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作品名称:少志寻慈路 作者:会立 发布时间:2015-05-21 09:22:19 字数:5331
突然邝深山推开门走进来。小剪猝然间迅速把拿短枪的手转到背后,并立即昂躺在床上悄悄地把短枪藏进被窝里,然后坐起来说:“深山叔,床上坐。”说着把被子往里推。邝深山在床边坐下来笑着说:“我教你们读几首古诗,你们爱读么?”
大剪说:“我娘教我读过古诗,深山叔我背你听:“月光光亮堂堂,照着我进学堂,我成了一个读书朗。”
邝深山笑着说:“这不是古诗,叫儿歌。”说着从衣袋里掏出小本子,翻动几页读起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大剪他俩笑着读起。接着邝深山又给他们读另一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邝深山教他们读几遍把小本子留给他们自己回房间里去了。大剪他俩看着小本子小声的读着,一会儿小剪说:“把那句换上另一句。”
大剪说:“你想把那句换了?”
小剪说:“……举头望明天,低头思亲娘。”
大剪笑着说:“嗯,换上这句真有意思。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亲娘。”真挚的童音带着眷恋和希望飞越窗外在朦胧的夜空里象电波涛一样涌动着。
第三天晚上,大剪他俩在房间里小声朗诵着《悯农》这首古诗,突然有人敲门,若是往常邝深山总是让大剪下去看个究竟,现在他点着灯匆匆地下楼去,也许走快了,灯火突然熄了。他把灯放在台桌上从衣袋里摸出火柴把灯点着,随即走到门前问:“你是谁呀?”
敲门的是个中年人,头戴黑色的礼帽身穿蓝色长衫,手提着一个小木箱。他小声回答:“我是老杨。”
门开后老杨走进来摘下礼帽,邝深山定神一看高兴地说:“老杨啊,你可把我盼急了,快上楼去。”说着邝深山探头往外望望然后把门关上。原来邝深山接到老胡的信,知道老杨今天会到这里住夜。大剪他俩听到有人来了,来到邝深山的房间。邝深山给老杨上来一盅开水,则过身对着大剪说:“你们去给老杨弄点什么吃的,最好给他炒个面。”他俩欣然而去。邝深山把桌上放着的烟给了一支老杨。他把烟推回去说:“欠福”。
邝深山吸着烟问:“听老胡说你会赶这里吃午饭,为什么这么晚才到?”
老杨说:“路上鬼子盘查很严,绕了一段山路误了时间。”
邝深山说:“你到根据地去学习机会难得,算你的福气重。”
老杨笑说:“机会确实难得,说到福气重,你先到根据地学习,你的福气比我重得多呢。”
一会儿小剪上来说:“炒面弄好,在这儿吃还是到下边吃。”
邝深山说:“端上来让老杨在这儿吃。”
第二天早上,邝深山让小剪上楼叫老杨下来吃饭。老杨正在穿衣整装。小剪从半开半掩的门缝见着老杨从枕下拿来和他们那支一模一样的短枪藏在腰间。这不会是我们那支枪吧?小剪心里闪念一下,喊:“杨叔吃早饭啦。”
老杨往外望了一眼说:“好呐”。
在门外等候小剪让老杨先下楼,然后来到自己房间里,从床底下拉出那个小木箱,打开木箱翻动里的衣服,看见这短枪还在这里,于是他想:“杨叔哪儿来的短枪呢?会不会他和深山叔都是搞地下抗日工作的呢?”
吃饭的时候邝深山对大剪:“吃过饭,你俩把老杨送到你们到过的那枫树坳去。”
老杨说:“我看没必要吧。”
邝深山说:“这儿到枫树坳岔路不少,你初次走怕走错路。”
在路上大剪问:“杨叔看你是走南闯北的,有没有听到咱们的人给鬼子做苦工的事。”
老杨觉得他问得有些离奇,说:“你问这个干吗。”
小剪把自己和大剪的亲娘给鬼子抓走,出来寻找亲娘的事告诉他。老杨为之感动和同情说:“要是听着一定会告诉你们,让你们早日把自己的娘找着。”
枫树坳顾名思义,坳口和山道两旁尽是枫树,早在二十多天前,一片片鸭蹼形的枫叶变红了,一棵棵枫树成了光焰无际的火炬,山梁上、山窝里,要不是其间杂着一些不褪冬的绿木,这里几乎成了焰烈的火山。现在落在地上的红叶如铺地上的红地毯,踩在上边发出沙沙的响声和留下足迹。看到这么多的红枫老杨说:“这里叫枫树坳吧。”
小剪说:“你怎么知道这儿叫枫树坳?”
老杨微笑拍着大剪和小剪的肩膀说:“你们辛苦了,回去吧。你们的深山叔忙着哩。”
大剪他俩招着手说:“杨叔再见。”
老杨说:“再见。”
一直见不着老杨的背影,小剪用手比划着说:“叫杨叔吃早饭的时候我见着他有这东西。”
大剪惊异地说:“他有短枪,会不会是我们那支。”
小剪说:“看过我们那支还在箱子里。”
大剪惊喜地说:“这么说来杨叔一定是地下抗日武工队。”
小剪说:“杨叔是地下抗日武工队,深山叔也不另外,可是没见过深山叔有这东西呀。”
大剪说:“他把枪放在很隐蔽的地方是不会让我们见着的,不说这些了,摘些野果子回去吃吧。”
他们不知不觉到了山顶,摘了不少的野果子。他们吃得高兴的时候,突然传来汽车的响声,他俩俯视下边见鬼子两辆大卡车,从山脚下的公路上驶过。小剪说:“要是我们手里有炸弹扔下去,非把鬼子的车炸个希巴烂不可,也能炸死许多鬼子。”
大剪说:“是啊,哪儿有炸弹呢?”
小剪说:“瞅个机会弄上几颗。”
他们采摘了一些野果子回去。这一串串野果大小跟无名指差不多,未很成熟的是青色味很酸,成熟了的是紫红色,酸中带甜。本地叫乌桐果。晚上他俩和邝深山在邝深山的房间里分享着这野果。剪把成熟的给邝深山吃,不很成熟的留给自己吃。他说他爱这酸味浓的。吃着小剪问:“深山叔,鬼子从啥地方闯进咱们中国来的。”
邝深山觉得问得很有趣,说:“鬼子是从日本国来的,日本在咱中国东北的东边,又叫东洋鬼子,他们可以从海上闯进来,也可以从朝鲜闯入。”
大剪问:“日本有多大?”
邝深山说:“论人口,不过是我们的四分之一,论国土,把我们中国比做巴掌大,日本不过是一个无名指那么大。”
小剪觉得不可思议,眨巴着眼说:“这么小的国家敢闯到咱们这儿来抓人杀人真让人想不明白,我们是这么好欺侮的?我们是个软柿子?”
邝深山把手里的野果放在一边说:“咱们中国地大物博,好像一块大肥肉,鬼子呢像一条极饿的馋狗,一下就想把这块肥肉咽下去,另外我们中国贫穷落后招人欺负这是主要病症,也就成了个好捏的软柿子。”
小剪笑着说:“要是我会变魔术,叫一声死,鬼子就全死光,这该多好啊。”
大剪接着说:“这不好,到处能看到鬼子的尸体能闻到熏人的尸臭,不如借来牛魔王老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使劲一煽,把鬼子全煽到大海里给淹死这不是更好吗?”
他们都笑起来。
第三天早饭特别早,吃过早饭邝深山穿着一件对襟短袖衫,头上裹着白毛巾,腰间系着一条蓝腰带,扛着一头系有绳索的扁担,活像一个卖苦力的。他从楼上下来对大剪说:“我有点儿事要去办,店里的生意你俩关照好,要是有无赖进店就给他们吃,拿不拿钱别与他们计较和纠缠,傍晚我一定会回来。”吩咐完后他离开了店。
上午没人光顾他们显得清闲。下午突然来了三个伪军,他们背着枪腰间挂着炸弹。他们走到厢房间把枪靠壁放,胖个子摘下帽子往台上撂同时喊:“上菜呀。”
小剪走进来打量着他们问:“要吃啥的?”
胖伪军说:“炒个猪肚,两个小炒鱼,三瓶透云香,”
小剪说:“没有炒猪肚,只有炒花腰,没有小炒鱼,只有炒鸭杂和油炸花米。”
瘦的伪军说:“炒两个花腰和两个鸭杂一盘花生米三瓶透云香,要快。”
大剪撑厨。他切好花腰后,抓一小撮淀粉抓上一小撮盐巴抓上几片切好的辣椒,再往锅里下油忙得他脑门上渗细汗。小剪给他们送去透云香回到厨下小声说:“他们腰上都挂着炸弹,要是能弄上几个该多好啊。”
大剪炒着花腰说:“别打这个主意,他们的炸弹不是好弄的。”
上来酒上来菜,伪军三人吃喝起来,三杯透云香到肚他们兴奋起来。瘦个子说:“咱们难得下馆子玩上几拳。”
胖伪军高兴地说:“对对对,玩上几拳,我跟你先对阵。”
留胡须的说:“我督拳。”
他们高兴地吆喝起来。胖伪军连败五杯,他有些不服气,脱下上衣放在凳头上,蹲在凳上,又和瘦伪军对阵起来。衣袋里的一串锁匙掉落在地上,他并没有发觉。一会儿瘦个子大声喊:“再上一盘花生米,再来一瓶酒,快。”
小剪拿来一瓶酒,见着地上有一串锁匙,他用脚把它扫到门前然后悄悄地拾起来往厨房里走。这时候有四个做苦力的青壮年进店来,他们要了几斤谷烧和两盘花生米坐在一边吃喝起来。三个伪军酒足饭饱后喝茶撬牙齿。小剪拿着小算盘走过来拔弄几下算珠子说:“一共二十四毫钱。”
瘦个子斜着眼说:“进大馆子都不收我们的钱,你这个小馆子钱什么钱的。”
小剪听了很气愤的说:“你们想白吃呀,叫我们做填本生意,哪有这个道理呀。”
瘦个子不屑的说:“不给钱你敢怎么样?”
刷着锅的大剪亭住了走出来说:“谁会做赔本的生意,吃了喝了人家的东西总得给钱,再穷再苦进馆都得给钱。”
瘦个子欲往外走,小剪在门前拦着说:“不给钱就不让你们走。”
瘦个子扳着脸孔说:“你想找死不是。”
那四个喝谷烧的人看见这几个缺良心的伪军欺侮小孩,实在气愤不过,于是都走上前来纷纷指责说:“吃了喝了人家的东西没有不给钱的道理,没有钱就不进馆,我们卖力气的吃了喝了照样付钱。”
“你们穿着一身黑衣服,还是中国人吧,咱中国人最讲道理,最讲良心理智,你们穿黑制服心也变黑了么。”
瘦个子看众怒难犯,便软了几分,冲着另外两个问:“你们身上有钱么?”
他俩摸摸自己的衣袋苦着脸摇摇头。瘦个子转过身说:“下回进馆子给你们补上。”
大剪说:“实在拿不出让一个人回去把钱取来。”
胖伪军说:“我们的驻地离这儿不算近,来回要两个钟头。”
小剪的目光掠过他们腰间的炸弹说:“我给你们想个办法,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照着办。”
留有胡须的问:“啥办法你说来听。”
小剪说:“你们每人留下一颗炸弹就不收钱了。”
有个做苦力的人说:“傻孩子,你要炸弹干啥吗,那不是好玩的东西,危险呢。”
大剪接着说:“对,每人解下一颗炸弹,钱不要你们拿,我们用炸弹到河里去炸鱼,往后你们到这里吃小炒鱼可白吃。”
瘦个子说:“要是鬼子知道了要杀头的。”
小剪说:“我们不传,你们不说,鬼子知道个屁。”
伪军三人互相挤眼,最后瘦个子说:“反正是皇军的东西,每人给他们一颗,好早点回去。”
说着他解下一颗炸弹放在台桌上。另外两个只好跟着行动。大剪他俩摸炸弹然后放到床底下的木箱里,并且用衣服遮盖得严严实实。对于炸弹他们并不胆怯,在汽车团的时候刘炳泉告诉了他们怎样投弹,并告诉他们在投炸弹前必须拧开盖子拉动导火索,这样投出去的炸弹才会炸响。
下楼的时候小剪说:“大剪哥,啥时候到那山顶上去炸鬼子的汽车。”
大剪说:“别急要瞅准机会,炸弹绝不能让深山叔知道。”
断黑上灯。邝深山还没有回来。大剪他俩又担心又焦急。他俩坐在台桌前双手撑着下腭,伴着灯静静地等待着。突然有人敲门,两人兴奋起来,小剪立即来到门前问:“你是……”
外边的人说:“我想吃碗汤面。”
小剪说:“汤面早已卖完了,你到别处去吧。”
他们直等到十点钟邝深山才回来。
临近年关,马头镇并没有过年的气息,反而显得有些冷清,街上的行人少,做买卖的人也比往常少得多。进美食栈的人自然也少。除夕这天,小剪对邝深山说:“深山叔,过年咱们的小店也该贴春联吧。”
邝深山说:“过年贴春联是中华民族的传统,各家各户也会贴,我们小店也不例外,昨天晚上我就写好了放在我的床头边,你和大剪去拿来贴上。”
他们拿来春联并摊开,小剪小声的念:“壶煮三江水甜;锅炒南山笋香。”横批“招才进宝”念完后说:“招才进宝,这个才应该加个贝字才对。”
他们来到邝深山跟前,大剪指着横批笑着说:“深山叔,你把这个才字写错了。”
邝深山笑着说:“没写错,要消灭鬼子需要很多的抗日人才,你们懂得这个意思吗?”
两人摸着头笑着说;“说得有道理,说得很有道理啊。”
傍晚天气阴沉,时而飘着小雨,时而有一串或零星的鞭炮炸响,声音显得沉闷和单调,空气里散发着淡淡难闻的硝烟味。他们贴好春联燃了一串鞭炮,仿佛预祝新年里能找着亲娘和店里的生意更红火。除夕本来是合家欢乐吃团圆饭很欢乐的日子,可是美食客栈里却显得冷清,邝深山他们很少说话,脸上几乎没有笑容。也许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缘故。
吃除夕饭的时候邝深山打破沉闷的气氛说:“你们长了一岁,我就老了一岁啰。”
小剪说:“深山叔你说你老了一岁,不对,你是壮了一岁。”说着夹来的肉丸滑落在台桌上。他伸过手把抓来放到嘴里嚼着说:“你能逃到啥地方去。”
小剪突然问:“你们说,在这饭桌上还缺啥东西?”
大剪说:“缺鸡肉。”
邝深山说:“国难当头物资奇缺,市场上见不着卖鸡的人。等把鬼子消灭,到那时过年一定能吃上鸡肉。”
说到吃鸡肉勾起了小剪美好的回忆,每年娘都会养上一只或几只大公鸡,是为过年准备的。从懂事起除夕都会杀一只大公鸡,娘会给一个丰肥的鸡臂,咬呀撕呀又甜又香。吃着鸡臂还会念一首顺口溜:吃鸡臂,比一比,明年长得更高点。爹娘见着更欢喜。可是现在娘在何处呢?
今天是年初三,照乡村的习俗是个忌日,那就是不串门不访亲友。自然小店也无生意可做。邝深山在自己的房间里看《隋唐演义》。大剪他俩来到邝深山的跟前,大剪说:“深山叔,我们想出去玩玩好吗?”
过了新年让他们出去放松放松,高兴高兴是应该的,邝深山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