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九: 玩的童年(21~23章)
作品名称:小城往事 作者:黑大汉 发布时间:2015-05-20 07:18:34 字数:4466
第21章 玩具
还是住在海阳路西侧水果店旁边时,我曾经偷过家里一元钱,花四毛钱买了一支塑料水枪。这是我第一次拥有自己的玩具,因此,那兴奋自然非同寻常。可正在我拿水枪向墙壁打水的时候,我母亲出现了,追问水枪的来路。不会撒谎的我老老实实交代了作案经过,母亲一怒之下拿剪刀将塑料水枪剪碎,扔到了屋顶。
我当然很伤心地哭了,对母亲有些恨、又有些怕。但必须承认的是,这次教训给我的印象极其深刻,此后我再也没有偷拿过家里的东西。
不知道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玩具是孩子的天使。”我信这话。同时我认为,玩具对于孩子们来说,其意义并非仅仅是提供消磨时间的玩物,更重要、更积极的意义或许是,它是孩子认识世界的一种途径。可以说,昔日的玩具几乎全是成人世界所有的东西的缩小版,比如说汽车、枪械、动物、房屋等等。在与这些东西亲密接触的过程中,孩子们增长了知识,也学会了某些东西的使用方法。当然,在孩子们一起玩玩具或者与家长一起玩玩具的过程中,他们还有可能学到如何分享与化解矛盾的方法等等。所以,当我成为父亲之后,我给孩子买了不少玩具;假如孩子钟情哪个玩具,一般而言,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满足他。记得在他就读的小学门前,单单是变形金刚,我就买过不少。1990年去南京本科函授期间,在街头看到玩具摊上的防暴枪非常新潮,虽然价格不菲,要15元一支,而我那时的工资也不过100元上下,为博公子一笑,我还是买下了。话又得说回来,假如搁在现在,一是可能这仿真玩具不太可能出现在街头,二是即便出现在街头我也未必敢买——这可是违法的呀。
没有钱买玩具,那么,我们就只能自己动手做玩具。比如说,那时我们会拿杏核掏空,灌上锡,与小伙伴进行一种带赌博性质的游戏——双方先把等量的属于自己的杏核,搁到事先划定的大约10厘米见方的硬质地面上,然后轮流在直起身子的高度,瞄准地面上的杏核,让手中的杏核做自由落体运动,谁能将地面上的杏核击出划定的区域,那杏核就属于谁。又比如说,用纸片结成牌牌,在地上掼,将对方的牌牌翻转过来即为赢,可以获得对方的牌牌得。再比如说,拿家中废弃的盆桶的铁箍,或者家中的废铁丝弯成圆形,用铁钩在后面推——俗称“推铁环”等等。
可以说在那个物质十分匮乏,绝大多数老百姓入不敷出的年代,首先是商店里出售的玩具品种就很少,而孩子们手头可以支配的钱更少。以我们家为例,我父母一个是税务员,一个是教师,工资水平普通工人还要稍稍高出一些,可我们也是上初中之后,家里才正式给零花钱,一个月一块,还不是很正常。记得读初一到初二的两年,一度我对小提琴很着迷,因此,我跟我母亲说好,跟我哥哥两年不拿零花钱,积聚起来买一把小提琴。结果,因为两年后它成为一个比较大的数目,40多元钱,近乎我母亲一个月的工资。而我母亲或许是一时掏不出,最后仅仅帮我买了一把5元钱的二胡了事。
我不知道我母亲是不是还记得这件陈年往事。坦率地说,这件事对我后来做父亲有一定的影响。我在儿子面前要么不表态,要表态承认了什么,那么,就一定努力兑现从不赖账。因为我知道,孩子十分纯真,对于纯而又纯的童心应该予以呵护,绝对不能在有意无意中去伤害。
第22章 游泳
上个世纪60年代初,伟大领袖曾经“畅游长江”。后来我们知道了,为伟大领袖的“畅游”,作为他身边的警卫人员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包括对打算下水的那一段水路的水情的了解和熟悉,以及为“畅游”之时的安全工作制定严格的计划等等。
也就因为伟大领袖“老夫聊发少年狂”,那一阵,全国上下的老百姓向伟大领袖学习,积极响应其号召:“大风大浪并不可怕,人类就是从与大风大浪的斗争中成长起来的”,“到江湖河海中去游泳。”我们这地方也不例外,大概在我读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至少有一个夏天,小城里各机关单位的男男女女涌向了北门城外的外城河。记得那一段时间,由于游泳的人太多,以致水中游泳的人如同下饺子一样密集。
那时候,还没有“游泳装备”这样的概念,能够有条游泳裤就不错了。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赤条条地下水的并不在少数。而在感受到玩水的乐趣之后,我们几个孩子——我和我哥哥以及姨兄高兴一发而不可收,时常会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退下家中厨房门,偷偷扛着下河。我们去得最多的河段是南门的虹桥口,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里的河水相对较浅,还因为这里的河边上有许多小洞洞,里面藏着有趣的小玩意——蟛蜞。虽然不好吃,但好玩。所以,我们在游泳之余,喜欢在这里挖洞、捉蟛蜞之类。
但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刻:有一次我姨妈发现我们偷偷下水了,情急之下,将高兴按在墙上一顿痛打,看得我们都心惊肉跳。姨妈将这事告诉我母亲后,我们虽然也被严厉训斥,但却没有受到如此非人的待遇。但无论是高兴还是我们,过后依然故我。也就在这偷偷摸摸中,我们几个先后都学会了游泳。可我们的小伙伴中也有人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的:我哥哥一位小学时的同班同学的弟弟,比我大约小一两岁,人挺机灵的,就在南门虹桥口那个地方下河游泳,再也没有上来。
10多年后,我插队农村,我所在的生产队有两条居住河,两口鱼塘。我在其中一口较大的鱼塘和一条新挑的居住河中畅快地游过泳。那条新挑的居住河大约有一百多米长,我可以在里面轻松地游两个来回。而那河水的清澈,也是今天的很多人无法想象的。
非常可惜的是,就是在远离城市的乡村,现如今要想找一条可以下河游泳的河流、水塘也非常困难。因为今天太多的水面遭到了各种各样的污染,包括工业的、农业的、生活的等等。至于小城的内外两条城河,一度其污染竟然到了鱼虾不生的地步。最近这些年有所好转,但是,与可以下河游泳的距离还是十分遥远。当然,今天的孩子的学习压力无比空前,做家长的大多把心思用在如何提高孩子的学校成绩上,很少能够想到带领孩子去游泳、跑步、打球,锻炼身体的,也是让人十分遗憾的。
第23章 看电影
小时候,看电影是我们一种最重要的娱乐方式。
为了看上电影,我和我哥晚上游荡在电影院检票口,尝试各种进去的方式:从地下票头中寻找保留较为完整的电影票,捏住撕开的一头混进去;或者是藏在大人身后,利用人多混乱检票员顾不过来的机会混进去。这其中,寻找掉落地上的零钱,买票进去是最光明磊落的。但这也是最困难的一种方式:在一个属于物质高度匮乏、贫穷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的时候,谁对人民币那样大意?也有时,与我们有些熟悉的检票的李聋子心情好,会在电影放到尾声,还有10分8分钟的时候“开闸”,放我们进去。怎样做才能让他心情好?他指挥孩子们一起高唱《东方红》或者《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时候,你十分卖力。
其实,就是能够进去,可以看到的电影也就那么几部:《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等。也因此,“高家庄,马家河”与“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一类的台词,几乎我们都能背出。
电影院不容易进去,我们把眼光投向了农村。那时候,几乎每个公社都有电影队,经常在生产队的大场上放露天电影,无需门票,谁都可以免费观看。所以,有时城郊农村生产队放映电影,我们得到消息,也会赶过去。记得最远的一次,我们跑到了距离小城大约5公里路的地方。对于那时候的家长来说,单位晚上经常要组织政治学习,读报纸、谈心得、搞批判,哪有多少精力来管束孩子?而对孩子来说,那时候读书可谓十分轻松和愉快,几乎没有家庭作业,这也为我们奔赴农村追着看电影提供了条件。
因为对《地道战》太多熟悉了、太有感情了,所以,在30多年后,当我送儿子到河北保定读大学的时候,我顺道去了一趟位于河北清苑县冉庄的“地道战遗址”——我要亲眼看一看地道到底是什么模样。
冉庄的地道战遗址如今已经被当地政府开发成重要的旅游景点了。在这里,充斥着浓重的商业气息。比如说,贯穿该庄南北的那条大街两侧便是店铺林立,有卖吃食的,有卖旅游纪念品的,还有出租电影道具的等等。《地道战》中的老钟叔敲钟报警最后壮烈牺牲的地点——老槐树为中心的那一地区,商业最为繁荣。在这里,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各类出租的军服——有八路军的,有日本鬼子的,还有伪军汉奸的,并且生意非常兴隆。我就亲眼看到有游客穿上北方农民的短打扮,模仿电影中老钟叔敲钟报警的模样。当然,我也看到了有人身穿汉奸服饰,歪戴礼帽,挥舞着驳壳枪,露出一副张牙舞爪的狰狞面孔来。
大凡是电影上反映到的与日本鬼子进行“地道战”的地方,如磨盘、神庙、驴槽、水井等,我都转了转。这些“景点”给我这样一个感觉,那就是似乎太过平淡,远没有电影中那么好看。就还说村口悬着那口用来报警的大钟的老槐树吧,事实上并不高大,也就一人合抱多一点的直径吧,它的高度最多也超不过两层楼。更要命的是,它已经死了,感觉上就如同路边店铺里出卖的许多道具一样。
我也曾下到地道。我钻的是有“冉庄第一洞”之称的该村党支书张森林家的那口地道。该洞的结构确实相当巧妙,进出口都非常隐蔽。只可惜如今用水泥将地道四壁全都抹起来了——大概是为了加固;然而这样做的代价则是,令其失去了应有的真实感。在参观地面上的张森林纪念馆时,我产生了一个不小的疑问:张森林家的宅院占地足有二、三亩地,院中的青砖小瓦之房不下7、8间,可“前言”中却说他家是贫农!后来带着这些疑问,我请教了一位年届8旬的老人,当时,他正在打水浇灌自家的菜地。从老人口中我了解到,张森林家有数十亩地,他读过好几年的书,也教过书。从这些情况看来,至少可以讲,这样的“贫农”与我们印象中的“贫农”的差距也实在是太大了些。而我曾插过队,我知道在我们这里的农村,有些富农甚至小地主家也不过数十亩地。
当然,假如张森林家不是贫农,而是中农、富农乃至地主,其实我以为这些丝毫也不会掩盖他的光辉。因为我们知道,抗日战争是一场民族解放战争,民族矛盾当前,不同的社会阶层都会做出自己的反应。而在抗日战争中,历史告诉我们,是不乏家财万贯的“地主老财”散尽家产招兵买马投身民族解放战争的典型人物的。
与这位冉庄8旬老人的一席谈的另一收获是他发出的一个感慨,即至少发生在冉庄的抗日故事,其主题差不多都是“中国人打中国人”——一度驻扎在冉庄后来撤至黑风口的鬼子据点,“鬼子”也就两人,其余的尽是伪军。多次来冉庄扫荡,每次鬼子也没几个,同样尽是“中国人”。依稀记得有人曾经提出过这样一个让人非常尴尬的问题:为什么抗日战争中,汉奸如此之多?这委实是很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
值得思考的另一个问题是,冉庄虽然被开发成了全国知名的旅游景点,每年各地前来游览的客人很多,但当地普通百姓似乎从中受益的并不多。一位年近90的老奶奶,当年亲眼看到过日本人来冉庄扫荡,她对我说,他们家就在道边,如今房子全被旅游公司买去了。房子依然由他们家住,但不允许随便拆与修。眼下,上了年岁的她从旅游开发中得到的唯一的好处,就是向经过她面前的游客讨要喝光了水的矿泉水瓶去卖废旧,一只瓶子人家给1毛钱。因此,我把手头的空矿泉水瓶给了她。真正的受益的是谁?是将景点整体承包下来的旅游公司。
而这一切,又哪里是我属于“看热潮”的那年龄所能看到的,所能想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