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3）

　　（一）
　　林若飞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能和马云娜在一起了，现在，总算忙出了一些头绪。
　　在他得手了陈继青的那家公司后，原来想让云娜出任那里的经理，但又一想，在经营上，她并无特长，对此也不会太感兴趣，看来，她还是当个靠卖文为生的“写匠”比较合适，况且她的第一部小说也已经动笔了。
　　这天中午，林若飞约了云娜出来吃饭，顺便把与陈继青的“苹果大战”也向她简单讲了一遍。
　　云娜知道他的这次行动，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他整个复仇行动的一部分。
　　俩人唠过“苹果大战”，话题渐渐又转向了云娜当前的创作上。
　　林若飞问道：“云娜，你说你为什么非要当什么作家？难道你认为经商这种职业不好吗？”
　　“不，我没说经商不好，我只是说我不喜欢。我也没说我想当什么作家，我只是喜欢写我自己想要写出的东西。”
　　“云娜，其实文学是一种很软弱的东西，它既不能创造也不能复仇，更不能还这个世界以公正。‘文以载道’，说穿了，只能是文人的自慰而已。当年，我好象也曾经追求过这种东西，不过后来……后来这种东西被现实击得粉碎。”林若飞显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若飞，这一点你错了，我认为文学本身并不软弱，软弱的只是那些不配驾驭它的人。这些人只想在它这里获取一些自己的利益，让文学成为妓女一样的东西，这不是文学本身的罪过，而是文学者的罪过。”
　　“云娜，你太天真了，所以你才这样可爱，”说着他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你说得也许有道理，不过，中国只有一个鲁迅，况且，鲁迅真得胜利过吗？”
　　“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你不相信我？”云娜眨着大眼睛挺认真地看着他问道。
　　“我当然相信你，我发现你有一种使命感，而且是一种所谓的社会使命感，这么说吧，如果说你追求的是光明，那我追逐的就是它的反面。”
　　“若飞，我明白了你想说什么，不过这次你说错了，如果说使命是一种追求，那复仇本身也是一种追求，不过只是一种折射而已。”
　　“谢谢你的比喻，看来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写匠’。来，让我们为‘殊途同归’干一杯。”俩人端起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都会心地笑了。
　　
（二）
　　这几天，开平市文联新创立了一份刊物，于是报市委组宣两部同意和市人事局批准后，决定面向全省公开招聘几名正式编辑人员。
　　这个消息，在整个开平市引起了很大震动，这是全市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很多文学爱好者都跃跃欲试，不过也有人听到一些传闻后，已经怀疑它的真实性了，认为这不过是利用合法的程序，挂羊头卖狗肉而已。马云娜本来对此也没什么兴趣，她已经不再愿意与别人进行这种所谓的公平竞争了。但是，林若飞却不这样看，他对云娜说，既然你想走这条路，你就必须要击败所有的对手，成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去检验一下你的实力，明白吗？在林若飞的怂恿下，马云娜便报名参加了考试。
　　开平是一个小城市，所谓的市文联其实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作家，所以他们出的试卷，基本上是些小儿科般的中文和新闻常识，这些对于科班出身的马云娜，可以说是小菜一碟。
　　走出考场，在出租车里，她问特意来接她的林若飞：“若飞，你猜我能考第几名？”
　　林若飞看着她得意的神态，用手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我猜也就七、八名吧？”
　　“瞎说，前三名稳操胜券。”她用小手打了他一下。
　　“哈哈……”
　　“你笑啥？笑我吹牛了？”
　　“不，云娜。”林若飞这次语气认真了，“我相信你的实力，别说前三名，就是第一名都有可能，但是，但是……”他没往下说，云娜见他神情严肃，便追问到：“但是什么？”
　　“但是，你很可能名落孙山。”林若飞肯定地说到。
　　“为什么？”云娜不解其意。
　　“因为你就是另一个楚天骄。”
　　马云娜此刻有些领悟了，同时，她也感觉到林若飞所讲的也并不是危言耸听。
　　“若飞，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非让我去比试？”
　　云娜对这一点还是有些不理解。
　　林若飞知道她此时所想，便说：“云娜，不吃一堑，难长一智。”
　　“那我要是真吃了一‘堑’怎么办？”云娜的意思是说，如果这样便会很没有面子。
　　“那你就会更明白，作家应该做些什么，不对吗？”林若飞看着她微微一笑。
　　一个星期后，录取名单公布了，开始自以为“稳操胜券”的马云娜果然榜上无名。
　　陪她前来看榜的林若飞看着榜上那四个不熟悉的名字对她说：“云娜，现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稳操胜券’了吧？因为，当时我就有一种预感，当年天骄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看着神色有些愤怒的云娜，他又拍了拍她的肩头，“小姑娘，你比你天骄姐有运气，今天我可以让你反败为胜，不过这件事在你的心底留下点阴影，恐怕是难免的。”
　　马云娜没有言语，她看着他微笑中流露着刚毅神情的那张脸，知道他肯定会去做的，而且还会不择手段。但是，此刻的她却觉得他更像斗士，而绝不像是一个歹徒。
　　
（三）
　　之后的几天里，林若飞安排人用钱铺路，调动起一切关系。
　　他首先找人暗中查阅了马云娜和几位入选者的试卷。从试卷中，他看到马云娜除了填空和选择等一些答案固定的小题外，其它论述题分数都很低，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但对于文学他又不够专业，于是，他便将入选者的试卷和马云娜的试卷都重新抄写一遍，又复印成几份，去掉答案者和姓名，然后分别通过关系，送到了省城几位大学中文系和新闻系教授的手里，让他们给予审阅打分。经综合后，结果是马云娜的答卷分数为第二名。有了这张凭据之后，他便开始查寻其中的内幕。他知道，这次只是上次天骄落榜的翻版，其中必有人事先凭金钱或权利买通了主管者。于是，他便拿出重金，通过朋友介绍找到了文联的一位姓邱的挂名副主席，向他了解内幕。
　　这位副主席也是文人出身，虽然现在也算是升了小官，却仍然没有发财，还属平民阶层，两个女儿都在大学读书，每月开销很大，况且他本人又十分本份，为人固执，骨子里还存有一些所谓文人的傲气傲骨之类。
　　了解了这些情况后，林若飞便携带着两万元现金登门拜访了。
　　见面后，他首先开门见山地说道：“邱主席，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可能清楚，但是我不想强迫你，也没有任何权利强迫你。我只是想得到你的配合，也许这件事情本身并不重要，但是对于我却有着一种特殊的意义，关于这一点，请你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林若飞便用一种十分平淡的语气，叙述了当年天骄落榜的内幕和由此而产生的悲剧性的后果。
　　虽然他讲述的语气很平淡，但可以看得出他的内心却是十分痛苦的。邱主席不知不觉中也陷入了这种平静而又具有火山爆发前的那种压抑的气氛中。
　　“邱主席，当年我失败于贫困，由此而失去了我苦命的妻子。今天，如果还有人再拿金钱来与我挑战，在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在开平，那他只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说着，他掏出两捆厚厚的钞票放到了写字台上，“邱主席，这些钱并不是我收买你或者说是贿赂你的，因为对你这样正直的人，我绝不能有半点卑鄙的行为，我只是想，既然金钱能买通邪恶，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用金钱去占有正义呢？”
　　邱主席看着堆在桌子上的那些钱，他知道此刻拒绝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于是，他便说道：“林先生，我听了你的讲述，我知道了你为什么必须这样做的原因，我同意帮助你，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全部情况告诉你，至于这些钱嘛，我想……？”他用手把桌上的那叠钱向边上推了一下，林若飞看出了他的意思，便说道：“邱主席，现在有一句话说‘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所以，这些钱我想你应该收下，第一，它不是赃款，第二，它对于你的两个女儿也许有很大的帮助，而对于我来说，这些钱并没实际用途，好了，我们现在谈正事吧。”
　　邱主席知道这位大款也许是诚恳的，而且目前他也确实需要一笔钱，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对这次招聘本身，他也确实有自己的看法。
　　通过邱主席的叙述，林若飞大致清楚了其中的内幕。
　　其实这次招聘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它的结局。
　　从招聘开始，便有人从中活动，他们或用权力或用金钱，接二连三地向市文联的和市里其它有关的几个负责人进攻，并且自相残杀，而这几位负责人却从中大肆谋取私利，得到了大量的贿赂和好处，最后权衡了各种关系后，由主持工作的文联主席敲定了四个人选。这样一来，所谓的试卷便成了一张废纸。
　　了解了这些内幕情况后，林若飞将此事系统地写成了一份材料，然后他便亲自到文联主席那里登门拜访了。
　　他敲开文联主席办公室的门时，那位秃头顶的主席正在看着一张报纸，见他进来，问道：“你找谁？有什么事？”
　　林若飞回手把门关上，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说道：“我就找你，至于什么事嘛，还是等你看完这件东西后再说。”说着他把那份整理好的材料和经过各位教授批过的卷子一起递了过去。秃头主席不解地看着这位气派极足的中年人，一时弄不清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便伸手把那几页复印的材料接了过来。
　　他开始并未认真看，但是随着目光在字里行间的移动，脸上慢慢地显出了惊恐的神情，他把并未看完的材料放到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先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嘛，很简单。”林若飞伸出手指比划着，“一是你自己主动离开这个位置，二嘛，我将把所有材料交给有关方面，由他们处理，你看哪一条合适呢？”林若飞微笑着看着他。
　　秃头主席身体在圈椅上动了动，眼睛里露出一束狠毒的冷光。林若飞却没在意这些，他掏出一盒精装中华烟点上，又把烟盒扔了过去，说道：“先别急，抽支烟慢慢想想。”
　　秃头主席看着扔过来的香烟，手没有动，却用眼神盯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过好了一会，才说道：“先生，难道我们就不能再商量一个其它的办法吗？比如……”
　　“比如让马云娜调进来？”
　　“对对，这个我现在就可以做到。”这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也许这样做就会令他转危为安。
　　林若飞笑了。
　　“主席先生，很遗憾，现在太晚了。马云娜对这份职业已经不感兴趣了。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借此机会，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并没有非要来贵刊任职的意思，现在她已经满意了自己的答卷。你刚才也看到了，她的成绩是优秀的。况且，更重要的是像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配给她当领导，更不配办什么文学刊物，你听明白了吗？”林若飞将长长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
　　“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秃头主席终于从圈椅上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林若飞问道。
　　“哈哈，主席先生，你失态了。”林若飞站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告诉你吧，我就是想让你被自己得来的不义之财拌倒，摔得你鼻青脸肿、身败名裂.恕不多陪，对于以上两条路，给你的选择时间只有三天，超过期限处理权可就在于我了。好，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