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深山老林古木参天，紫藤在古树上缓攀紧缠。小巧玲珑的小松鼠有的坐在树枝上啃着野果子；有的在树上追逐玩耍。拖着长尾巴的山鸡在陈枝腐叶覆盖的地上忙着刨土觅食。邝大伯他们走进这深山，山鸡飞到树枝上，圆圆的眼睛直瞪着他们，好像在警惕着他们的行踪；松鼠并不惊慌照样我行我素。
　　邝大伯先挖来今天要挖的草药样本给他俩看，说：“这草药叫扭头鸭，入药可以起祛风凉血散寒的作用。”
　　这草药确实像一只形状十分毕真的歪头的小丑鸭子。他们各自散开去寻找要挖的草药。大剪他俩来到一个小山窝仔细寻找。小剪把挖来一棵草药放进背篓。他转过身没走几步看见远处的松树下，有一只白尾巴的狐狸吃着一只山鸡。它忘乎所以不知道有人来了。小剪冲着大剪往松树下呶呶嘴，俩人同时悄悄掏出藏在裤腰皮鞘里的小飞刀同时闪过去。狐狸没蹿半步就倒在地上。大剪走过去拾来狐狸。小剪拔下挂在它身上的小飞刀，并在狐狸身上揩去血痕。
　　大剪掂着说：“少不了有五斤。”
　　小剪也掂了掂说：“我断定五斤半，多超不过一两，少难差一两。”
　　大剪说：“第一次跟大伯进山就弄来野味，大家真有口福。”
　　他们挖来的草药并不多，但是弄来一只狐狸却使他们感到高兴。
　　晚上在灯光下，邝大伯他们围着台桌吃晚饭。可惜这山津下的不是饭而是粥。邝大娘把香味四溢的狐狸肉，往大剪他俩碗里夹同时说：“大娘沾着你们的福气，才吃上这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我以为这东西会很腥，没想到这么香，你们是怎么弄着的？”
　　小剪笑着说：“我们是用木棍打着的。”
　　邝大伯说：“不对，好像你们用刀捅来的，又不见你们带刀，这……”
　　大剪他俩笑得神秘.
　　爬山越岭让人够辛苦的，邝大娘让他俩早睡，她自己和老伴在油灯下弄侍着挖来的草药。邝大娘说：“明天你到陈老医那儿借些米来，总不能让他俩老是吃甘薯啃芋头，这实在对不住人。顺便问问上几次的草药钱上边付下来了没有。”
　　邝大伯点点头。他沉思了一会儿问：“你想收留他们？”
　　邝大娘毫不含糊地说：“深山到底在不在人世很难断定，眼前咱们膝下无儿无女，是想把他们留下来，不知道留不留得住，去留随他们的便。”
　　睡在隔壁的大剪他俩并没有睡着，邝大娘这席话他们听得很清楚，俩人对此并没有议论什么，一会渐渐地睡着了。弄完草药的邝大娘点着灯来他俩的床前，她把小剪拽开的被子拽回去，并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庞，觉得小剪有点像自己的深山小时候的面容，越看越觉得像，越看越爱看。相互追逐的鼾声邝大娘听着觉得舒服和亲昵。
　　第二天大早，邝大伯肩上搭着一个布袋往外走，没走几步邝大娘追上来说：“快去快回，等着米下锅，跟你说过的事别忘了。”
　　邝大伯说：“你真啰嗦，怎么忘得了呢。”
　　大剪从屋里出来，知道邝大伯去借米，心里感到很内疚，说：“大娘我们在你家给你添了苦也添了不少麻烦，实在很对不起你，今天我们准备……”
　　邝大娘悟到了这话意说：“你俩别介意，要不是鬼子抓走你们的娘，你俩也不会浪迹到大娘家里来，再说如今天下苦人多，借粮借钱也不是大娘一家，大伯大娘可没有别的心意，快进屋去。”
　　没多久有个中年人走进来。大家管叫他万师傅。他对邝大娘说：“大娘，昨天装砖丕扭伤了腰，听说你家的打药酒很管用，讨一点儿搓搓。”
　　邝大娘把靠壁的高桌上的药酒拿给他。他拧开盖子往手心倒了些歪着腰用力搓。顿时扑鼻的药味弥漫整个屋子。
　　万师傅搓腰着问：“邝大娘，你能不能给我叫两个小工，趁现在天气好赶做砖丕。”
　　邝大娘说：“你原来不是有两个小工吗？”
　　师傅说：“那两个小工家里遭了战火回去了。”
　　大剪听说他要小工问：“万师傅我们兄弟俩给你做小工，你看行不？”
　　万师傅侧过头打量着他们说：“你们年纪小，吃不了做砖丕的苦。”
　　小剪说：“我们村里也有个砖场，在那里我们玩过做砖丕，做出来的不比大人做的差。”
　　大剪说；“吃得了苦吃不了苦，我们自己说不算数，做出砖丕给你看，要是你不满意可以走人，给你做工要管三餐饭，工钱要现。”
　　万师傅听他俩话语铿锵，说：“那好，今天就上工，管三餐饭，做工的辛苦钱绝对不拖欠。”
　　听了万师傅这么说，邝大娘觉得有些尴尬，对大剪说：“做砖丕是苦力活，你们正是长筋骨的时候，可别累坏了身子，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
　　大剪说：“大娘，我知道你为我们好，能挣碗饭吃总比饿肚子强，你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因为家里缺粮，让他俩挨饿也不是个事，她也就不多说。于是对万师傅嘱咐说：“要多关照别让他俩做得太劳累，他们还没有吃早饭呢，吃过早饭去。”
　　万师傅点点头说：“大娘你放心，不会让他们做得太过劳苦，早饭到我那儿吃。”
　　大剪和小剪高兴地跟着了万师傅往外走。邝大娘在门外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村外。离邝大娘家四五里的地方，有一间茅草盖成的大砖棚，里边放着一排排的砖丕，是晒干了的。东边有一个烧砖的窑洞。昨天大剪他俩在这里做一些杂活，今天开始做砖丕。在砖棚外边，他俩每每抱来块和好了的粘泥，跳进小坑举起泥使劲地往丕模里打，随后用细铁丝把丕外边的泥割掉，再把模子拿去，一个砖丕就出来了。站在一边的万师傅看他们不像个粗手，做出来的砖丕有棱有角。万师傅笑了但没说什么。
　　小剪问：“万师傅，你看我们做出来的砖够不够格。”
　　万师傅说：“先前哪两个人做出来的不如你们的方正，行，就这样做。”
　　大剪打着砖丕问：“万师傅，你有没有听到咱们的人给鬼子做工的事？”
　　万师傅摇摇头说：“没有听着。”他走了。
　　晚饭后，邝大娘在床前折叠着大剪他们的衣服同时心里嘀咕：他们三天没有回来换衣服，万师傅你也是这样的人，衣服总得让他们回来换。邝大娘掖着衣服又拿来高桌上的打药酒欲往外走，邝大伯抬起头问：“你上哪儿去？。”
　　邝大娘说：“给大剪他俩送衣服去，药酒给他们搓搓手臂。”
　　邝大伯说：“天太黑，坑坑洼洼的路，你不怕摔着，明天给他们送去就不行么。”
　　大剪他俩的衣服不知给汗水湿润过多少回，衣背上边有一圈一圈汗渍，老远就能闻着汗臭味。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很难闻。不是万师傅不让他们回去换衣服，而是为了多做几个砖多挣几个钱。今天怎么也得换衣服。他俩摸黑踏着忽高忽低的脚步往邝大娘家里走去。
　　“今天给万师傅出了一千零柒个砖，他够高兴的。”大剪说。
　　小剪说：“我的胳膊又酸又痛，关节有点儿发肿，唉，寻碗饭吃并不容易”。说着踩着一个浅坑摔了一跤，大剪赶紧把他拉起来说：“摔着没有？”
　　小剪摸着摔痛的膝盖没有吭声。好不容易到了邝大娘家门前，大剪轻轻地叩门。邝大娘猜一定是他们回来了，赶紧去开门，大剪高兴地喊：“大娘还没有睡呀。”
　　邝大娘笑着说：“几天不回来，把大娘忘啦。”她闻到一股熏人的汗臭味说：“快洗个澡换衣服。”
　　小剪在灯下弯下腰捞起裤脚看见右膝盖下边血糊糊的一片。邝大娘见着心痛地问：“小剪这是怎么啦？痛么？”
　　小剪说：“刚才在路上摔了一跤，有点儿痛。”
　　邝大娘冲着老伴说：“快拿药酒给他搓。”
　　邝大伯走来看着说：“破了皮流了血那跌打药酒不能用。明天我给他拔来一种草药搗烂贴上去，免得发炎溃烂。”
　　邝大娘从床上拿来衣服说：“锅里热着水，你们快去洗澡。”
　　他俩接过衣服，感激地望着邝大娘真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大剪才想一件事，他从裤袋里掏出好几个银毫放到邝大娘的手里说：“这是万师傅给我们的工钱，大娘你拿去买米。”
　　邝大娘颇为感动的说：“乖孩子，你大伯拿到了草药钱买来米，这是你们用汗水换来的，大娘再苦也不会用这钱，要么大娘给你们放着，往后去寻找你们亲娘的时候可做盘缠使。”
　　邝大伯觉得他们是个特别懂事，倒像个成年人，无不感触地说：“孩子，你大娘说的没错，钱先给你们放着往后在寻找亲娘的路上少不了要钱使。”
　　小剪洗完澡来到堂屋对邝大伯说：“大伯，药酒拿来搓搓手臂。”
　　在凳头磕着烟灰的邝大伯说：“就在高桌放着拿过来我给你搓。”
　　小剪拿过一瓶药酒。邝大伯说：“这是蛇药酒，你看里面浸着一条三步倒。”
　　小剪看见这瓶里浸着一条比拇指要大的蛇，问：“这药酒可以喝么？”
　　邝大伯说；“那蛇药酒专治蛇伤的，治蛇伤很管用，黄沙村有个人给毒蛇咬伤快咽气了，用上这药酒把他救了过来。搓手臂要用哪瓶打药酒”
　　“那人拿啥东西来感谢你救了他的命”？小剪问。
　　旁边的邝大娘说：“救条人命值千金，咱并不图啥，他拿来一只大公鸡和十来个鸡蛋，那只鸡我没有要，只收下几个蛋。”
　　小剪说：“大伯大娘做了善事一定会有好报的。”
　　邝大娘笑着说：“报啥报，大娘是个苦命人。”
　　转眼一个月。大剪他俩时刻思念着自己的亲娘，寻找亲娘的事也时刻记在心里。他们也愿意在这里多干一些活，多攒几个钱，往后在路上才不会饿肚子。这天上午，万师傅在窑前弄侍着什么，一个五十出头满脸横肉、脖子左则有一个小瘤的人来到他的跟前。这人外号叫大坡头。他阴着脸对万师傅说：“窑税总该拿了吧，我等着钱用。”
　　万师傅转过身来苦着脸说，“大坡叔，有钱不是不给你，前些日子我扭伤了腰，先前两个小工突然回去了，砖推迟了烧，再说买柴又得付现钱，眼前请来的两个小工的工钱又得付现，手头实在困难，你再宽容一步，烧出这窑货一定先付你的窑税。”
　　大坡头没好气的说：“烧出这窑货要不付，别怪我不客气。”他则过头望着做砖丕的大剪和小剪，问：“那是你请来的小工？”
　　万师傅不加思索地说：“他们两都是邝家收留的孩子，听这孩子自己说他们的娘给日本鬼子抓走了，出来寻找娘的。”
　　大坡头说：“他们是啥地方人？”
　　万师傅说：“他们是啥地方人我没过问。”
　　于是大坡头走过来细细打量着大剪他俩，然后跟他们攀谈起来。大坡头装出一副同情的嘴脸说：“听说你们的娘给鬼子抓走了，小小年纪失去了亲娘，多可怜多让人痛心呀。”
　　“你这大叔有没有听着咱们的人给鬼子修路或开矿或做其他什么的？”小剪问。
　　大坡头说：“我给你们打听打听，听着了一定会告诉你们。”说完他走开了。
　　几天后邝大娘又思念起他们。她和邝大伯在灯下喝着甘薯粥。他们是买来一些米但不舍得吃餐干饭，为的是省着往后大剪他俩没有小工做的时候回来吃。邝大娘说：“大剪上回临走的时候说昨天会回来，今天也不见他们回来，不知啥的”
　　邝大伯盛着粥说：“听说万师傅正在装窑，可能忙不过来。”
　　话音刚落大剪他俩进来喊：“大娘、大伯。”
　　邝大娘说：“刚才还叨念着你们呢，快喝上一碗甘薯粥，甜呢。”
　　大剪摆摆手说：“我们刚吃过饭，还饱着呢。”
　　小剪从怀里掏出一个芋叶苞放在邝大娘的手里说：“给你和大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