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品名称:太阳里的冬天 作者:三口 发布时间:2015-05-23 06:56:17 字数:11094
(一)
开平市这家最大的旅馆叫“红玫瑰”大酒楼。
说是大酒楼实际上也只有六层,下面两层是酒店,第三层是歌舞厅、录象厅、台球室和电子游戏厅,上面三层是旅社。
老板原是市饮服公司的一个科长,改革开放后,下海经商赚了些钱,便利用老关系承包了这座酒楼,每年除了向公司交一定数额的承包费外,再给公司头头们打点一些小钱,头头们则给他多拉一些客户,这样一来,每年赚它个几十万还是不成问题的。
此时,这里的客人并不多,也许是临近春节的缘故,客人们都忙着往家赶,除了小商小贩还在沿街叫卖外,做大生意的这时都开始休息了,再有六天就是一九九四年的春节了。
外面开始飘起了轻雪,站在五楼508房间大落地窗前的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抽着香烟,凝视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这是一个套间,室内设施在全楼已属一流,常常被人们戏称为开平市的“总统套房”。城里的小青年们要是瞧不起谁时,就会说:“你小子要是有能耐就到‘总统套房’住一宿让我看看。”可真正能在这间屋里住上一宿的客人,在开平市来说还不过百。要知道这里每宿的宿费是380元,还不算其他开销在内,别说工薪族,就是一般的款爷们也玩不起这个派,就算是玩公款,心里也都发秫。
那个中年男子转过身来,只见他满脸络腮胡子,长头发烫成漂亮的大波浪披向脑后,用摩丝梳理的一丝不乱,两只眼睛里不时地射出一股清冷的寒光。
他就是已改名为林真生的林若飞,现在的中港合资广东天益股份有限公司驻北方办事处经理。
能回到北方成立这个办事处,林若飞真是煞费苦心,他多次考察、多方联系,最后又给公司拉来了几项较大的业务,已证明在北方成立办事处的益处,再加上他本人同中方老板的私交甚深,于是,公司董事会做出了决定,任命他为北方办事处的经理,全权负责那里的一切业务活动,公司地址设在省城。
他在北方设立办事处的目的,为了赚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方面,也是最不可告人的方面却是要着手实施他走出监狱后所形成的一系列行动。
有人敲门。
林若飞过去把门拉开,只见一个个子不高,眼睛又小又亮的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站在门前。林若飞认出来了,一点不错,他就是崔星军,可崔星军却认不出眼前的林若飞了。
他呆望着屋内的豪华陈设和眼前这位大老板模样的汉子,有些胆却,急急巴巴地说:“你,你姓林?就是在电视上要找人的那位先生?”
林若飞见他这副怯怯的样子,不禁当胸给他一拳,笑骂到:“你小子竟连我林若飞都认不出来了?是不是让政府在监狱里给关傻了?”
崔星军先是一楞,再仔细一看,突然一下子抱住了林若飞,摇晃着他哭着喊到:“你真是林大哥,我不是在做梦吧,啊?”
林若飞用力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说:“好小子,不是做梦,大哥始终没忘了你那救命的四块八毛钱,走,到里头坐。”
林若飞从酒柜里拿出两听饮料,打开递给崔星军一听,又掏出一盒红塔山烟递给他,然后说:“我一到这里,就先去郊区那边打听你,可没人知道,最后只好在电视上发一个寻人广告,看来这东西还真挺有效果啊。”
“大哥,别提了,我也不看那玩意,再说家里也没有,几个伙计看电视上有人找我,就告诉我,我还不信,心里想谁找咱干什么,再说也用不着上电视上找啊,到站前的水果摊上一打听不就成了。他们说是真事,我就去到一个伙计家看了一回,心说:还他妈真是找我的,得,我就去看看,到底是他妈谁在给我耍把戏,咱又不是啥百万富翁、千金小姐,没人会绑咱的票。这不就按点来了。”说着,一口气喝干了一听饮料。
“哈哈。你小子胆子还是那么大点儿,顶大量也就能偷个铜什么的。怎么样,这些年过得还好吧,弟妹漂亮不?来,把这些年的情况给大哥介绍一下。”说着,顺手把另一听饮料也递给了他。
“我说大哥呀,这些年可是一言难尽啊。刚出来时侯,我家那边的街道上给我办到了一个小工厂上班,我就想这回有了工作咱就好好上班,再娶个老婆过日子也就行了,后来还真有人给介绍了一个,人倒挺漂亮,就是家里穷点,你想,咱破烂都拣过还怕穷啊,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结婚过了不到三年,可这兔崽子不下崽,那到也算了,可她又净在外面给咱哥们戴绿帽子,有一次让我堵着狠揍了一顿,这下倒好,人家一个高儿蹦到了深圳那边去了,听说被一个开酒店的大款包下做了小老婆,后来才知道这兔崽子背着我一直在吃避孕药,我操她妈,一气之下,每月挣不了几个破钱的那个破班不上了,下海摆摊倒水果,我非得挣大钱,然后使劲去玩这些小兔崽子们……”说着又一口气喝干了饮料。
“好,你小子还算是有点志气,可打老婆不算能耐,要学会养老婆才行。不过你就靠捣腾点水果挣钱去玩乐,那可得等到猴年马月。好了,大哥也就是随便问问,现在你的水果摊生意怎么样?”
“还行,每月都能弄上个千八百块,就是太苦太累,没早没夜地,好在我一个人也不在乎那么多,要是拉家带口可就毁了。”
“那挺好。这样吧,咱哥俩也十多年没见面了,大哥还欠着你一份情,今晚就让大哥请客,咱哥俩喝上一顿,然后你就住在我这,大哥再和你好好聊聊,怎么样?”
“一切都听大哥安排,只要大哥不嫌弃,兄弟有啥话说。”
“那好,咱就先吃饭去吧。”说着,俩人并肩来到了二楼的餐厅。
说心里话,此刻林若飞对崔星军这些年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拿不准他到底能不能跟自己一起干,没办法,只好先给他点甜头看看再说。
吃饭时,崔星军瞅着那个倒酒的小姐直发呆,不时还胆怯地碰一下她的手,小姐不看他,林若飞看着他的举动笑了笑没说什么。
结帐时,林若飞把小姐叫住,对她小声说了些什么,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钱说声“谢谢,你放心。”
回到屋里,空调已经把室内温度调整到了十七、八度,暖融融的,俩人喝茶聊天。
崔星军问:“大哥,这些年你是怎么发财的?不是摔跟头拣到了金元宝吧?”
林若飞笑着说:“就算是吧。好了,你一会儿先去洗澡,然后就睡在里间,大哥让你享受一次总统的待遇。”说着给他领到了卫生间。
洗澡过后,林若飞把他安排在里间睡下后,台子上的电话响了。拿起电话一听,知道是楼下服务小姐打来的,便说上来吧。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门没上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小姐推门进来,顺手把门锁上,便朝林若飞扑了过来,林若飞忙用胳膊一挡,用手一指里面,说:“我没兴趣,去进里面伺候那位先生。”小姐把嘴一撅说:“先生好不给面子,小妹可是看上你了。”林若飞笑了笑说:“改日吧,本人今天身体不佳,对了,里面那位先生完事后我结帐。”小姐这才笑着进了里间。
这一夜,林若飞没睡塌实,不光是心里有事,而且里面弄出的声音也太大,不时传出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喊声,搅得他心烦意乱。
崔星军这一夜就象做梦上了回天堂,那小姐的床上功夫还真了得,一些他从未见过的花样,把他这个离异多时的单身汉摆弄得神魂颠倒,筋疲力尽,一连泄了几次,最后瘫在床上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早晨,小姐从林若飞手里接过钱,又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说:“等先生身体好了,就让小妹伺候一次,小妹免费服务。”说着,又飞了一个媚眼。林若飞掏出手帕擦了擦脸,说:“谢谢小姐,改日吧。”
吃过早餐,林若飞对崔星军说:“老弟,哥哥在这里现在就你一个熟人,哥哥有几件事情想麻烦老弟帮忙办一下,不知道老弟意思如何?”
崔星军从昨天见到林若飞时开始,就有一种预感,大哥当年在监狱里说得话现在要兑现了,看来这一辈子就要跟定大哥了。同时,他也感到自己眼光没看错,大哥确实混出了实力,跟着他干也错不了,肯定比自己倒腾水果要强得多。就凭自己挣那点钱,还不够玩几回小姐,更何况象昨晚那样档次的靓妞。现在一听林若飞问这话,连忙站起来,拍着胸脯说:“大哥,你老弟没能耐,不过最讲义气,只要大哥要我办得事,就是掉脑袋也没说的。”
林若飞让他坐下,笑着对他说:“没那么严重,大哥就是让你去打听几个人。原先市机械局有个姓秦的保卫干事,今年大概有六十四、五岁,你去查一下,还有市商业局的一个副局长姓陈,他有个儿子叫陈继青,原来市革委会的一个副主任姓金,他有个女儿叫金秀萍,这些人都给我找到,最好再通过关系把他们现在的情况搞清楚;第二,你要想办法组织起一帮小哥们,最好是精明点的,直接归你管理,注意,当时在监狱里认识咱们的那些家伙一个也不能要,有案底的和亡命徒也尽量不要,记住,现在除了你,在这个城市里没有认识我的人,这就是我现在这副模样的目的,这些你都听懂没?”
崔星军听着这些任务,脑袋里不停地转个,他弄不懂林大哥这是要干什么,又一想,好在自己也是单身,只要林大哥不亏待自己,就跟他干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个球?这样想过,便说:“大哥,这些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记下了,一定尽快给你搞清楚。至于找些小兄弟的事嘛……”
林若飞看出了他的意思,转身从床下拉出来一只密码箱,按号打开后,取出一叠百元面值的票子,递给他,回手关好箱子又推到了床下,对他说:“老弟,说不好听点,这两万块是你这次的活动经费,该打点弟兄们的,就要出手大方些,至于打听情况嘛,最好机灵点,不过你办事大哥还是最放心的。好了,就这样,明天我回省城,你就开始办事,正月初十我要在这里听信,下午五点你按时过来。记住,你在别人面前一定要叫我林真升。”
听林若飞如此一安排,崔星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心想:林大哥不会是台湾特务吧?要真是特务,那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干。这样一想,他便又忐忑地问:“大哥,你,你不会是特务吧?”
“哈……”林若飞大笑起来,一边用手拍着他的肩膀,“星军,你看大哥象特务吗?别害怕,特务不会找这帮人。”
“那大哥你……?”崔星军还是不明白林若飞到底要干什么。
“放心,这么跟你说吧,这些人和我有些旧怨,你明白没?”
“哦,那大哥是想收拾他们?”
“也可以这么说。你记住,大哥绝不会骗你。”说着,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林若飞这副郑重的表情,崔星军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说到:“那行。大哥,我信你。”
(二)
送走崔星军之后,林若飞又来到二楼那个雅间,要了一杯人头马,两盘小菜,独自喝了起来。
林若飞自从住进这家旅馆,基本上都是在这里就餐。负责这个餐厅的那个服务员,让林若飞很感兴趣,第一次见到她时,林若飞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仿佛觉得自己和她之间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感觉,而那种感觉又绝非与性有关,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十分清楚。这些天在餐厅里没见到她,林若飞每当吃饭时都会觉得有些茫然,仿佛有一种失落感,而又说不清楚到底失落了什么。也许,今天能见到她……
拿过酒杯,向她点头说到:“谢谢!”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忽然,他的心里动了一下,因为她那故做娇态的笑容,让他感到有些异样。凭经验,他意识到这个姑娘并不太象服务小姐,更不象“野鸡”。从她射向客人的目光和举止神态中,显露出她的夸张,她仿佛是在演戏,而决不是酒店里“野鸡”们的职业动作,也许……
他对她说:“小姐,可以结帐了。另外,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我住518。”他的眼睛盯着她,非常认真地等待她的回答。
“先生,恕我现在不能答应您的要求,我们这里……”她也同样用那双漂亮的丹风眼注视着他。
“小姐,您多虑了。我指的并不是……好了,如果您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再见。”说着,他掏出钱放到桌上,走出了餐厅。
“先生,您……”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已走出去了的背影。
晚上,林若飞洗完澡,冲好一杯速溶咖啡,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呷着,心里仍在猜测着那位小姐留给他的“谜”……她并不是那种十分妖艳的女人,更谈不上是眼前城里流行的那种所谓的“靓妞”。在她身上你可以寻找到一种气质,而正是这种“气质”才苦苦地折磨着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比如,在她故做的娇态中总是暗暗地透露出一种无法掩盖的矜持,尤其是在她直视你的目光中,仿佛有一种穿透力,一般的寻花问柳之徒,在这种目光的逼视下,肯定会软缩得一塌糊涂,丢盔卸甲,落荒而逃……那她到底是一个干什么的女人呢?
正在苦思冥想之中,有人敲门,林若飞想可能是服务员,便懒散地走过去开门,然而,他马上楞住了--门前站着的正是这位姑娘。
“怎么?不欢迎?我们不是要认识一下吗?”说着,她径自走了进来,并没跟林若飞客气一下。
“欢迎,欢迎。只是我根本就没敢想您能大驾光临。请坐,快请坐。喝点什么?咖啡?饮料?”说着,他走向酒柜。
“随便来一杯饮料吧。”说着,在他右侧的沙发上坐下。
“幸亏不是在你家,否则,你就该说蓬荜生辉了。”眼前,她已卸去了工作时穿的那套衣服,换上了一身质地高档的新潮黑色女式西装,略施粉黛,神情庄重大方,丝毫没有妓女夜间溜进嫖客房间时的那种下流的丑态,而如同一位高贵的客人前来造访。
林若飞边听她说话,边拿出两听进口罐装饮料,打开递给她。从她刚才这句机智而幽默的答话中,林若飞更感觉她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旅馆服务员。于是,这也就更加引起了男人的一种好奇心理。他拿过烟,问到:“小姐,介意吸烟吗?”
“on.on.我也来一支。”说着,她从盒里抽出一支,娴熟地叼在嘴上,然后拿过打火机给自己和林若飞点上。
林若飞更感觉到她的不凡,便问到:“小姐,在餐厅里我是不是很冒昧?”
“不,先生,我现在的突然造访才是冒昧。不过,我想现在我们都感兴趣的绝不是这个问题。对了,你是否可以先向女士介绍一下您的尊姓大名呢?”
“荣幸之至。”林若飞站起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本人林真升,原籍本地,现在广东天益公司供职,是公司驻北方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怎么样,现在可以问一下小姐的芳名吗?”
“我姓马,名云娜,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生,以笔耕为业,目前暂供职于此,但不为糊口,说句俗话叫体验生活。”说着,她将很长的烟蒂优雅地按灭在烟缸里。
林若飞一下子恍然大悟了,心里暗暗地庆幸,幸亏我没有出现判断错误,否则的话……马云娜仿佛早就看出了他内心对自己的揣测,便接着问到:“林先生,哦,不,应该叫林经理,恕我冒昧,我想你一定是经理。现在,我想你一定只是激动而不在惊讶了吧?”
好在林若飞此刻已恢复了常态,也笑着回答到:“马小姐不愧是职业文人,眼光锐利,语言深刻,看来世间不会有什么阴暗的东西能逃过你的眼睛了,哈……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不管你同不同意。”
“你这是交朋友,还是绑架?”马云娜有些顽皮地笑看他,同时却伸出了那只莲藕般白嫩的右手,林若飞把它轻轻地握在了自己的掌中。
俩人的手轻轻地握在一起,双目对视着,继而,马云娜又问到:“林经理,我想你也一定不会只是一位职业的商人吧。因为你的气质告诉我,你很复杂,你说,我的这个判断正不正确?”马云娜之所以对林若飞感兴趣,也同样不仅是因为他有着一种独特的有别于普通商人的气质,而且也正和自己所构思的这部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很相象,更重要的是她自从第一眼见到他时起,就从女人特有的第六感觉发现这个男人注定要与自己今生有缘……
“哈……,马小姐,看来你肯定是一个不怕别人吹捧的人。不过,你的这个判断,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是正确的,但因为什么,现在还不想告诉你。不过,我肯定会有事求你帮忙的,怎么样,不会推辞吧?”
“那得看我能不能办得到。不过,我这个人从来都不愿意问人为什么,尤其是私人空间。我想,男人总有男人自己的内心世界,这就象我们女人总有女人自己的秘密一样。我只愿意为我愿意做的事情效劳。”
“马小姐,我无法夸奖你,那样就会很虚伪,朋友之间最讨厌的就是虚伪。”
“当然。喂,林先生,你没觉得我们好象是在谈判,或者是在开研讨会,气氛是不是严肃了点,来,让我们听一段音乐。”说着,她走过去熟练地打开了音响的开关。
“你爱听那种音乐?”林若飞也走了过去问到。
“让你见笑,我喜欢流行歌曲。”电视荧光屏一亮,屋子里便响起了一首甜歌星杨玉莹那绵甜的嗓音“你美丽的眼,就象一本美丽的书,……”
歌声中,林若飞问到:“马小姐,流行歌曲何以会使我见笑呢?其实我本人正是这种文化的爱好者。”
“林经理,看来我的判断没错。一些故做高雅之士,总爱装成满腹经纶的样子,一提到音乐就是些什么贝多芬、舒伯特之类,好象不听这些就不高雅,就没文化,其实他们什么也不懂,附庸风雅而已。从流行音乐中,你可以发现,生活中的好多哲理或是追求与信念,都在其中表现的淋漓尽致,可以说,阳春白雪是理想的产物,而下里巴人才是与生活本身最完美的结合,对吗,林经理?”她抬起那双不大却长而下弯的眼睛看着林若飞,虽然其中并没有一点色情的成分,但却会让人产生出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马小姐,我真想恭维你,就象刚才歌里唱的,你美丽的眼,就象一本美丽的书。可惜,这本书我还没有完全读懂……”林若飞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嘴角露出微笑。
“你开始坏了。现在看来我的判断要错了。”马云娜更大胆地用眼睛去望着对方,脸上已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仿佛三月里初绽的桃花。
这时,音乐已换成了男女对唱……在雨中,我送过你;在夜里,我吻过你……林若飞的心跳猛然加快了,面对这样一个秀色可餐的女子,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伴随着这样一种诱人的旋律,他已经没有力量在矜持下去了……这种欲火强烈地焚烧着他,他急促地喘息着,猛然,他伸手搂住如雨后桃花般楚楚动人的马云娜,向她那红唇上压了过去……
“林经理,看来你失言了……啊--啊--”她轻声地呻吟着,却没有挣脱,更没有拒绝,而是张开嘴,接纳了他……
凌晨时,林若飞醒了。身边还在酣睡着的马云娜,白皙的小腿露出了被窝,一只秀臂也从侧面伸了出来。他轻轻地将它放了回去,又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起身坐到了沙发上,点上一支烟,按亮淡黄色的壁灯,静静地欣赏着她安睡的娇态,如同欣赏一位大师刚刚挥就的一幅油画。
空调把室内的温度始终控制在28度上下,让人暖而不闷。几个小时前的那种“疯狂”让他反复回味……有人说生活着是美丽的,其实,疯狂着才是美丽的。世界正是在这种男女之间抛开一切杂念的疯狂中进化乃至发展至今的。
开始,“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勾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鬏儿歪。”
然后,“我就这纽扣儿松,把镂带儿解,兰麝散幽斋。”
继而,“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色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白莲开。”
最后,“但蘸着些儿麻上来,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来,狂搂紧抱,又喊又叫,大口吻红腮。”
马小姐不是崔莺莺,她比崔小姐勇敢一千倍,她犹如一个狂热的吉普赛女郎,一反那些半推半就、又惊又爱的偷食禁果心理,伸开双臂紧紧地箍住他的后背,大胆而自由地体验着生命的律动……她身下没能开出崔小姐那样耀眼的牡丹,而是一朵朵素洁的白莲。她不是处女,她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临睡前,林若飞终于向她比较详细的讲述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她惊奇地望着他,那种神情并不都是惊讶,而是象一个商人猛然间发现自己屯积的商品原来是一批俏货。同时,林若飞也知道了她的一些经历。
(三)
今年已二十八岁的马云娜告诉林若飞,从她记事起,父母就是省机械厅的技术人员,85年国务院为了进一步开发广东,要求机械工业部从全国几个重工业省份抽调一些技术骨干支援广东,于是,她父亲便被派往那里,担任一项国家重点工程的副总指挥,妈妈和弟弟也一起迁移到广东沿海的一个小城落户。
那时她刚考上大学,等大学毕业后,先被分配到省城一家企业的职工学校当老师,那里的气氛与她的性格格格不入,而且与她梦想的事业也大相径庭,爸爸让她也调来广东,她除了讨厌那里日渐西化的生活,又因为自幼便崇尚独立,同时又简单地认为搞文学必须要体验生活,更需要体验艰苦的生活,她立志要搞出自己的作品,于是便决定一个人托人找关系准备调进省文联的[琼花]杂志社,并努力在各地报刊上发表各种文学作品,以求积累资本。
在一次朋友婚礼的宴席上,她结识了一位风流倜傥的中年男子,这个男子也有意接近她。开始,俩人只是随便谈了一些有关文学的话题,他才思敏捷,知识面很广,而且谈吐不俗,又知道他也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和自己是校友,便也就很自然地和他多聊了起来。
过后,朋友告诉她,这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就是开平的四大名人之一,市委宣传部新闻处处长金国威。他的父亲是原开平市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老岳丈是原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在开平说他能呼风唤雨也不为过。
经过几次接触交谈后,金国威终于施展手段把不谙世事的她骗上了床,还许愿说要把她调进省文联,可是几次上床后,他便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以后她无论结婚与否,都必须做他的情人。他还拿出了一叠他们做爱时他偷拍的照片威胁她,如不就范,他便要让她身败名裂……她这时才看出他的真正用心,于是,她狠狠地扇了这条色狼两个大耳光之后,在心里发誓说:“这辈子一定要成为作家,但决不再依靠任何一个帮助她成为作家的文化人。”
这是初涉人世的青年男女们很正常的思维方式,他们在一条路上受到挫折,便会认为这是一条不可行的黑道,他们还没能真正掌握生活中的辩证法,这需要时间和经验,而不只是学历,所以,即使聪明的马云娜也不能例外。她毅然辞职离开那所单位的职工学校,之后,通过朋友的介绍,来到了这家新建的宾馆打工,一是为了躲开省城里的一些闲言碎语,二是为了在这里能体验生活,收集素材,为眼下正在创作的一部有关酒店打工妹的长篇小说增加点实际东西。
林若飞听说马云娜正在着手创作一部小说,就说:“云娜,”现在他已经开始称她为云娜了。“我佩服你的志气和才能,如果你真不想再进文化部门也就算了,好在那里也不是什么清净之地,其实这点事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但我也真怕你把我当成第二个金国威,这样吧,套用一句最俗的话:没有压力的井是喷不出油的,你还是有点压力好。世事险恶,你还要多积累一些经验,生活是没有捷径可走的,你必须要一步一步的去体验,有时你看到的是白色的,其实,它也许是最黑的,小姑娘,你慢慢地去摸爬滚打吧,当一个作家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马云娜看着他赤裸的臂膀,听着他平静而又意味深长的讲述,说:“女人的直觉已告诉我,你肯定不是第二个金国威,因为你的眼神里闪动的不是淫邪的光。”
“是吗?女人的直觉真这么厉害?那你怎么没看清金国威?”林若飞故意逗她。
“聪明人绝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难道我不是一个聪明人吗?”她自信地望着他。
“你不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吗?如果我现在让你和我做朋友,而不是那种普通的朋友,你怎么办?”林若飞说着抓住了她的小手。
马云娜轻轻而又温柔地靠过去,说道:“若飞,我们不仅可以做朋友,而且还要生死相依。怎么说吧,当我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突然产生出了这种感觉,仿佛前生前世我们就是朋友,你相信这种感觉吗?”
“相信。当年天骄也告诉过我这种感觉。云娜,我爱你,可是……可是我,我不能和你过普通人的生活,你,你后悔今夜吗?”
“你,你什么意思?难道我……配不上你……?”马云娜一时间没听懂林若飞话的意思。“傻姑娘,你是天仙啊。”说着,他给她拉上毛巾被,又轻轻地拍打着她那浑圆白皙的肩膀说道:“先睡吧,我会告诉你为什么的,即使你不问我,我也必须要告诉你,明白吗?傻丫头。”他轻轻地吻着她的嘴唇,都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林若飞离开了开平市,回到省城,开始进行商务活动。
业务部主任告诉他,那笔与省商贸物资公司洽谈的项目,已经有了结果,估计三百万的纯利润肯定没问题,对此总公司那边很满意,还特地发来了贺电表示祝贺和鼓励,最重要的是又批给办事处五十万的办公费,并指令提出十万元做为奖金,具体事宜由他审批。
林若飞在处理钱的问题上并不黑,和每次一样,他征求了几位副经理的意见,然后很顺利地将钱发了下去,同时,他又宣布办事处除留他和一个秘书值班以外,其他人放假半个月,正月十五以后上班,让大家回家团团圆圆地过个春节。
这期间,林若飞让秘书乘飞机去上海把放寒假的女儿娟娟接到省城,同时又打电话给马云娜,约她到这里过年。
马云娜本来是准备回广东的,可是一接到林若飞的电话,她便不由自主地改变了主意,来到了他的身边。
林若飞对女儿真是又痛又怕,这个从小就失去母爱的小姑娘,常常使他想起自己的童年。他痛爱她,胜过痛爱自己一千倍,同时,他又害怕她,怕她不能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不能在她身边照顾她、看护她,她只能寄宿在上海的姨姥姥家里,当然,林若飞每月寄去的生活费相当可观,看在钱和亲情的份上,他们对娟娟还是很痛爱的,但那些终究不能顶替父女之间的亲情啊。
娟娟虽然也同林若飞童年时弄不懂妈妈的死亡过程一样,弄不懂妈妈是怎样离开她的,但她却从爸爸常常独自静坐时,眼睛里流露出的寒冷目光中,察觉到妈妈的死绝不是象大人们平时告诉她的那么简单,对爸爸来说,这背后肯定隐藏着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里也许隐藏着某种仇恨。
娟娟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十多岁的年纪却显得有些深沉,这也许是失去母爱便失去了童趣的原因。她不但学习好,而且弹琴、绘画都已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才能,但她惟独不爱唱歌、跳舞,即使在弹琴时也不可能听到她的歌声。
说来也怪,娟娟竟和她的云娜阿姨处得很好,云娜在美术、音乐上也是才华出众的才女。这期间,俩人常常在一起弹琴做画,或者出去逛街,品尝一些当地的风味小吃,娟娟显得很高兴,心情也开朗了许多,林若飞有时常常站在一边望着她俩的亲昵行为暗自楞神……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过完了初五,娟娟又和秘书回到了上海,云娜也离开省城回到了开平。
(四)
初十中午,林若飞又住进了红玫瑰大旅社总统套间。
下午五点,门外准时响起了敲门声,林若飞知道是崔星军来了。
崔星军坐下后,便告诉他说:“大哥,小弟现在已经弄来了十多个哥们,全都绝对讲义气,干事没问题。”
林若飞瞧着他那得意的样子,说到:“别光讲义气,都有没有案底,有没有脑子,如果光能玩命,不但没用,还得坏事。”
听林若飞这么一问,崔星军连忙说:“大哥,这你放心,进去过的一个没有,有没有脑子嘛,有的没办过事,还不知道。”
“好了,这些人你就先养着吧,用时侯再说。那些人你找得怎么样了?”
“大哥,要说找站前做买卖的那些人,小弟一准全熟,工商、税务的也行,可你要找的这些人,小弟还真他妈的不熟,现在就知道一个,那个姓金的什么副主任,他住郊外,离休了,整天养花弄鸟的,我的一个朋友也在那边住,听说他有个儿子挺厉害,早先在市委,现在上省里的一家什么报社当头头,据说是咱开平的四大名人之一……”
林若飞知道他说的就是骗奸了马云娜的那个金国威,便说到:“办得挺好,那几个你抓紧找,记住,别露出我的身份,你自己弄。对了,那个什么四大名人的姐姐就叫金秀萍,她的下落一定要查到,有事就来找我,好了,你先去吧。”
崔星军转身走到门口,又被他叫住:“对了,你那些钱快没了吧?”
“还有呢,小弟没乱花……”崔星军忙解释到。
林若飞一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弟啊,大哥的意思是出手要大方些,别亏了那帮弟兄,明白吗?”说着,转身进屋又拿出一叠钱递给他说:“拿着,这是五千,多给那帮弟兄点甜头,人家才好办事嘛。”
“谢谢大哥。”崔星军连连点头。
“谢个屁,把事办好了大哥就高兴,去吧。”
入夜,林若飞仰靠在沙发上,脑海里在急剧地策划着下一步的行动……当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躺着十几个香烟的尸体后,终于形成了一个可行的计划。
他起身打开了音响,一首流行的新加坡电视剧插曲响了起来“……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