临行前,告诉天骄一声,同时,他还要带走存着的那部分骨灰,以便有机会将它送到北大荒。
他来到天骄的墓前,在寂静的墓园里,望着远处天空中飘动的白云在无规则地变换着形态,一时间,不禁从心底涌出一种悲凉的感觉,“今日人笑葬花痴,他日葬侬知是谁?”
突然,他发现墓前有一大束新近摆放的鲜花,这绝不是他带来的,难道还会有人来这里看望这个苦命的女人吗?马云娜和崔星军不知道这个地方,娟娟不可能独自来,她姨母也不会来。那么,究竟是谁呢?
他顺手拿起那束鲜花,只见下面压放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有几张纸。他打开一看,原来是写给他的一封信——
楚天骄小姐的丈夫,您好:
首先我对楚小姐的亡灵表示深深地悼念,也对先生您表示深切的同情和深深地歉意。
我是当年接受赵严冰贿赂并将她介绍给其他评委的那个罪人。十多年来,我的心里始终被这件不耻的行为所吞噬,特别是当我后来得知了楚小姐的不幸遭遇后,更是觉得无地自容,我深深地痛恨自己当时的卑鄙行为,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事后我也曾想过一些补救措施,但是,我却无法改变这个已经铸成大错的事实,我甚至想到过去有关部门自首,但是,但是,我又害怕因此而失去自己现有的一切。这种矛盾心理,十多年来一直压迫着我,使我的良心倍受折磨,于是,我早就彻底断绝了和赵严冰的关系,并唾骂了她指使人殴打你的流氓行为。这次从报纸上看到赵严冰的丑态,我知道,下一个轮到的肯定就是我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时刻等待着你的惩罚,无论您怎么处理我,我都会无怨无悔。这将是我心灵重负的一种解脱,我真心希望着这种解脱能早日到来。
我通过寻找,得知了楚小姐的墓地,所以我便来这里向她深深地忏悔了,愿她的在天之灵能原谅我这个深深伤害她的罪人吧。
我现在的住址是太平东路三十四号第二教师公寓603号,我至今单身一人,您可以随时来找我。
此致
知名不具
林若飞看完后,抬起头,望着楚天骄那张微笑着的照片,他的心里充满了酸甜苦辣。他从未想到这个作曲家会采取这种方式,这使他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他早先准备好的那一切方案,在这几张薄纸面前,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可以说显得有些龌龊。他看着手上的这封“知名不具”的信,不禁感悟到了良心的力量。
他开始理解了道德这个无所不在的正义之剑为什么会比法律更锋利,就是因为它让罪犯从心底真正能忏悔自己的罪恶,而法律却很难真正做到这一点。
林若飞慢慢地将信撕成碎片,然后一扬手,它们便如飘落的花瓣,随风而去,洒落在了墓地周围。
从某种意义上讲,正如《圣经》所言,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有罪的,无论心灵还是行为。因为我们无法成为圣人,更无法成为神仙,我们所能做到的相对完美,只能是承认这一点。而真正能承认这一点,并且能在心灵的法庭上时刻审判自己罪恶的人,就应该是一个真正意义上(而非社会意义上)的完美之人。
起风了,墓地四周的白杨树林发出一阵阵响声,犹如一首协奏曲。
望着天骄那凝固在方寸之间的微笑,林若飞默默地在心里对她说到:“让我们原谅他吧,天骄。不完美的战士毕竟是战士,而那些完美的苍蝇,也不过只是苍蝇而已。”
离开墓地,他马上让崔星军找到了那个保安,告诉他不要再找那个作曲家了,这个事情已经了结了,并对他这一段给与的帮助表示感谢。
安排好娟娟,他们三人便一同回到了省城。
林若飞将马云娜送回住处,又让崔星军先回开平,继续练水果摊,而他自己给江兰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先在省城办事处处理一些手头的事情,然后再回开平。
第十五章
(一)
江兰这一段把机械公司搞得有声有色,党委王书记多次向有关部门汇报她的成绩,同时,也对她干练的工作能力、渊博的学识和极具魅力的人格,充满敬佩之意。说心里话,他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还真就没看到过像江兰这样的行政干部。
江兰对这些倒不以为然,她屈就这里当一个副经理,其实是大材小用。若不是因为这里有林若飞,她大概早就向宋总请求调回了,当然了,如果没有林若飞的话,宋一轮也是不可能派她到这里来的。
江兰舍不得离开林若飞,并不是有什么企望。她知道既然马云娜都比较清楚这一点,她就更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她隐隐约约地也了解到了一些有关林若飞的情况,凭她敏感的直觉,她猜想到了林若飞的一些做为,但她并不点破,更不觉得可怕,反而更加敬重这个充满男人魅力的汉子。因此,她也渐渐懂得了马云娜为什么会如此地爱着林若飞,她现在也开始有了马云娜的这种想法,她决心做马云娜第二,在林若飞不知不觉中帮他完成他所谓的使命。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的那些行动细节,但她知道,机会总会有的,如果自己真得爱他,那就一定办得到。
女人是一种可怕的动物,一旦她迷恋上一个男人,她便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哪怕是和他一起走向可怕的地狱。江兰虽说是个女强人,但本质上她毕竟还是个女人,她无法摆脱女人的宿命。林若飞的这次上海之行,她给胡启民打电话让他关照,就已体现出了这一点。
林若飞从省城回来,见江兰的工作有声有色,没有什么自己需要插手的地方,况且,和江兰相比,这些也不是他的强项。于是,他便开始着手计划下一次的行动。
这天,崔星军的那帮小兄弟,给他带来了一个信息,说陈继青最近扬言要干他的林大哥,并说早晚要重新收回自己的金马贸易公司。
崔星军开始并不相信他有这种能力,但又不得不防。于是,便让小兄弟再深入地打听一下具体内幕。经过多方打探得知,原来陈继青有一个文革期间偷渡香港的堂哥,现在已是香港一家公司的老板,最近,陈继青和他取得了联系。所以,这才敢放出一些风来。
得知这个情况,崔星军觉得事关重大,便马上来找林若飞,向他仔细汇报了了解到的这些情况。
林若飞认真地听完后,对他说到:“星军,看来我们真得马上动手了,如果这小子一旦先下手,我们也许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就赶紧干掉他,趁他现在还没注意咱们。”其实崔星军早就想这么做了。
前几天,在他水果行当服务员的一个小姑娘告诉他,她有个姐姐在城东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前几天被陈继青领着几个小兄弟给打了。崔星军问她原因,她说是因为有一个小痞子非要同她姐搞对象,她姐不干,于是,这个小痞子就找陈继青帮忙,来饭店找茬,将她姐姐打了一顿。结果那个饭店的老板怕摊事,便将她姐姐辞退了。
她告诉崔星军的意思是想让他帮忙找一下那个陈继青给说合说合,她以为崔星军也是能人,那个叫陈继青的可能会给他面子。可崔星军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没有林大哥的话,万一把事弄砸了,可就一切全完了。所以,他便推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等以后找到朋友再说。其实,他心里就已经开始准备彻底干掉他了,只是等待着一个和大哥请示的机会。
“干掉肯定要干掉,虽说这小子还罪不至死,但是他这时候要是出来插一杠子,咱们下一步的很多计划就都没办法进行了,所以,这小子这次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着,他点起了一支烟,又把烟扔给了崔星军:“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干,我还得好好计划计划,眼下的形势是外松内紧,我们必须要十分的小心才是。”
“具体的还是大哥定,然后告诉我怎么干就是了。”
“好,那你先回去盯着他点,这两天我就去找你。”
崔星军走后,林若飞便开始筹划。一夜之间,他终于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