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7-9）第七章（1）

　　（七）
　　听着小毛不太明确的叙述，林若飞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他在青年点里的那一幕，仿佛又看到了金秀萍、陈继青、贾庆和那个道貌岸然的杨根发……他咬着下唇凝视着窗外，突然，一拍桌子，大喊一声：“老天，我***！”一只酒杯被震到了地上，碎了，把马云娜和小毛吓了一跳。
　　马云娜忙按住他的手，说道：“若飞，你失态了。不要着急，让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说着，给他递过一筒饮料，又给他点燃一支烟。
　　林若飞接过烟，狠吸了几口，这才有些平静地说道：“云娜，我刚才实在是无法忍受了，我看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云娜，你知道吗？人生的最大痛苦不是挨打挨骂、忍饥挨饿，而是诬陷、诬陷！它会让你死不瞑目的。云娜，记得我们讨论过一个问题，就是法律。其实，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诉之法律的，而法律也不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当然！现在不是文革期间，小毛妈可以上访、上诉，可是要靠她这样一个病身子去完成这样的使命，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也许还没等她上诉，病魔就先干掉了她，要指望知情者自己良心发现去坦白吗？难道还指望有其他人会相信常主席而帮助他去伸冤吗？”他连抽了几口烟，然后扔掉烟蒂接着说道：“云娜，我在想，就让我再犯一次罪吧，反正我早晚也得下地狱。你说过，我追求的使命是一种折射，那就让我在这种折射中，把那些杨根发们全部干掉吧。”
　　马云娜明白他已打定了主意，她无法阻止他，而且，她面对弱小无助的小毛，内心同样产生出了一种悲壮的激情，于是，她也不禁脱口而出：“若飞，我帮你。”
　　林若飞没想到她会如此镇定和豪爽，但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赌气，更不是在演戏。他抓过她的手和自己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好，我们现在就开始调查，先把小毛送回家，再顺便看一看他母亲，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云娜，鲁迅先生所说的‘麻木’，看来今天也仍然是中国人的通病。这也许正是你们文人们应担负的责任吧？”马云娜看着他充满愤怒与无奈的眼睛，没有言语。
　　
（八）
　　俩人搭“的士”和小毛一起来到了他们家。小毛的母亲正卧病在床，看见来了人便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歪靠在床头上，问小毛他们是谁。小毛一五一十地向妈妈讲了刚才发生的事，他妈妈拉过云娜的手连声说：“谢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云娜一边抚摸着她的手，一边扶她又重新躺下，说：“你不要客气，你们的事我们刚才听小毛说了，我们现在决定帮你。噢，对了，他叫林真升，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具体是什么公司你就不要问了，我是搞写作的，叫马云娜，他是我的朋友。”马云娜是个机灵人，她知道林若飞将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所以不便透露他的真实身份，同时，也为了给她增加信任度，才报出自己是搞写作的。
　　“噢，好，谢谢你们，你是记者？”她又用眼睛盯着马云娜问。
　　“对，噢，不，我是搞文学创作的，写得都是些……”没等云娜把话说完，她便笑了：“噢，原来你是个作家，是觉得这个素材还不错才来的？”她的笑容很优雅，给人一种平和感。
　　这个女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衰老很多，但从她那沧桑的脸上，却仍能看出往日的妩媚，她曾经肯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她眸子中不经意透出的那种神情，仍会使人浮想联翩，但是，这个女人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了。
　　“就算是吧，但我却真心希望在这部作品里你能是一个胜利者。怎么样。让我们合作吧？”马云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她，想以此调节一下气氛。
　　“那好吧，现在你就可以采访我，我告诉你的要比小毛告诉你的更具体，更有细节。”
　　“大嫂看来也是半个作家了。好吧，你说我记，现在开始。”说着她掏出了本子。
　　基本的情况还是小毛讲得那么些，不过却更具体了一些，尤其是她去拘留所看常主席那一段，小毛没有去所以他不知道。
　　去拘留所见面后，常主席仍很镇定，因为他相信妻子是不会怀疑他的，于是他就原原本本地讲了事件发生的始末，尤其是谈到那个女人和抽屉里的钱，告诉妻子他已经栽到一个陷阱里去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着公安机关找出栽赃于他的证据，同时也希望妻子相信公安机关，配合他们工作。这时他还不知道外面流传的谣言，妻子也没有告诉他，只是流泪点点头，让他安心，她相信他是好人。
　　她一心等待着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取证，可是没想到却等来了丈夫的死讯。她懵了，本来有病的身子一下子便支撑不起来了，每天都发高烧，身上一点劲也没有。
　　林若飞问她去医院查过没有，她说查过了，还没有什么结果，大概是这里的技术不行，而且好些仪器她也用不起。
　　林若飞走过去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对马云娜说：“云娜，今天就先谈这些吧，大嫂又发烧了，我看这样，我先带小毛去我哪儿，你带大嫂去中心医院彻底检查一下，我让崔星军也跟你去，钱我让他带着。我回去打电话让他在医院门口等着你。”
　　他带着小毛搭车先来到火车站前的水果摊，找到了崔星军，把情况和他一说，他立马把摊一收就要走。
　　“咱们先回宾馆取钱，我身上没带那么多。”林若飞摸着口袋。
　　“嗨，大哥，你真是，我身上不是还有几千块吗，先用着，不够我再回去取。我这就赶过去，省得她们在那着急。”说完就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晚上，崔星军又回到了宾馆，向林若飞汇报了去医院的情况。
　　
（九）
　　经诊断，小毛妈已是白血病晚期，大夫告诉他们，如果不出现奇迹，她大概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马云娜现在正等在那里，让他回来汇报情况。
　　林若飞听着崔星军的汇报，沉思了一会，对他说：“现在看来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她就可能看不到报仇的那一天了，我想现在我们必须冒一下险，从明天开始，我要搬到城外的兴旺旅社，那里偏僻一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只有你和云娜知道就行了，你现在的任务是十天之内必须给我找到那个厂长，同时还要争取把他给我请出来，其它的事情我来办，你就不用管了。怎么样，能办到吗？”
　　“大哥放心，这点事凭小弟的关系我想还是没问题的，明一早我就去办。”
　　“好吧，一有消息你马上来找我，对了，你再辛苦一趟，把这些钱给云娜带过去，这里还有你的那一份。”说着，他从密码箱里取出一捆钱递给崔星军。“就这样，明天早上你让云娜去兴旺旅社找我，那个地方她知道。”
　　崔星军走后，林若飞一个人躺在床上开始构思整个行动计划。他知道这一次的行动比前几次都要复杂和重要，最好要起到一箭双雕、杀一儆百的效果，而又不能露出任何马脚带来后患。
　　他把自己设计的几个方案在脑海里反复对比，修改，完善，但始终觉得不满意。第一，此事一旦不慎，牵连的不仅有马云娜，更主要的是还有常主席的妻子和小毛；第二，此事又不能暗搞，必须要搞出轰动性，以便杀一儆百，让死者死有余辜；第三，此事必须要在一个月之内进行完毕，否则，便失去了一半的意义；最后，是自己出手；还是让崔星军找人干？
　　林若飞吸着烟在大落地窗前徘徊沉思着。
　　窗下，正是小城夜生活的黄金时间，街道广场上车水马龙，各种噪音混成一片。林若飞感到心烦，他将烟头扔出去，想伸手关上窗户，突然，向下飘落的烟蒂让他的思维闪出了一个异样的感觉。对，也许这是一个好办法。他关上窗，坐在写字台前，拿过一张纸，在上面画了起来……
　　早晨，当他打车来到城外的兴旺旅店时，一个接近成熟的计划已经形成了。现在，最关键的环节就是崔星军怎么能把那个厂长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这一仗他又是赢家了……
　　
第七章
　　（一）
　　开平机械厂是一个三千人左右的中型企业，近几年尽管实行了集团承包制，但企业并没有任何起色。虽然，工人们每天还是照常干活，产品还是不断销售出去，可就是总开不出支。
　　常主席的案件出现之后，尤其是他死亡之后，厂里却莫名其妙地给工人补发了一些拖欠的工资，还给一线工人发了几年未见的奖金，于是，很多工人们都觉得常主席这个贪污犯死得真好，他的罪行要是不暴露，我们的工资说不定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其实这些干活的工人那里知道事情的真相，当然这也不能怪罪他们，他们每天最关心的就是工资，除了工资能养活老婆孩子，别的事都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问题。所以，谁当头能给他们多开工资，谁就是好头，有奶便是娘。工人们就认“奶”。
　　常主席的突然病死，着实让厂长这帮人大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不死，随着检察机关的调查取证继续深入，说不定就会真相大白，那时恐怕进局子的就是他们几个。他们内心明明白白的知道，钱和关系只能买通个别办案人员，绝对买不通法律。政法机关里哪怕只有一个“钻牛角尖”的办案人员，他们就要“坏菜”。现在还没露，一是时间短，二是有些人在暗中保护着他们，另外，职工的舆论也暂时有利于他们，但毕竟此案的漏洞太多，根本就经不起推敲。现在，这人一死，办案的进展就会暂时搁下，或者转移了办案的目标，这样他们就有可能逃此一劫。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稳定厂里的人心，稳住就能争取拖延时间，于是厂长这些人便咬牙“出血”，给工人们补发了一些工资，从目前看，这一举动还真达到了他们预想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