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5）

　　（二）
　　林若飞在小旅店里整整两天没出门，他反复琢磨着整个方案，检查着一丝一毫的漏洞，直到他自己感到无懈可击时，才把崔星军找来。
　　崔星军这些天一直和马云娜忙着医院那边的事，也一边在等待着林若飞的消息。
　　今天接到林大哥给他打来的传呼，知道大哥可能计划成熟，该轮到他行动了。
　　来到兴旺旅店，林若飞先问了问医院那边的情况，得知目前小毛妈的病情很严重，按医生的诊断，肯定过不了半个月了。林若飞略一思索，对小崔说到：“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快找人与厂长这帮人联系上，然后找机会在红玫瑰大酒店请他们吃饭，最好是让他们那一帮人全都到。记住，做这些不到万不得以，你不要直接露面，最好找不是你圈里的小兄弟，这样我们才能脱离干系。”他停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到：“小毛妈的命咱们救不了了，那没办法，可她的仇咱们非报不可。法网恢恢、疏而必漏。”他一拳砸在了写字台上，震得杯子里的茶水崩溅出来。
　　崔星军回去开始了行动。
　　马云娜匆匆从医院赶到兴旺旅店。
　　一见面，她就先向林若飞汇报了小毛妈的病情。根据目前的诊断看，即使去省城大医院看来也无济于事，来回折腾，还不如在这里，还能再拖延一些时间。听完马云娜的介绍，林若飞也觉得有道理，同意了她的想法。接着，他又向马云娜简单讲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最后，他神情严峻地对云娜，也好像是对自己说道：“现在，经过我们调查的情况，常主席的冤情完全属实。目前，他们又开始蒙蔽工人，制造谣言，想浑水摸鱼，逃脱法律制裁。其实他们这帮人的罪行，真要由法律去判决，结果肯定也要伏法。但是，这需要时间啊，现在的法律对这种权力犯罪，有很多地方还是无能为力的。你可能也会清楚，象这种案件的调查和审理，在程序上就需要一次次的上诉，申诉。而受害方是弱者，是百姓。你也知道，现在百姓告状仍旧是千难万难的，更何况，小毛妈现在的情况，已不允许她有这种能力，即使退一万步说，日后真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而那时恐怕她早就魂断九泉了。人们总是说能让死者含笑九泉之下，其实，那无非是人类的一种自慰。云娜，你知道吗？你可能没有体验过人类复仇的心理，它有着一种很顽固的定式，那就是愿意亲手杀死仇人，或是亲眼看到仇人的灭亡，并且最重要的是要让仇人知道是谁干掉了他。当然，职业的杀手除外。所以，这次我的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让那个厂长不但要死，还必须要让他知道是怎么死的，而且还得身败名裂。我知道我无权替代法律，况且我这样做的本身就是违法，我也同样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我们现在已经等不得了，说句难听的话，为了得到复仇的这种快感，即便赴汤蹈火，我也其乐无穷。”他缓缓地说完这些话，然后等待着她的回答。
　　云娜一直平静地听着他的讲诉，现在更是双目紧紧地注视着他那刚毅而凝重的脸，说到：“若飞，不管你说的这些有没有道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如果一旦有所闪失的话……”她没说下去，只是盯着他看。
　　林若飞把她拉到胸前，盯着她那双充满爱恋的眼睛，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到：“你的担心是对的，但是，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就是一个充满惊险与变化的时代。我说过：只要你不认为我是罪犯，我就是十恶不赦也心甘情愿。你先不必担心我，这段时间你就在医院护理病人吧，要及时向我汇报她的病情，力争让她再熬半个月，怎么也要让她亲眼看见仇人的下场。”
　　“好吧，我争取让她见到这一天。”
　　云娜走后，林若飞又在脑海里将整个计划演练了一遍，然后，坐下来开始起草一份《告机械厂全体职工书》，这是一份讨伐罪犯的檄文，也是在另一个法庭上对罪犯的宣判书。
　　
（三）
　　这几天崔星军可忙坏了，他正忙着帮一个小兄弟的哥哥装修一个歌舞厅。其实倒也没他什么活，他也不会干什么活，只因为他现在也是这一带的小名人，所以，那小兄弟的哥哥也想沾他一点光。
　　小崔可没心去想这么多，他现在就一个想法，怎么先完成林大哥交给的任务。
　　说来正巧，或是那个厂长注定该死，他和这小兄弟的哥哥是老同学，走得还比较近，而且这个歌舞厅还有他的股份，所以后天歌舞厅开业，他一准来，所以崔星军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他把这个消息弄清楚后，马上赶到了兴旺旅店。
　　林若飞听他说完情况之后，略一思索，说到：“好吧，看来也只能收拾他一个了。”接着，他便把整个计划向崔星军做了具体的介绍，同时又要求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星期天下午。红玫瑰大酒店临街不远处的一个叫“俏佳人”的歌舞厅开业。
　　崔星军穿梭在来宾中，一会与这个碰杯，一会又与那个闲聊，可眼睛却盯着里边那桌客人。
　　那桌坐的是歌舞厅经理和当地工商、税务、公安、文化、卫生等等部门的官员，机械厂厂长也在其中。昨天崔星军又从那位小兄弟嘴里得知，原来这个歌舞厅的大部分股份都是这个厂长的，他哥哥其实说穿了只是一个经理，后台老板是这个厂长。这个信息马上就被林若飞给破译成这是厂长准备洗钱的黑窝。
　　这个厂长四十多岁，个子不高，人长得精明强干，其实内心却十分阴险狡诈。这些年，他靠着所谓的承包，发了横财。当然，那些跟随他的小喽喽，像保卫科长、财务科长、几个副厂长、工会主席等等也都沾了不少光，捞了不少实惠，党委书记虽然不是他们一伙的，但却徒有其名，没有一点实权，充其量也只能是洁身自好而已，况且还要时时堤防着这帮家伙的暗算，而没有一点监督制约的权力，这就使厂长的权力与欲望得到了充分的膨胀，在厂里俨然如土皇上一般。
　　随着常主席案件的出现，厂长开始发现情况有些不妙。他明白像自己这种干部，说到底，只是钻了一些政策的空子发点横财，并没有什么实力，如果一旦事情败露，上头查下来，自己手里这些钱的来源就无法说清，这样一来就会弄个鸡飞蛋打，于是，他先给厂里的工人们补发了一些工资之后，便打算投资建这个歌舞厅。一方面可以以钱生钱，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那就是洗钱，同时再交一些有用的朋友，这才是一石三鸟的好办法。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无法亲自出面当老板，于是便联系了自己的老同学，让他出面经营，自己只做投资人，在幕后指挥，而且这个老同学和厂里又没有一点关系。
　　现在，一切都在他策划的如意算盘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然而他哪里又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他兴高采烈地对着麦克风放声高唱“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时，他的生命就已经开始按小时计算了，林若飞布下的这张摄取他生命的大网正在向他罩来。
　　一曲唱罢，大厅里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喊声，他一面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大声对着麦克向大家说到：“谢谢，谢谢各位的捧场。今天舞厅开业，承蒙各位的关照，我借此代表我的老朋友、老同学向诸位表示感谢。也希望你们以后能常来光顾，我的老同学肯定会给诸位提供方便。哎，是不是？”他用手捅了捅旁边的经理，经理一愣神，连忙说到：“对对，欢迎各位光临，诸位来了，一切事咱都好说，好说。”他连连向在座的那些盖帽们点头。“好了，你也别先把话说死，来来，先满一个敬大家，看你的表现怎么样？”说着，税务所的那位给他倒了一杯端过去。
　　“那我就先走一个，”说着经理扬脖干了，“大伙再端杯走一个，一会儿咱还有节目。”于是，这一伙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酒战……，终于桌上杯盘狼藉，人也东倒西歪了。
　　这时，跳舞也开始了，大厅里的灯暗了下来，音乐声震得人心咚咚直跳，男男女女们全都晃晃悠悠地走着酒步，有的乘机连亲带摸，有的高声骂着粗话，也有的独自在场中央跳着“的士高”……
　　厂长毕竟是实际的主人，神志还比较清醒。他坐着看了一会儿，起身去卫生间，走到门口时，经理的弟弟领着崔星军过来了，介绍说：“这是我哥们，在这片儿地儿小有名气，今天想跟你认识认识，好像还说有什么事要和你谈。”
　　卫生间门口灯暗，厂长没看清是谁，先是一愣，见是经理的弟弟，这才伸出手来和小崔握了握，说：“幸会，幸会。别客气，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我如果能帮忙，你尽管说。”厂长是走南闯北的人，场面上的事办起来滴水不漏。况且，他也知道干歌舞厅这行绝对得罪不起当地的小痞子们，所以，他也愿意认识这么一个小人物。
　　崔星军松开和他握着的手，笑着说：“咱们还是先方便方便吧。”于是仨人走进了卫生间……
　　
（四）
　　红玫瑰大酒店餐厅雅间里，林若飞正坐在灯影里对整个计划进行着最后的推理，如果一切顺利，那今晚便是这个厂长的死期了。
　　马云娜已经辞去了这里的工作，现在负责这里的是一位林若飞并不认识的服务小姐。
　　整个计划看起来应该是比较严密的，但如果认真推敲起来，仍有不少漏洞，而这些漏洞也是他能想到却又无法弥补的，所以只能听天由命的闯一回。他知道，就现代的高科技侦破手段来说，这类案件早晚会破，他根本就不指望会出现什么奇迹，他所需要的只是时间，如果能挺上一年，至少半年，那他的其它使命也就完成了。所以，他现在主要考虑的也就是怎么才能尽量少留些线索，多造些迷雾，当然，还得看这小子上不上钩，如果不上钩，今晚的活还真就干不成了。
　　这样想着，他的心态渐渐地平静下来，他倒上一小杯红葡萄酒，慢慢的饮着，眼望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
　　
（五）
　　走出卫生间，洗完手，三人坐到了走廊的沙发上，这里相对肃静一些，那个小兄弟给他俩点上一颗烟，说还有事便先走了。
　　小崔往他身边凑了凑，笑着说：“大哥，老弟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也知道大哥你手头的份子，所以，小弟想给大哥你对个缝，你发大财，小弟也挣俩小钱，那边人今晚来了，告诉我想和你见一面，至于是笔什么生意我也说不清，反正钱是指定挣，这你放心。噢，对了，那边人可是香港客，还带来两个女秘书，操，一个是洋妞，一脑袋黄卷毛，两个‘大咂’就像牛卵子，真叫玩意，咱这城里找不到第二个，谈好了大哥今晚还说不定能过把洋瘾，就咱这小城里那辈子能开着洋荤啊，你说是不是大哥？”小崔边说边看着他的表情变化。
　　厂长先是没认真听，只想寒暄几句就算完事，可又一想，去见见也行，生意谈不谈成到也无所谓，关键那边是个港人，如果能交上个朋友，哪怕是生意上的朋友，以后有事也方便一些，再退一步讲，正像小崔刚才说的，就算交不上朋友，去玩把洋妞也不赔，大不了自己掏钱结帐。
　　想到这儿，他站起来扔掉烟蒂说：“既然老弟都这么说了，那咱哥俩就去看看呗。我先进去打个招呼。”小崔拦住他说，“大哥，我看咱还是偷着走好，一是进去万一再喝咱不好出来，二是这伙人已经都喝成那样了，你就是说了他们也不知道，咱现在就走，说不定你能搂着那个洋妞睡上半宿呢，嘻嘻。”小崔边说边拽，两人便一起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其实，小崔现在就怕他变卦，也怕他说漏了自己的去向。如果像现在这样一走了之，一会儿他一死，谁还能说得清楚他怎么来的？想到这儿，小崔得意地偷着笑了。
　　当俩人走进餐厅时，林若飞靠在沙发上好像都快睡着了的样子。
　　小崔给俩人做完介绍，便借口去卫生间，站到雅间门口望风去了。
　　林若飞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知道这个雅间的规矩。客人一离开，服务生马上就要拖地、换杯、擦抹餐桌、倒烟灰缸等等。所以，他没和厂长握手，只是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
　　俩人坐稳后，先各自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厂长说得比较真实，而林若飞却完全是编好的一套谎话。但他在广州待过很长时间，对香港的情况也比较熟悉，而且又会说一些粤语，唬弄厂长这个没去过南边的土老帽，还满够用，所以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随着闲聊，话题慢慢地进入了正题。林若飞这次充当的是香港一个机械制造公司的老板，他想让机械厂为他加工一批零件的毛坯，如果厂里能给他低价的活，他可以给他个人一大笔回扣，当然所谓低价也是要略高于成本的，只是让厂子少得些利润而已，但他厂长个人却可以大捞上一笔，这种情况在目前大陆的一些假承包的企业里其实早已屡见不鲜了。
　　厂长从开始进屋时，就在寻找着小崔说得那位洋妞，可始终未见出现，又不好意思问，林若飞早就观察出来了他的想法。
　　正在这时，他的“大哥大”响了，是小崔告诉他楼上的目标出现了，他接听了一句，又看一眼手表便说：“噢，对了，我一会叫我的秘书再和你详谈具体细节，现在她正在楼顶散步观天象。我这个秘书啊，可是个天文爱好者，你别看她是个洋妞，那普通话说得比咱们还好，一口京腔。哎，我看要不咱们也上去散散步，回来你去她那个房间详谈，具体事宜可都由她亲自处理，你看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大酒店还就属这楼顶有特色，在那上面散步和在大街上就是不一样，可以说是别有一番风味。怎么样？感兴趣吗？”
　　厂长心里急于见到洋妞，又听说能和她单独回房间详谈，便立马乐不可支地答应到：“好好，登楼观景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嘛。”林若飞让等在门口的小崔在前面先走，他陪着厂长在后面边走边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