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清池水育莲心

　　青莲把孩子抱进去，马上给她冲了一瓶奶粉，女婴贪婪都吸吮着。这是她来到这个人世间，第一次尝到的美味。这些奶粉都是那些来这里做礼拜的信徒们捐赠给弃婴的。他们每一次来做礼拜，都会捐赠一些钱财。弗拉西斯会把教会用不了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再用所有的钱，到欧洲去购买这样的奶粉回来。
　　等女婴吃饱以后，青莲和另外一个嬷嬷开始给她洗澡，弗拉西斯走了进来。这已经是他养成的习惯，接受每个弃婴时，他都会亲自来照看，然后给孩子起个名字。
　　女婴被放进了一个温水盆里，她居然第一次睁开眼，朝着青莲笑起来。
　　青莲忍不住一面去用温水轻轻浇洒，一面对神父说：“神父，她会笑呢。”
　　青莲摸到了孩子后脖子下面的那块胎痣，好奇地凑着亮光仔细看，然后对弗拉西斯说：“神父，她的这个胎痣好像一朵莲花。”
　　弗拉西斯也低头看了一阵，然后对青莲说：“是一朵绽放的红莲，就叫她莲心吧。”
　　“莲心，多好听的名字。小莲心，愿圣母玛利亚会保佑你。”
　　弗拉西斯自己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又在莲心的身上也画了一个十字，然后说：“愿上帝保佑你。”
　　莲心真是很幸运，第三天就有人来抱走了她。抱走莲心的是东大街西头的马裁缝。
　　就在几天前，马裁缝的老婆生下一个女婴，谁知道连一天都不到就死了。马裁缝的老婆躺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马裁缝叫馥春，今年已经奔五十了，老婆陈梅红还算年轻，也就三十样子一直没有个孩子，好容易怀上生下来，连一天都没有活，怎么会不叫人伤心？
　　马裁缝是教徒，是弗拉西斯初到青莲就收的信徒，十年下来，已经成了朋友。女儿死了，老婆伤心欲绝，马裁缝愁容满面去找弗拉西斯诉苦的时候，老神父出了个主意，建议他在育婴堂抱养一个弃婴。
　　弗拉西斯说，这一来也算是行善事，二来也可以安慰妻子。弗拉西斯还说，马裁缝年纪不算轻了，再生一个的希望会很渺茫，不如抱养一个更现实。
　　这番话叫马裁缝动心了，接受了弗拉西斯这个建议。弗拉西斯笑着告诉他，正好刚刚收了一个女婴，应该和马裁缝死去的女儿差不多日子生下的，自己已经给孩子受够洗礼，还起了名字叫莲心。
　　马裁缝跟着弗拉西斯去了育婴室，几乎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叫了莲心女婴，马上就抱着回家了。马裁缝把莲心塞进哭成泪人的陈梅红怀里，她喜出望外破涕为笑，一把抱紧莲心，把自己的奶头塞进她嘴里。小莲心马上吸吮，小嘴触到梅红的乳房时，一股强烈的电击感一直冲进她的心房。
　　陈梅红一阵晕眩，压抑的母爱喷薄而出，她抱紧莲心发疯一样亲吻着，嘴里不住喃喃自语：“我的女儿活过来了，我的宝贝回来了。”
　　梅红低着头端详着怀里的孩子，说：“她多漂亮。你起名字了吗？”
　　“莲心。她叫莲心，神父给起的名字，还给她受过洗礼了。她有天主保佑，会有福气的。”
　　“莲心，马莲心。多好听的名字，我们的女儿叫马莲心。”
　　马莲心又有了家，父亲和母亲都非常爱这个抱来的女儿。裁缝是个手艺活，青莲镇上做裁缝的人家不算多，马馥春的手艺很不错，家里过得也算殷实。小莲心头几年过得很幸福，她是马裁缝两口子的掌上明珠。还不仅如此，因为莲心是受过洗礼的小教徒，马馥春每周都会抱她去圣母教堂做礼拜，弗拉西斯和青莲也非常喜欢莲心，等她刚会说话走路，就已经开始教她识字了。莲心渐渐长大，出落得越发像青莲池里含苞的蓓蕾。
　　莲心最喜欢在莲花开的日子，让妈妈拿上一只小木盆放在青莲池里，然后，自己拿一只小木凳坐在里面，手里抓着一支小木浆，划进荷花的世界里去。
　　这是江南水乡差不多的女孩子都喜欢的事，五六岁的小妮子就学会了，荡着小木盆在荷塘里采莲、捞菱角。长到12、3岁，小木盆坐不下了，便改成了那种只能乘两个人的小船，搭上个女伴，一个划桨，一个采莲，还会唱着甜糯的江南俚曲。那是江南一道最靓丽的景致，荷塘里姑娘的歌声此起彼伏，常常引得路人驻足观望。男孩子就不同了，他们常常会赤条条地跳进池水里，然后钻到塘底去捉鱼摸虾，有的时候也会故意爬上姑娘们的小船去，惹得拿出女孩子捂着自己眼睛大叫，这些淘气的男孩子，则趁势拿走些舱板上的菱角和莲蓬。他们甚至会故意弄翻了女孩子的小木船、小木盆，看着姑娘们翻落到池塘里，却在一旁拍手大笑。姑娘们便一面游水，一面追赶淘气的男孩子。
　　水乡长大的孩子们，无论男女没有不会水的。这种恶作剧，只是少男少女一种情趣而已。
　　莲心才三、四岁就已经学会在小木盆里划着浆去采莲了，身上穿着爸爸亲手剪彩的粉绸子大襟褂子，腰上系着蓝底子白花的小围裙，下面穿着大裤脚的浅绿色丝绸裤子，头上扎着一个大红的蝴蝶结，活脱脱就是一个从荷花里跳出来的小仙女。
　　这天莲心荡着小木盆划到青莲池的荷田深处，突然从她小木盆的旁边，冒出两个光屁股小男孩。两个人一用力，就把小莲心的木盘掀翻了。莲心“扑通”掉进水里，小木盆里的菱角和莲蓬撒在水面上。莲心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像一条小鱼儿一样潜进水里，开始追逐那两个小男孩。两个小男孩故意引逗着莲心，朝着青莲池北面游去。他们很快就游到了那道镂空隔断湖面的花墙旁边，然后从下面钻了过去，又爬上岸去，很得意地坐在岸边的太湖石上，甩着两条小光腿得意地大笑。
　　莲心游到花墙旁边，用手抓住镂空栏杆迟疑起来。她知道墙里面是镇上鄢老爷家的园子，自己是不好随便进去的。虽然镇子上的人都说鄢老爷是个大好人，阿爸也经常被叫到鄢府，去给里面的老爷、少爷、太太、小姐们做衣服，自己是从来没有进去过的。莲心不知道从花墙钻过去的男孩子，是镇上谁家的皮大王，或者本就是鄢家的少爷？
　　正在这时候，莲心听见园子里面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阿福、顺子，你们又在戏弄女孩子了。还不赶紧上岸去穿衣服？仔细我去告诉管家，打烂你们的屁股！”
　　莲心用小手掌遮住就脸，透过镂空花窗看去，只见岸边站着一个12、3岁的男孩子。他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绸布长衫，梳着一个分头，手里拿着一把纸折扇，正在训斥两个光屁股小男孩。
　　那两个男孩子一面爬起来朝假山背后跑，一面大声央求着：“好少爷，千万别告诉管家啊。您就算心疼我们两个。”
　　“谁叫你们欺负小姑娘？快滚。罚你们滚到书房去背书，背不出来就没有饭吃。”
　　他一面笑骂一面又对着花墙外面的莲心说：“对不起，小姑娘。他们是我的书童阿福和小顺子，就是喜欢捉弄人。我替他们赔不是吧。”
　　莲心放下小手把头从花窗后面探出来，说：“他们弄翻了我的木盆，我采好的菱角和莲蓬也都掉进池塘了，还有我的衣服现在都是潮漉漉的，怎么回家？”
　　男孩子说：“这样吧，我过去把角门打开，你上来到我屋里去把湿衣服换下来，我让他们去给你烘干，好不好？”
　　莲心想了想，点点头，沿着花墙朝角门游去。
　　男孩子已经打开了角门，等莲心爬上岸的时候，又脱下了自己那件长衫，披在莲心身上，自己只穿着衬在里面的短衫，牵着莲心朝里走。
　　莲心问他：“我听见他们喊你少爷。你是鄢府的少爷吗？”
　　“是的，我叫鄢龙生，我爸爸是鄢紫君，爷爷是八太公鄢善德，这里是我的家。小姑娘你叫什么？才这么小就会下塘采莲了吗？”
　　“我叫马莲心，是东大街马裁缝的女儿。我很小吗？今年已经4岁，去年就下塘了。”
　　两个孩子一路说着朝里面走去。
　　到了鄢龙生的房里，他叫来了自己的奶妈五婶，说：“奶妈，你找一套衣服领莲心去屋里换下，再帮她把湿衣服拿去烘干。我去书房等着，换好你陪她过来吧。”
　　五婶皱着眉头，说：“这是怎么弄得，浑身都湿透了，这样会生病的。小姑娘是失足落进池塘了吗？”
　　莲心甩甩小辫子，说：“不是的。我在塘里采莲，被阿福和小顺子掀翻了小木盆，我追着他们游到这里的。”
　　五婶一听脸色大变，骂起阿福来：“一定是阿福这个小鬼，拉着我们家小顺子闯下的祸。要是被管家知道，会打断腿。”
　　莲心扬起小脸问：“婶婶，小顺子是你儿子？”
　　“对不起，小姑娘，婶婶替他给你赔不是。”
　　莲心又对鄢龙生说：“龙生哥，别告诉管家好吗？他们也是和我闹着玩。”
　　五婶忍不住抱起莲心说：“你真是好孩子，你叫什么？谁家妮子？”
　　不等莲心开口，鄢龙生已经回答了。“她是马裁缝的女儿莲心。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管家的，你快跟着奶妈换衣服去吧，别真的受寒就该生病了。”
　　鄢龙生催促着，看到五婶领着莲心进了自己房间才放心，自己跨出门朝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