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何莉最近迷上了诗歌，买回了好几本诗集。
　　“你站在那小站台上
　　天上正擎着毛毛雨
　　等待
　　在等待的尽头
　　是喜悦
　　还是失落的重演
　　长发已披散成暮色下的风景
　　唯有目光
　　仍盯住人生那漫漫来路
　　生
　　是一次等待
　　死
　　又是另一次等待
　　而我
　　无法选择去向何方
　　青春已在等待里
　　渐渐消去
　　倒是那四季的风
　　还不知疲倦地诉说着
　　那个久远的故事”。
　　何莉坐在椅子里，慢慢看完这首诗，又细细地念一遍，叹了口气，这不正是自己现在处境的真实写照吗？都说文学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诗人能有这么样的感悟，难道他当初也是历经了生活的磨难才有这么一首诗歌的诞生？
　　“何姐姐，我……我有事想跟你说……”小方在旁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
　　“什么事？你说吧。”何莉说着，眼睛却盯着电脑屏幕上闪动的ICQ头像，展笑颜的头像又亮了。展笑颜时不时地上线，他一上线，何莉便隐身了，为什么不删除他，何莉也不知道。也许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真正地完全割舍下他吧，哪个女人能那么轻易就忘记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呢？那样苦涩的滋味，让人幸福却又无比痛苦。
　　“莉莉，你在吗？我知道，每次我一上线你就隐身，我知道，你还爱着我……”
　　展笑颜发过来一大段感人肺腑却又不要脸的话，可是没有一句道歉的。何莉关了ICQ，又叹了口气，自己等这么久，不就为了等他一句道歉的话吗？但是如果他道歉，会原谅他、应该原谅他吗？
　　“小方，什么事？你说吧。”何莉看着她问道。
　　方芳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何莉接起已经震动了许久的手机：“喂，你好，你是哪位？……可是我马上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吗？……好，再见。”何莉回座位收拾好东西，小方还站着不动，何莉说：“小方，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啊？快下班了。”
　　“我……没事了，你忙，我改天再说吧。”
　　“那好吧，下班了，走吧，等哪天你想好了再告诉我。”虽然喜欢小方的文采，但一想到她的身份，何莉便没法对她正眼相看。何莉离开办公室时照了照镜子，还补了一下妆，才慢慢走了出去。
　　何莉刚到家门口，手机便响了，老板来电说：“小何啊，现在有个大卖点，你现在立即动身去清县育才外国语学校，所有费用公司报销。”何莉刚从那里回来不久，她想不出在那样一个小县城能有什么新闻卖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老板说：“你去了就知道了，有关私立学校教育的问题，你去写个特稿回来……好了，就这样了，等你的好消息。”何莉听到那边有女人的声音，她能够想像出电话那边，老板一手搂着一个女人的腰或者摸着一个女人的胸部，一手拿着手机给她打电话时的得意又忙碌的样子，让人恶心。
　　何莉并没有立即动身去清县，她是第二天才包了车去，反正老板已经说了所有花销由公司报销，不好好享受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何莉到教育新城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正值周日，接学生来校的校车和送学生来的私家车辆排了一长队，何莉买了份报纸来打发时间，就是这一份报纸，让她激动得嘴唇不住地颤抖起来。
　　何莉到育才外国语学校，亮出记者证来要求见报纸上的人，门卫一看她是记者马上不客气地赶她出门。
　　“我总会找到她的！”何莉想起了连木华，立即拨通了她的电话，不到半个小时连木华就赶来了，见了何莉，高兴地问：“何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了？”何莉这才想起曾经答应连木华的事情来，敷衍道：“已经联系上了，但他们还在考虑中。”连木华却十分高兴说：“真是谢谢你了，害你专门跑一趟。我们这里枇杷熟了，你一定要去我家尝尝！”何莉盛情难却，说：“好，我一定去，但是这次过来我还有点事情，我在找一个人，和他有关。”何莉拿出连木华送给自己的头像像章和一张照片来。
　　“是她？！”连木华想起前天在渡头上见到的王子昀来，“我说怎么那么眼熟，我在恩师的葬礼上见过她，她是恩师的女朋友！她前两天还要了我电话，我这猪脑子，怎么就没想起来呢！”这一结果，让连木华和何莉都惊喜万分，特别是何莉，激动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两人到育才学校，好不容易要到王子昀的电话。连木华拨通了电话，尚未说明情况，王子昀已说有事外出，要等到晚上才能回来。
　　“王姐，能给我一个你家里的地址吗？我们到时候直接去找你。”连木华问了，但是王子昀没答应。
　　何莉示意连木华把手机给自己，对王子昀说：“我是何莉，你究竟躲哪里去了？你再不出来见我，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了！”
　　电话那边许久没有回话，何莉说：“缩头乌龟，你以为躲着我就没事了吗？反正我现在就在育才学校，我要去打听，也不是打听不出来。”
　　“我等会儿发信息给你。”王子昀挂了电话，又过了很久，连木华才收到一条信息。
　　何莉的心里如同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不顾头顶骄阳，和连木华买了礼物直奔王子昀家里。
　　这一片区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改造，乱石瓦砾堆得到处都是，有几个老妇人在废墟里挑拣钢筋等废品，还有一栋房子立在中间，其中一边已经推倒，露出满是油烟渍的一片黑墙，二楼的窗口上晾着娃娃的尿布和衣服。
　　爬上三楼，何莉已经气喘吁吁。连木华敲了敲门，门开了，站在铁门里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何莉一眼就认出了明明，那轮廓，简直就是缩小版严小山。何莉惊喜地说：“你是明明！没想到，你都这么高了！”
　　明明警觉地看着门外的两个陌生女人，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就要关上门。何莉忙推着门说：“明明，我是莉莉阿姨，你妈妈的好朋友，你不记得了吗？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明明摇摇头：“我妈妈和高叔叔不在家，我不能让陌生人进来。”
　　何莉站着，满头大汗，一上午的奔波加兴奋过度，让她此刻感觉有些疲惫。连木华打了王子昀的电话，王子昀跟明明说了，明明这才打开门让两人进屋去。
　　拉拉懂事地说：“阿姨坐，明明，你洗水果，我倒水，好吗？”明明应声和拉拉去厨房了，何莉和连木华打量着屋子，温馨而不失格调。连木华说：“刚刚听你说，你和她是好朋友……啊，我想起来了，我在恩师的病房里见过你一面！”
　　何莉不自在地点点头，不想聊和严小山有关的话题。明明端了水过来说：“阿姨，你说你是我妈妈的好朋友，那你肯定知道我爸爸的事情，对吗？”何莉点点头，明明说：“我妈妈说我爸爸已经不在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你能跟我讲我爸爸的故事吗？”
　　连木华和拉拉也相当感兴趣，何莉看着三人，不知道如何启齿，难道她能跟他们说，如果不是她的失误，严小山有可能还在。
　　“等你长大了，你妈妈会跟你说的。”何莉岔开话题说，“明明，你妈妈现在过得好吗？”
　　“不好。”明明低着头说。何莉问：“为什么？”
　　“不知道。”
　　“嗯……那，你刚刚说的高叔叔，那是谁啊？”
　　“高叔叔就是高叔叔，他不是谁。”明明把手里的托盘丢在茶几上就跑回房间去了，何莉一脸错愕。
　　何莉走进王子昀的卧室，干净、整洁，不禁莞尔。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就是旁边的电脑桌了，墙壁上贴了几张古天乐的海报，还有一副“睡天使”的十字绣，何莉很喜欢窗口挂着的那盆吊兰。
　　何莉对连木华说：“大学那会儿，每此检查寝室卫生，我们总是得C，问题就出在她的铺位。那不是一般的乱，言情小说，报纸，薯片，手套，毛绒熊，再加上揉成一团的被子，睡衣袜子什么的，让人望而兴叹。这房间里，看不到她过去的影子了。”
　　“我们大学那会儿也差不多，上课的上课、参加活动的参加活动，谈恋爱的谈恋爱，谁还有时间搞寝室卫生啊？”连木华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不由得挠了挠后脑勺，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他们今天拉到市里的枇杷卖完了没有啊。”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何莉，后来又见过她几次，她的事大多是从她和妈妈的聊天或者电话中知道的，虽然她很漂亮，虽然每次她来家里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却对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厌恶感，然而妈妈却说，何莉是她最好的朋友，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朋友，广义上指是指人际关系已经发展到某种程度的人，通常是指没有血缘关系，但又十分友好的关系，朋友通常会对对方诚实、忠心，以及先为对方着想。他们的性格、口味、兴趣等都可能很相似，而且可能经常一起活动，他们亦可能互相帮。可是现在，我们对朋友的定义却越来越模糊。何莉和妈妈的关系属于哪一种，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