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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品名称:少志寻慈路      作者:会立      发布时间:2015-05-18 06:28:01      字数:17235

  说到狼,龙口村曾经闹过狼害,那是在光绪年间,狼是从青龙山上窜下来的,白天它不敢进村,只是夜里悄悄地溜进来。它祸害了不少村民的家畜,也咬死几个夜间上厕所的村民,搅得整个村子人心慌慌。村里有些壮年铳手自发组织起来,在晚上蹲守在村口和其它要道。狼的眼睛在夜里会射出萤火虫一样的青光,在黑夜里守候的铳手见着一闪一闪的青光就知道狼来了,于是朝那闪动的青光开枪。就这样平息了这回狼患,村子得于恢复往日的安宁。
  如今十来个小鬼子闯进村子,手无寸铁的村民竟毫无防备,刹时间,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狗叫声、慌乱的呼儿唤女声、惊恐的喊爹喊娘声、啼哭声、鬼子的吆喝声,整个村子如发生着八级大地震似的笼罩在一片恐怖和慌乱中。
  大剪娘和小剪娘离开家没有走多远,看到这一片慌乱的情景,便慌恐地往自己家里跑。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剪娘前脚进门后脚就把门闩紧。她双手捂住怦怦直跳的心窝,躲在自己房间里旧柜和墙壁之间的空隙中。她心里祈祷大祸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好一会儿,门给砸开了,两把寒光闪闪的东西在屋里晃动,鬼子先到灶屋用刺刀把柴禾挑翻,用枪托把水缸砸破。缸里的水汩汩往外流。小剪娘听到砸东西的声音更是害怕。刺刀的寒光终于闪到了小剪娘的房间,鬼子弯下腰往床底下看,刺刀把被子挑在一边。目光恐惧而绝望的小剪娘终于被鬼子发现了。鬼子招手说:“你的出来出来的,不用害怕的,要你给皇军做工做工的。”小剪娘不敢正视鬼子一眼,从里边慢慢地出来,随即离开了这相守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小剪娘被押到村道上看见门墩、三槐叔、九姑、大剪娘等三十几个。他们被鬼子押着往村外走。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愤恨和绝望也充满依恋和忧伤。不知道鬼子要把他们押到什么地方去。大剪娘走过来用胳膊捅一下侧边小剪娘并低声说:“大剪和小剪他俩没回来……也许我们永远见不着孩子了,他俩也永远见不着我们,永远失去了娘,可怜这孩子啊!”
  小剪娘哽咽着说:“幸好他们在开清寺没回来,要是他俩见着鬼子抓我们,说不定他们连命都会豁出去跟鬼子拼个死活。”
  大剪娘点点头。
  可怜的孩子啊,娘不在你的身边了,衣服破了再也没有人给你缝补。夜里睡着不要把被子拽开,别着了凉,得了病让老叔公带你们到医药店那里去看,希望你一生无灾无殃好好长大成人……心里数说着的大剪娘和小剪娘脸颊上淌着泪水。这些不幸的村民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卡车哪边走去。
  同是这个时候,送了师傅一程,并跟他道过别的大剪他俩背着一根干柴从莲花峰下来。在这山脚下的田陇边他俩把柴靠在田埂上,并坐在干柴上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汗水,微风徐徐吹来让人心爽凉快。
  清澈的泉水从狭长的石洞里泱泱流出,泉水下边长满了清新的小草,有小鱼在草丛里出没。大剪他俩饶着田埂来到这泉水旁边,蹲下来双手捧水喝。喝完后他们用手沾来泉水凉凉发红发热的小肩膀。他们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下边水沟里的水在翕动并且变得有些浑浊。小剪兴奋地说:“水沟里一定有鱼。”
  大剪静静地观察后说:“没错是有鱼。”
  于是俩人捏起袖子捞起裤脚跳入水里,弓着背东摸摸西摸摸,摸得十分起劲和兴奋。没多久大剪高兴地喊:“抓着了一条,抓着了一条。”
  小剪仰着头望着他说:“看看多大,是鲫鱼还是鲤鱼。”
  大剪手一松,鱼一个打挺蹦到水里去了,大剪埋怨说:“看个屁,多可惜啊。”
  小剪摸着了一条鱼,他紧紧的抓着同时爬上岸,使劲地把鱼往地上甩,然后折来一根草杆戳进鱼鳃把鱼串了起来。紧接着大剪也摸着了一条。他爬上岸把鱼跟小剪的串在一起。他刚跳下来,小剪摸着一条蛇,他用力把蛇往远处甩。
  大剪问:“是毒蛇么?”
  小剪说:“是泥蛇,它很少咬人,即使咬了人也不会使人中毒。”
  大剪说:“我就给这东西不知咬过多少回,它咬人像针刺一样有点痛。”
  在他们摸得忙乎所以的时候,有一个比小剪年纪小的叫毛豆的人跑来。他见着田埂上靠着两根干柴就知道是大剪他俩背来的。他目光移过来见着他俩在西边的水沟里瞎摸,便绕着田埂跑过来喊:“大剪哥小剪哥,咱们村时里出了大事,你们还不快回去。”
  他俩仰起粘满泥浆水的脸望着他问:“毛豆出啥大事?”
  毛豆歪着头说:“鬼子闯进咱们村里抓走了好多人。”
  他俩直起腰半信半疑地说:“你蒙人。”
  毛豆生气地说:“我啥时候蒙过你们,你俩的娘都被鬼子抓走了,我爷爷要我来叫你们赶紧回去,快回去呀。”
  他俩这才着了急,爬上来也忘记了摸来的鱼就飞快的跑过去,背着柴连走带跑往村里去。在村前他们遇着村里辈份上满脸有核形皱纹的老叔公。小剪急切的问:“老叔公,村里真的来过鬼子抓人?”
  老叔公硬着喉咙并愤怒地说:“那些吃枪子的狗东西,大家谁都没料到,一大早闯进村里抓人,抓走的都是一些壮男壮女,你俩的娘也不例外,留下一些老的老小的小,够可怜够让人心痛。”
  这真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大剪他俩把柴往路边一扔,飞快地往村里跑。
  坛坛罐罐给砸的西巴烂,其它家什也东倒西歪。跑进家里的小剪目睹这一片狼藉的残景,真让人头晕目眩。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娘给鬼子抓走了。他从堂屋来到到娘的床前,看见床头边放着娘给自己缝补过的那条裤子,拿过来紧紧的抱在自己的胸前,他感到一股寒意流进了自己的胸窝里。他走到门外,篡紧小拳头紧绷着脸,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声嘶力竭地喊:“小鬼子你把我的娘抓到啥地方去了,还我的娘,娘啊······。”
  这喊声冲击着阴霾笼罩的天空,这喊声在空旷中回荡着。男儿泪从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从未流过泪的小剪现在怎么也忍不住这悲愤的泪。大剪家和小剪家同样一片狼藉。他看到家里一片残景,鼓着腮帮咬着牙来到灶屋,他拾起一个给鬼子砸了一个缺的粗钵狠狠的砸在地上并大声嚎:“我要扒你鬼子的皮抽你鬼子筋,娘啊你在哪儿”泪水伴随着喊声涌了出来。
  这夜龙口村寂静得如一潭死水。漆黑的夜空更给整个村子蒙上了一层恐惧感。村道上看不着行人影子,也听不着狗叫声。失去亲人的人家沉浸在愤怒和悲痛之中,没有失去亲人的人家担心这横祸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而害怕。因而家家户户很早就把门关上关紧。
  小剪住在大剪家里。小剪点着灯让大剪走过来门关紧。在大剪房间,小剪把灯拧了拧放在桌上。他们在床上靠壁而坐,不约而同地摸出腰裤间的小飞刀放在床上。小剪说:“大剪哥,要是我们在家里碰着鬼子抓咱们的娘,你敢不敢对鬼子甩小飞刀?”,
  大剪毫不犹豫地说:“眼巴巴的看着鬼子抓走咱们的娘,谁不敢向鬼子甩小飞刀就不是人哩。”
  小剪愤愤地说“别说甩小飞刀,就是把命豁出也敢跟鬼子拼个死活。”
  随后谁也不愿多说,也没有什么可说。两人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意,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和快乐。小剪闭上眼睛,一个眉型如蚕,额又圆又亮,耳垂很深,鼻梁很直,瓜子形脸庞的形影清晰的出现在眼前,睁开眼形影立即消失。和小剪娘形貌差不多的影子也在大剪的脑海里闪动着。他俩昏昏沉沉地度过了这个漫长的不眠之夜。
  早晨袅袅的炊烟飘散在晨空,它和铅色的云层浑然一体。往常一日三餐无须自己操心的大剪和小剪,如今要他们自己动手。一大早大剪到村西的河里去挑水,一路摇摇晃晃,桶里的水几乎泼去了一半,过门槛的时候,碰着了门槛桶里的水又再一次高兴地跳起来,把门槛泼湿了。
  在木板上切着小白菜的小剪见大剪进来说:“大剪哥我没有煮过菜,我不会煮你来煮。”
  大剪把水倒入缺里后说:“我也没煮过,你煮不是一样。”
  小剪捏起袖子说:“好吧,我煮就我煮,肯定煮不好吃,你把盐和油拿过来。”
  大剪拿来给鬼子砸破了的盐罐说:“上边还粘着不少盐,油罐子给砸了,油没了。”
  小剪给灶膛里塞一把柴禾,随即把菜倒入锅里,用铲子乱搅几下便往锅里下了半碗水。大剪端着满满的一粗钵饭放在堂屋的台桌,上刚放他家那只大公鸡飞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啄饭吃。大剪赶紧把鸡赶下去,然后用筷子撬来一些饭撒在地上说:“没有了娘我可怜你也同样可怜,吃吧吃饱了到外面玩去。”
  小剪把煮好的菜端到台桌上。大剪说:“我尝尝你的手艺”说着提起筷子夹来吃,吃后说:“太咸了,咸死人哩!”
  小剪笑着说:“我有办法,”说着端来半碗水往菜里倒,用筷子搅几下说:“这下就不会咸了。”
  他俩埋头吃着夹生饭。吸着旱烟管的老公走进来。
  “老叔公吃饭。”大剪側过头喊。
  “我吃过。”坐下来的老叔公在凳头上磕着烟斗说:“孩子,没有娘很可怜啊,洗衣服做饭都得靠自己,啥活儿都得学,边做边学,边学边做,苦难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一点也没错,你们遇到啥困难捎个信来,我能帮的尽量帮。”他往烟斗装着烟又说:“近些日子你俩别在外面乱跑,说不定一早一晚鬼子还会闯进村里来抓人,怕你们躲都来不及,万一鬼子来了你俩就往村背后山林里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小剪硬着嘴说:“老叔公我还没跟你说过呢,我和大剪哥有陆师傅送的飞刀,鬼子来了正是给我们娘报仇的好机会,非刺他几个不可。”
  老叔公吐了一口烟说:“孩子你们千万别干这样的蠢事,鬼子手里有枪,手一勾枪一响就伤人,你的小飞刀能比鬼子的枪厉害?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好汉莫吃眼前亏,报仇的事来日方长。”
  “老叔公,你说鬼子把我们这些人抓到啥地方去了?”大剪问。
  老叔公摇着头说:“村里人都在议论着和猜测着,抓这些人给鬼子做工那是肯定的,到啥地方去干啥活儿就让人搞不清楚。”
  吃过早饭,小剪他们在门前洗着昨天换的衣服。平常见自己的娘洗衣服一揉一擦一拧动作很优美很轻松,现在自己洗起来却显笨手笨脚的,哪儿洗过哪儿没洗过都分不清楚,没洗多久小剪指甲边的皮给擦破了,冒出比豆子小的血点,他把手伸过去给大剪看。大剪问:“痛么?”
  小剪说:“怎么会不痛呢。”
  大剪从裤袋里掏出一块纸片贴在那血点上说:“你别洗,我给你洗。”
  其实大剪的手皮也擦得如嫩姜那样白里透红,看样子手皮很快就要被磨破。
  孤独、寂寞和痛苦伴随着他俩渡过了一个多月。这天小剪扫着好久没扫过的门坪,不知哪里跑来几只毛茸茸如小线团似的小鸡。小鸡叫个不停同时东张西望。小剪用扫帚驱赶着它们,说:“叫啥的叫真让人心烦,走开,快走开。”
  从屋里出来的大剪说:“这小鸡在寻找它们的娘呢?”
  “这小鸡在寻找它们的娘?”小剪说:“大剪哥,小鸡都知道寻找自己的娘,我们就不知道去寻找自己的娘吗?难道我们不如小鸡么?”
  大剪说:“我们的娘不知在哪个天涯海角,寻找起来这好比大海捞针。”
  小剪说:“我想去了寻找总比没有去好,出去寻找也许有希望的,陆师傅不是给咱们讲过铁杵磨成针的故事么,只要有决心有信心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大剪说:“也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小剪说:“娘好像是给我们温暖太阳;娘好像是我们乘凉大树;娘好像是我们避风的高墙。我们的娘即使是在刀山上火海里也得闯也敢闯。”
  大剪觉得有道理说:“好吧,下决心去把咱们娘找回来。”
  “没错,下定决心非把咱们的亲娘找回来不可。”
  第二天小剪来到自己的家门前,锐利的目光在移动,终于发现了自己家那只下过不少蛋的老母鸡在垃圾旁边刨土觅食。他掏出腰间皮鞘里的小飞刀,犹豫了片刻然后向母鸡飞了过去,它的翅膀拍两下歪了头闭上了眼睛。他拾起老母鸡说:“老母鸡啊不是我残忍,我就要离开这个家了,我不在家你迟早会上别人的餐桌。”
  大剪也拿着小飞刀寻找自己家那只雄纠纠气昂昂大公鸡。它在屋背后陪伴着一只花母鸡躺在沙窝里晒太阳,大剪毫不心慈手软对那只公鸡下了手。大剪回到灶屋里把公鸡放在盆子里,一会儿小剪提着那只血淋淋的母鸡走进来。
  大剪说:“锅里的水早就开了,快把鸡放到盆里。”接着他把开水一瓢一瓢的倒来汤鸡,随即他们胡乱的拨着鸡毛。不多一会儿,剖开的老母鸡肚里有一个马上要下的蛋,大剪说:“很可惜,让它多下几个蛋该多好啊!”
  小剪说:“我们去了寻找亲娘,生下的蛋我们吃不着。”
  已是中午。鸡已经炖熟了,饭也炖好了。大剪用筷子把鸡从锅里挑到菜板上,小剪凑近鼻子闻了闻同时把诱上来唾沫咽了下去。随即拿过菜刀砍下两个鸡脚臂并粘上点盐巴,给了一个大剪,俩人又撕又咬的吃了起来,平时难得吃上这东西,只有过年才能吃着,现在吃这鸡肉没过年的那样好吃,也没过年时候吃得那么开心。
  “叫老叔公和毛豆过来吃饭。”小剪说
  “嗯,没错,你快去把他们叫来。”
  小剪吃完了鸡脚臂,用抹台布拭拭手就跑了出去。他一直跑到老叔公的家门前看见门锁着,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老叔公和毛豆,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着他们。小剪只好往回走,没走多远见着扛着锄子从地里回来的老叔公,喊:“老叔公你到去下地干活。”
  老叔公说:“是干活才回来啊,有啥事?”
  小剪说:“到我们那儿吃饭,毛豆他到哪儿去了?”
  老叔公说:“他割草还没有回来,到你们那边吃饭啥意思?”
  小剪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吃饭。”
  老叔公说:“一定有别有意思,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小剪笑着说:“是有事跟你商量,我家大剪哥才能把事情跟你说清楚,放下锄子走吧。”
  老叔公放下锄子跟着小剪去了。老叔公进屋里看见台桌上有好几大碗的白斩鸡,皱着眉头迟疑地问:“这鸡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弄得那么多!”
  大剪说;“都是我们自己家的鸡,我们不宰了往后也会被人偷走的,不如自己尝个鲜。”
  老叔公觉得他们的娘给抓走,小偷会打他们的主意,把鸡宰了也不是件错事。
  小剪摆着手说:“老叔公吃饭吃饭快动筷。”
  他们吃得很有兴味。大剪他俩不时的把鸡肉往老叔公的碗里夹。老叔公笑着说:“别夹,我自己会夹,吃不完可留下餐吃。”
  吃过一小阵,老叔公说:“你们不是有事要商量吗?”
  大剪说:“是有事跟你商量,先问老叔公一件事,听我娘说你有个儿子早年离家出走,你到外边寻找过是吗?”
  老叔公咽下嘴里的饭说:“我那个儿子叫炳泉是老三,长相不赖很听我做爹的话,脑瓜子也好使做事有板有眼,真讨人喜欢。他贩烟叶去省城,一回二回没事,第三回没回来,从此杳无音讯,有人说他在路上被人谋害了,有人说他去了当和尚,也有人说他自个当兵去了。我在外边苦苦寻找了半年,连影子也没见着,三更半夜想到他就睡不着檫眼泪。”
  小剪说:“老叔公,鬼子抓走咱们村里的人好几个月了,你有没有听着这些人的下落?”
  老叔公说:“有人说鬼子抓这些人进矿山挖矿去了,挖出的矿运回日本国,也有人说在地底下给鬼子挖煤,反正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没亲眼见着不能轻易相信。”
  小剪说:“我和大剪哥想出去把我们的娘找回来。”
  老叔公说:“谁知道鬼子把你们的娘抓到啥地方去了,东西南北往哪儿找去,就算知道你们的娘在啥地方,有鬼子把守着你们进得去吗?老叔公能让你们瞎闯?”
  小剪说:“老叔公你常对我们说做儿女的要有孝心,出去寻找亲娘就是我们的孝心呀!”
  老叔公觉得他的话并不无道理说:“这不能不说是你们的孝心,只是因为你们年纪还小,外边鬼子横行霸道,谋财害命的也不少,万一你们有什么闪失,这不是费了你们的娘把你们抚养成人的一片苦心吗?千万千万不能出去瞎碰瞎撞啊。”
  吃完了饭老叔公临走时还再三叮嘱他们,要把寻找亲娘的事暂时搁在一边,过几年长大了再说,还叮嘱他们万一鬼子来了要往山上跑在山里躲藏。
  在人生中,有些东西常在我们身边你会觉得它平淡无奇,一旦失去了你才感到它的价值弥足珍贵。大剪他俩没有失去亲娘的时候也许他们没有感到母爱的温暖和伟大。现在失去了亲娘才感到了母爱的温暖和伟大。他们决心要把被人夺去的这宝贵的东西找回来。
  决心已定的他俩今天的早饭做得特别早。吃过饭小剪回到自己家里收拾行李。行李很简单只有几件衣服和一双布鞋。他背着小布包来到灶屋再到娘的床前,这是自己呱呱坠地的地方,十几年来和娘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如今人去房空,心里无不感到十分悲伤和怆凉。他锁了门三步两回头的望望这老房子。
  大剪他俩绕道而行,是因为怕遇到老叔公而受到他的阻挠。到了村口俩人回首呆呆地眺望摘过野果吃的青龙山;眺望喝过龙泉水的龙口洞;眺望经常在那里游泳的龙水河;眺望参差不齐又黑得流墨的屋脊。他们怀着一腔热血和一颗拳拳的赤子之心,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故土,踏上了寻找亲娘艰辛而又渺茫之路,希望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只要执着追求希望是会有的。
  时近中午。他们走到了连绵数里的山岗上,这山岗连一棵小树也见不着,长着清一色的虎草。这草柔弱枯黄,北风一吹全都往南边歪倒。他俩放下小布包,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下来休息。小剪从裤袋里掏出四个熟蛋,拿了两个给大剪。这蛋是前些日子那只母鸡下的,是在灶前柴禾里捡来的。这是他们离开故土第一个午餐,吃完了蛋,大剪高兴说的:“幸好没遇见老叔公,要是遇着我们就走不了。”
  话音刚落,山岗下边传来喊声:“小剪……你回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心里一怔。小剪起站起来往下边望去。
  大剪说:“听这声音不像老叔公的。”
  小剪说:“这喊声有点儿沙哑,好像是我舅舅的声音,真是他追来了那就糟,寻找亲娘的事会成泡影。”
  他们环顾四周,找不到躲藏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在这儿等候。
  果然是小剪的舅舅追来了。他走到小剪跟前气喘吁吁同时拍着大腿说:“哎呀呀,追得我够辛苦的,脚也发酸发软,小剪你,你……。”
  小剪喊:“舅舅。”
  小剪舅舅说:“吃过早饭我到你家来见着门紧锁关,在回的路上刚好碰着你们的老叔公,问他见着小剪么,他说应该在家呀?我说门都锁着不知他到哪儿去了。老叔公说他和大剪说不定出门寻找他们的娘去了,要我赶快把你们追回来。”
  小剪笑着说:“舅舅我去把我们娘找回来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应该支持我们。”
  小剪舅舅说:“天苍苍地茫茫,谁知道鬼子把你们娘抓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没有个准这不是摘天上的星星吗?你说摘得着么?”
  小剪接着说:“舅舅让我们去吧,没有娘我的日子实在很难过下去,别的不说,洗衣服就把我的手皮擦破,现在还留下一个痕点。”说着把手指上的痕点给他看。
  小剪舅舅说:“你娘是我的姐,她给鬼子抓走了,你心痛我也心痛,你们的年纪还小,在外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做舅舅的对得起你们走了多年的爹和被鬼子抓走的娘吗?有朝一日万一你们的娘回来了我向她们交代得了么,你俩快回去。”
  小剪无动于衷。
  他舅舅又说:“听话快回去,算是舅舅求你们好不好”。
  小剪看见舅舅的脸上浮起了阴云。他心里惴磨着:娘曾经多次对自己说过天上雷公地下舅公。外甥不能不听舅舅的话,要是胆敢不听,舅舅可以训责你,甚至给你耳光。小剪灵机一动说:“舅舅,听你的话,我们回去。”说话的同时暗暗扯一下大剪的衣角。
  小剪舅舅露出笑意说:“听话就好,你俩回去,我去白沙村同年家去办点事,明天回来会到你家里去看望你。一定要回去噢!”说完他往上边走去。没走多远他回头来望望他俩。
  他俩慢慢地往下走,在一个转弯的地方停住。大剪笑着说:“以为你真的要回去呢。”
  小剪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不蒙蒙我的舅舅怕他发脾气。”不一会他踮起脚跟抬头往山岗上望,见着他舅舅的影子头缩了回来。直到看不着他舅舅的身影,两人才往山岗上走。
  夕阳西照。在这陌生的村道上扛着锄子的人匆匆地从大剪他们身边走过。小剪突然驻步说:“说不定前边的村子就是白沙村,我舅舅的同年说不定就在这个村里,万一碰着我舅舅哪就可麻烦,我只好低头向他认错,并且乖乖地跟他回去。”
  一个牵着一条小黄牛的老人走来。大剪上前问:“老伯,前边的村子是白沙村么?”
  老人看了他一眼说:“没错,是白沙村。”
  “今夜住在哪儿呢?”他俩心里呐道。
  小剪转过身环顾四周随即拍着腿说:“大剪哥,你看那边有草寮可以住夜。”
  他们来到草寮。草寮周围是甘薯地,这里可住也有吃的,真是天赐福分啊。他们走进草寮放下来小布包下,随即到外边拾来柴禾树枝之类的燃起篝火,火光跳耀着。他们借着火光,用树枝撬了一些甘薯。在篝火旁边用树枝在篝火里掏个窟窿,随即把甘薯放进窟窿里然后盖上一把树枝。他们的脸给火烤得跟红苹果似的红。两人相视而笑。
  草寮背后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水沟,半片月亮和星星撒在水沟里,它们随着缓缓而流的水而变得影影绰绰。俩人从小布包里拿来衣服和毛巾来到水沟旁边,脱了上衣穿着短裤叉跳入水里,要洗去身上的汗渍和一天跋涉的疲劳。这是离开故土洗第一个澡,洗过片刻小剪打了个寒颤,夜风吹过全身浮起鸡皮疙瘩,实在受不了他立即上岸,大剪也觉得寒碜碜随即上岸。
  篝火烧得正旺,欢快的火焰往空中扑腾。他俩在篝火旁边感到暖和和舒服,同时也闻得一股香味。小剪咽下诱上来的唾沫说:“甘薯一定烤熟了。”
  大剪侧过身子说:“应该熟了。”
  他俩用树枝把篝火里的甘薯掏出来,然后用树技把烧得黑乎乎的甘薯串起来,剥去那层烧焦的皮。
  “又香又甜,真过瘾。”小剪吃着说。
  十几条甘薯一扫而光。地上留下两小堆黑乎乎的甘薯皮
  夜越深寒意越浓。夜空越显得更是高深莫测。寒气从四周的山上袭来,直往没有门板的草寮里灌。躺在薄薄一层虎草的上大剪他俩早已睡着。他俩倦缩的身子紧紧地并拢在一起。小剪在沉睡中打过好几个喷嚏。
  阳光从门外斜射进来。先醒过来的是大剪,他目光在移动,似乎不相信睡在这个地方。他把粘在身上的草杆揩干净,然后欠着身子摇摇小剪说:“起来吧,太阳出来了,我们还得赶路哩。”
  其实小剪早就醒了,只是賴在地上不想起来。一会儿他慢慢地爬起来,顿时觉得浑身如灌了铅似的那般沉重,也觉得草寮和大剪都在旋转,而且转得很快。他拍几下脑门说:“哎呀呀,头好痛,身子酥软得没劲。”说着躺了下去。
  大剪侧过身子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心里一怔说:“哎哟,好烫手,是高烧,怎么办?”
  小剪小声说:“没关系,让我再躺一会烧会退的。”
  以前他也因为着凉感冒引发过高烧。他娘熬上一碗辣口的姜汤另加上几颗白葱头,端到自己的跟前,喝下这热气腾腾东西过一会寒散了烧退了。如今别说姜汤就连一碗白开水也喝不着。
  这时草寮外边有个两鬓霜染的老汉割薯藤,割过一小阵走过来看见地上两堆黑灰的薯皮。他觉得很奇怪,移动的目光并没发现什么,于是心里骂道:“哪个作孽的在这里烧甘薯吃,万一把草寮烧着不就要酿成大祸。”随即他走进草寮里,看到一坐一躺的两个少年,吓他一跳,问:“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做爹娘的不管,住在这里烧甘薯吃,万一把我的草寮烧怎么办?”
  小剪仍然躺着。大剪愣巴巴地望着老汉。
  老汉问:“你们爹娘叫啥名字说来听,这样做爹娘的不管孩子,要跟他们理论理论”
  大剪只好把自己和小剪出来寻找亲娘的事告诉他。老汉听完颇为感动的说:“这么冷他躺在地上,会着凉得感冒的。”
  大剪说:“他就是着了凉感冒发烧。”
  老汉蹲下来摸摸小剪的脑门说,“哟,烧得好烫手,真可怜啊,快起来到我家去熬碗姜汤加个辣椒喝下去很快就能驱寒退烧。”
  小剪怕碰上自己的舅舅,说:“我能挺过去的”
  老汉说:“别那么犟,再烧下去会把人烧坏的,我家离这儿不远,到我家去熬碗姜汤也不是费劲的事,快起来呀孩子。”
  老汉的目光移过来望着大剪,大剪悟到老汉要自己劝劝小剪。于是说:“小剪起来吧,遇着这么好心的人,就到他家里去喝上一碗姜汤,呆在这儿不是个事,听我娘说人不能烧到四十二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小剪只好依了。
  事情说来真够巧,小剪舅舅和这个老汉的儿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两人相识,他两结拜为庚兄,来往甚密亲如手足。现在他们两人在堂屋里正商量着什么。
  老汉把他俩领进屋里.小剪一眼就见着坐在台桌前的舅舅。他感到尴尬得很,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喊“舅舅。”
  小剪舅舅定神一看,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自己的外甥,问:“你们不是回去了么?怎么会到这儿来,昨夜在啥地方住?”
  老汉把话接过来说:“就住在我家薯地的草寮里,你外甥发烧烧得很厉害,我给他熬碗姜汤。”他往里边走去。
  小剪舅舅不快地看着小剪说:“你不是蒙舅舅吗?不听大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下子可吃了不小的亏吧,”他走过来摸着小剪的脑门:“哟,好烫手这怎办。”
  小剪站在舅舅的跟前低着头老看着地板,好像小学生挨着老师严厉批评似的默默无言而又有些胆怯。正好老汉端来姜汤给他解了围。老汉说:“趁热把它喝下去,冒一身汗就没事了。”
  小剪感激的目光望着老汉,接过姜汤一股劲的喝下去。一会儿全身老冒汗,脑门上的汗水往下淌。不一会他觉得全身舒服得很,手脚也显得轻快有劲。他笑着对老汉说:“大伯,多亏你的姜汤,喝下去出了汗一身汗,烧全退了感到很舒服。”
  小剪舅舅把杯里的茶喝完站起来对他的同年说:“……那事情就托你去办,我等你的回音,事情别办得太急,过些几天我再来。”
  那同年点点头说:“你放心,我能把事情办妥当的,别回去在这儿再住一夜。”
  小剪舅舅说:“要回去,地里有很多活等着要干。”
  老汉冲着小剪舅舅问:“是走大路还是小路?”
  小剪舅舅说:“走大路顺便到龙堂圩买点东西回去。”
  小剪向老汉道过谢,只好乖乖地跟着舅舅回去。他觉得跟前的舅舅像一堵不能逾越的墙和一条趟不过的河。往日舅舅来自己的家不是带一包谷芽糖就是几个熟鸡蛋,笑着放到自己的手里,现在要他们回去不是恶意,而是关照和爱护,所以不得不从。娘给鬼子抓走后,舅舅好几次上门要自己到他家去和他一起过日子,是因为不能丢下相依相靠的大剪而没答应。
  今日龙堂圩逢圩,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云集这儿来或买或卖,或相亲会友或寻乐逛街。现在时近中午,是人气最旺的时候。小剪舅舅他们来到龙堂圩。这里人多杂乱,小剪舅舅怕他俩失散,就让他们走在自己前头。在一股香气飘来的小食摊边,小剪的喉结滑动一下说:“舅舅我的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
  小剪舅舅说:“你们想吃啥。”
  小剪说:“吃碗泥鳅粉。”
  他们在小食摊的左侧坐下,摊主笑容可鞠地上前问:“你们想吃啥。”
  “吃碗泥鳅粉。”小剪指着说。”
  不一会,三大碗拌有葱花的泥鳅粉端上来。小剪他们正吃得高兴的时候,一个头发蓬乱衣服脏兮兮的乞丐,拿着一个缺碗冲着小剪舅舅要吃的,他侧过头觉得讨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胆怯的乞丐把碗缩回来。乞丐冲着大剪和小剪伸过碗来。他俩看他十分可怜,就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倒了一半给他。乞丐高兴地冲着他俩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随后用手抓来泥鳅粉边吃边走。大剪暗暗地踩一下小剪的脚,小剪也踩一下大剪的脚。这动作的含意他俩自然心知肚明。小剪舅舅付过钱离开了小食摊。他们来到一个小杂货店,里边的光线显得昏暗,杂货可不少。小剪舅舅拿来一件蓑衣瞧了瞧然后披在身上试试。小剪见有机可乘便拉着大剪悄悄地溜了出去。俩人快步的往前走,拐了一弯走进一间理发店。俩人在窗下蹲下来。理着发的师傅以为他俩是来理发的,也就不过问。
  小剪舅舅付过钱提蓑衣往外走的时候,这才发现大剪他俩已经不在自己身边,心里一怔,目光在店内移动,随后匆匆地往外走。他那寻索的目光在街上移动。他也转了个弯路过那间理发店,在门前他往店内看了一眼并没有见着屏住气蹲在窗子下的大剪他俩。小剪舅舅带着愠怒失望和牵挂离开了龙堂圩。
  夜幕慢慢降临。喧哗了一天的龙堂圩渐渐地清静下来。街道行人稀少。大剪他俩在这无亲无故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无巢可归的小鸟不知道在那里栖身。天全黑了,店铺里透出微弱的灯光。他俩从上街走到下街,又从下街走到上街,想找个栖身的地方。在一间店铺侧边的地上有一堆忽明忽暗的火。火堆旁边的草席上躺着一个人。上面盖着又薄又硬又脏又黑的棉被。
  大剪说:“这可能是死了的人。”
  小剪听到吓了一跳说:“盖着的是死尸,快走。”
  蒙在棉被里的那个人听到有人说他死了,立刻拽开被子生气的说:“谁死了乱说一通。”
  小剪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见着这个人原来是今天向他们要过吃的那个乞丐。这乞丐也见着站在侧旁的两个,原来是倒过泥鳅粉给他吃的人。他爬起来问:“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小剪支支唔唔地说:“我……我们……”
  乞丐说:“你们是没地方住吧。要是真的没地方住又不嫌弃,就在我这儿睡,眼一闭天就亮了。”话没说完他从身上摸来一只虱子放进嘴里咬得格巴响。
  见着他咬虱子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两人犹豫得很。最后大剪望着小剪说:“没办法就在这儿睡吧。”
  早就睡意很浓的小剪点点头立刻把小布包放下来。坐在布包上的小剪不时地摸摸肚子,这乞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看着他不停的摸肚子,想必他们一定是饿了,于是说:“你们肚子饿了,我还有吃的。”他侧过身把枕头边黑得发亮的竹筒子挪过来,拧开盖子给了小剪说:“里面有饭也有菜还有几块肉呢。”
  小剪接过来闻到一股熏人的馊味,吃又不是,不吃肚又饿得很。乞丐见他犹豫说:“这是百家饭吃了更康健哩。有些做爷爷奶奶的都向我讨过饭菜给他的子孙吃,这些孩子吃过我的饭菜个个都健如龙虎。”
  大剪他俩笑了起来。肚饥不嫌饭菜馊。小剪拿过床边唯一的哪个缺碗把竹筒里的饭菜倒了一些出来,剩余的倒在竹筒盖上。筷子只有一双。它比一般的要长。大剪只好等小剪吃完自己再吃。他们吃完打个饱嗝都带有一股酸味和馊味。同时让人感到肚子有些不舒服。小剪冲大剪说:“这饭菜够馊够酸。”
  大剪说:“讲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这个故事是老叔公讲给我听的。”大剪清了一下嗓子说:“古时候有一个姓朱的皇帝,少年时候游村串户去乞讨。他讨得富家仆人从潲水里捞来的一把又馊又酸的饭菜,他觉得非常的好吃。后来他做了皇帝,山珍海味吃腻了,很想吃上那次可口的饭菜,就派人下去要把那个做厨子请来。可是这户人家早已搬走了。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也没人知道。”
  听得出神的小剪问:“故事讲完了。”
  大剪说:“讲完了,故事说明了一个道理?你想想啥道理。”
  “就是肚子饿啥东西都好吃,肚子不饿就是山珍海味吃起来也没有味。”小剪说。
  这时乞丐打着呼噜睡得很深。
  大剪他俩刚入睡虱子就在他们身上肆无忌惮叮人。虽然昏昏地睡着,还不时的用手乱抓几下发痒身子。他们指甲上括着虱子。
  天亮了他俩爬起来,觉得身上痒得出奇,脱下上衣捉虱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不少的小红点。他们乱抓一阵,越抓越痒怎么都没法止住,接着仔细寻找衣服上的虱子,捉来十几只毛茸茸的黑虱子,轻轻把它压扁便挤出一小点紫色的血。更大的损失是他俩的小布包放在床边被偷走了,什么时候偷走的全不知道。幸好小飞刀放在另一处没有给偷走。
  怕小剪舅舅杀一个回马枪,两人向乞丐道过谢趁早离开了龙堂圩。在圩外不远处的小河旁边他俩蹲下来手沾水抹抹脸又捧来水漱漱口。小剪笑着说:“现在呼出来的气还带有馊味”
  大剪说:“说不定今天连馊饭馊菜都吃不上呢。”
  “有钱可以买吃的,有钱可以住客栈,咱们想办法弄点钱。”小剪说。
  大剪说:“想啥办法才能弄到钱呢?”
  他们终于想出了一个弄钱的办法。
  他俩来到一个圩镇。这个圩镇不亚于龙堂圩。他俩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小块木板,用黑木炭在木板上画着一个两耳高竖,鼻子扁眼睛圆嘴巴大,鼻子下边有一撮黑胡须的头像。这也许是他们想像中的鬼子。他们在圩边的一间杂货店侧旁的一块空地上,在壁上钉了个不长的竹钉,然后把木板挂上。紧接着小剪把食指塞进嘴里当口哨吹,吹得很响,吹过一阵。大剪把食指塞进嘴里也吹一阵,这一着就招来了不少的人。这些人都是爱看江湖卖艺的。大剪双手握着空心拳向来观者表示拜意同时精神抖擞地说:“各位父老乡亲大叔大婶,今天来到你们这块宝地表演甩小飞刀,表演得不好请你们多多包涵,多多指教,下面表演就要开始,在表演的时候请大家不要随便跑动,怕小飞刀伤人。”
  手握小飞刀的小剪站在离木板二十几米远的地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那木板。大剪喊一声左耳,飞来的小飞刀不偏不倚的刺中木板上画像中的左耳,大剪喊一声右眼,飞来的飞刀刺着画像中右眼……,四把小飞刀稳稳地刺在大板上。接着是大剪表演,小剪喊左耳,小飞刺中画像中的左耳,喊右眼小飞刺中右眼……。他不比小剪逊色。观众看得入神。有的说他们是少林寺下来的;有的说这功夫练得精。表演完了小剪拿着一个小竹筒向观众走来说:“各位父老长辈,请发发慈心,化化缘……。”
  有两个穿着黄短袄的人不屑地说:“这么一套雕虫小技值得给钱么,真是……。”也许是在他俩的鼓说之下,不少的观众走开了。只有一个浓眉善眼,肩上扛着扁担的中年男子,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银毫走过来放进竹筒里。小剪深深地鞠躬感谢。人已散尽,辛苦的一番表演得到如此菲薄的回报,真让人很是失望。生气的小剪取下小木板用劲往地上一甩,踏着这头像骂道:“小鬼子就你害人,小鬼子就你害人。”
  大剪把竹筒的银毫取出随后把它甩得老远,以泄今天没有挣到钱的心头之苦。
  他俩走进一间小食店,将这个银毫买来一海碗泥鳅粉,把这碗粉倒一半在别人吃过粉的空碗里,两人吃完这半碗粉感到肚子还饿。他们的目光在周围的台桌上移动,希望有别人没吃完的美味佳肴,可是每个碗都是干净如洗。
  他两离开那个不知名的圩镇后,一路靠拔萝卜挖甘薯填肚子,晚上住茶亭住草棚。这几天甘薯萝卜都见不着。没有东西填肚子,肚子有时在轰鸣,肠子有时在扭动。眼前不断闪动着星星似的影子。他俩往山岗上走。灌满了铅似的脚沉重得不听使唤。要是有那乞丐的馊饭馊菜吃多好啊,再馊一点也没关系,小剪心里嘀咕着。俩人脑门上冒着冷汗,好不容易到了山岗顶上,刚坐下小剪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抹黑,说“哎呀,我……”他饿倒在地上了。
  慌了神的大剪转过身一只脚跪在地上双手摇着小剪喊:“小剪,你怎么啦,你怎么啦。”摸他的脑门和手心全是冷汗:“小剪你醒醒,你醒醒呀……”
  好一会儿小剪缓缓地睁开眼睛,无力的目光直望着大剪并有气无力地说:“我饿、我很饿……”
  “快走,下面河边有萝卜任你饱,我搀你走。”大剪用望梅止渴的办法来激励他。
  也许这话起了兴奋剂的作用,他很快爬起来,也用不着搀自己往下走,到了河边小剪问:“哪儿有萝卜。”
  大剪说:“反正有你吃的。”
  河岸边的沙滩上长满了麻蔗草,之所以称之麻蔗草,是因为它的叶子上长有许多小麻点。它的根须银白色,一节一节状如甘蔗,嚼起来有甜味。他俩拔来好些,洗干净坐在石头上如老牛反刍一样咀嚼起来。这麻蔗草他俩不是没有嚼过。在龙水河里玩水的时候常会拔来嚼。
  “这里的麻蔗草比咱家乡的甜得多脆得多。”小剪说
  大剪说:“的确甜得多。”
  他们咀嚼过一阵喝上几口水,肚子填饱了,走路的步子得显有劲。
  夕阳西下。走在路上的小剪偶尔侧过头看见稍远的地方有两堆稻草。稻草旁边有一只冠子发紫,精神呆滞,时而伸长脖子打咯的大公鸡。他拍大剪的肩膀并指着说:“那只是瘟鸡。”
  话还没落。它的翅膀扑腾几下倒在地上抖着僵硬的脚便咽了气。小剪跑过去拾起来说:“我们算是有口福,快煮来吃”。
  大剪看见地上有个大粗钵便把它拿来说:“正好用它来烧水烫鸡。”
  他们在离稻草稍远的田埂上挖来一个刚好能放下粗钵的小灶,两人拾来一些树枝,随后大剪拿粗钵从水沟盛来水便烧水准备烫鸡。
  天黑了,夜风遂起,吹得他俩全身发冷,缩着身坐在小灶旁边。冷风吹得粗钵下的火苗直往外窜。好不容易把鸡弄干净。煮过一阵飘起了香味。小剪忍不住饥饿的折磨和香味的诱惑,不知多少回把诱上来的唾沫或咽或吐。他好不耐烦地说:“熟了,一定熟了。”
  大剪说:“没有煮多久,一定还没熟,再煮一会儿。瘟鸡一定要煮熟才能吃。”
  过了一会小剪说:“夹来尝尝就知道熟了没有。”
  大剪用树枝搅几下粗钵里沸腾的东西随即夹来一块,小剪伸手接过烫手鸡肉,觉得烫很快从右手换到左手,从左手换到右手,随即把鸡肉抛进嘴里。
  大剪问:“熟透了么。”
  小剪笑着说:“没有来得及嚼就咽下去了,应该熟了吧。”
  大剪同样饥肠辘辘,说:“那就动筷吧。”
  两人你一筷我一筷夹来吃,时而用手撕,时而吐骨头。小剪说:“家里过年吃的鸡肉都不如这鸡肉好吃。要不是瘟鸡一定更鲜美。”
  大剪也很有同感的说:“一定是与这里的水土有关系,不同的水土养出来的鸡吃起来味道就不一样。”
  他俩狼吞虎咽地把一钵鸡肉很快吃了个精光,连汤也不剩。小剪站起来摸摸肚子,举起双手伸伸腰,觉得暖和得多了。
  第二天太阳有半竿高,淡淡的阳光显得无力柔和。地上披上一层薄霜。这时候有个五十出头、慈眉善眼两鬓杂有银发,眼角有鱼尾似的皱纹的大娘提着一笼鸡来到稻草堆旁边。她把笼里的鸡放了出来。这几只鸡拍打着翅膀显得特别高兴,踱着慢步走开了。大娘寻索的目光在移动并呼唤着鸡,原来她昨天丢失了一只鸡,就是那只大公鸡。她绕着稻草堆转了一圈并没有见到那只鸡,倒看到跟前一堆乱蓬蓬的稻草。她心里嘀咕:“是谁扒来这么多的稻草放在地上。”于是她要把这些稻草抱到那边去,抱起稻草见有两个少年倦缩着身子睡在里面,大娘给吓得直往后退,好一会缓过神来说:“谁家的孩子睡在这里,做爹娘的也不来寻找太缺德了,会把人冻坏的。”
  大剪睁开眼愣巴巴的望着大娘。小剪闭着眼睛嘟嚷着:“谁掀了我的被子好冷啊。”
  大娘忍不住地笑着说:“太阳晒腚啦,还不起来。”
  大剪和小剪爬起来看了大娘一眼,然后揩去粘在身上的稻草。大娘弯下腰帮着小剪把身上的稻草揩干净同时问:“他俩的家在啥地方,爹娘叫啥名字,为啥会在这儿钻稻草过夜。”
  小剪把出来寻找亲娘的事告诉了大娘。大娘听完后对他俩的遭遇又同情又心痛,问:“你们吃过早饭么。”
  大剪说:“哪有早饭吃呢。”
  大娘微笑着说:“我的男人姓邝,你们就叫我邝大娘吧,要是不嫌弃,到我家去有甘薯芋头填肚子,我家离这不远。”
  他俩觉得邝大娘又和善又亲近。小剪说:“有甘薯有芋头吃就挺不错的啦,有馊饭馊粥我们也不嫌弃。”
  于是他俩跟着邝大娘往村里走。
  邝大娘的男人邝大伯在门前捆绑着从山上采下来的晒得半干的草珊瑚草药,然后用两头尖的竹担串起来。他挑起觉得很重放了下来。邝大伯转过身见着自己的老伴领着两个陌生的少年走来。他疑惑地望着他们。邝大娘对老伴说:“大的叫大剪,小的叫小剪。”接着把他们出来寻找亲娘的事和在稻草堆遇着他俩的事告诉他。邝大伯很同情地说:“你们快进屋里坐。”
  大剪他俩进到屋里刚坐下,邝大娘就从锅端来满满的一笸箩熟甘薯和熟芋头。黄橙橙的甘薯甜得流蜜,毛茸茸的芋头散发着香味。大剪他俩如饿猫见着了油炸过的咸鱼似的一个劲儿地吃。
  邝大娘来到门外冲着老伴说:“别挑那么重,别闪了腰,做两次送不行么?”
  大剪和小剪啃着芋头走出来。大剪问:“大伯,这是啥东西,你往哪儿送。”
  邝大伯吸着烟说:“这草药叫草珊瑚,送到一家小药店里去。”
  小剪说:“大伯,这担草药看来够重的,分做三担我们帮你送去。”
  邝大娘说:“你俩乍到又是初次相识就让你们干重活怎好呢,别把你们嫩小的肩膀压坏了。”
  大剪说:“我们在家里背过好多好重的柴,苦话干过不少,你就一万个放心。”
  小剪说:“别让大伯苦压坏了腰,大娘,你就放心我们帮大伯这个忙吧。”
  邝大娘听他们话语诚恳。于是就把草药分成了三担,说:“小剪你挑这担看重不重。”
  小剪挑起来说:“我在家背的柴比它重得多呢。”
  大剪说:“我不用试,一定不重的。”
  邝大伯他们三人挑着草药走了大约一半路程的一棵大树下歇脚。大剪问:“邝大伯,你有没有听说附近有咱们的人,给鬼子开矿或做其它的。”
  邝大伯说:“其它的没有听着,好像听人说北边大山里头有人开矿,是咱们中国人开还是鬼子开这就搞不清楚。”
  小剪说:“大伯你要听到有咱们的人给鬼子开矿或做其它的,就告诉我们,说不定我们的娘就在哪里给鬼子做苦工。”
  邝大伯说:“你们不知道鬼子把你们的娘抓到啥地方去了,瞎茫茫的往哪儿找去?”
  大剪说:“我们不怕,要一直找下去找着为止。”
  他们挑着草药走进村东头一间小医药店,在侧边的小院子把草药放下。邝大伯往里喊:“陈老医,陈老医。”
  那个叫陈老医的和邝大伯年纪相仿,他戴着蛤蟆镜从里边出来说:“草药送来啦,进来坐,这俩个是你请来的……”
  邝大伯笑着说:“是请来帮我送草药的。”
  陈老医给他们斟上三小杯山花茶说:“你们喝茶。”他坐在小桌前忙着给一个病人号脉。号完脉摘下眼镜冲着邝大伯说:“邝老弟呀,上次的草药钱县里的药铺没有付下来,我又垫付不起,实在对不起了。”
  邝大伯说:“钱的事要怪得怪上边的药铺,你没啥对不起。”
  陈老医说:我忙不过来,你们自己到厨下弄饭吃。”
  陈老医药和邝大伯交情至深,两人亲如兄弟,邝大伯也没有什么拘束,来到厨房做饭。邝大伯刷锅。大剪洗盘子。生火的小剪说:“邝大伯,你要往锅里多下米,好些天没有吃过饭,把饭的兹味都忘啦。”
  邝大伯笑着说:“你们不说我也会多下米,让你们吃个饱。”
  大剪和小剪今天过足了饭瘾在回的路上时而打饱嗝时而吐唾沫时而摸肚子。
  “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呀,是不是累了?”走在前面的邝大伯回过头笑着说。
  小剪讪笑着说:“吃饱了走快了肚子痛,邝大伯你别走得这么快。”
  邝伯笑着说:“好,我陪你们慢慢走。”
  晚上邝大娘缝补着一条不长不短的裤子。邝大伯坐在台桌前吸着烟。小剪目不转睛地看着邝大娘缝补裤子,他也没少见自己娘缝补衣服。自己娘的手脚比大娘灵活利索,缝出来的针脚比她的细比她的匀。突然小剪问:“大娘,那是谁穿过的裤子。”
  邝大娘抬起头叹息说:“我有两个孩子都是男的唉!”
  大剪问:“他们现在……”
  邝大娘悲伤地说:“别提啦,大娘是个苦命人,有个男孩五岁那年的正月初八夜里突然发高烧,没来得及请陈老医就在这天夜里夭折了。另一个叫深山,为啥叫这个名字呢,大娘跟你大伯进山挖草药,在大深山突然把这孩子生下来,你大伯给他取名叫深山,他左耳耳垂有颗半红半黑的痣。”说着邝大娘撩起衣角拭去往下淌的泪水。
  呆呆地望着邝大娘的大剪问:“现在深山他呢?”
  在凳头上磕去烟灰的邝大伯说:“他二十岁这年,帮县里一家药铺贩草药去省城,贩过几次没出事,后来这次就一直没有回来,也一直没音信,有人说他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也有人说他在省城的大街上给车碰着了。唉,望他回来我和你大娘把眼都望穿了!”
  “往事别提啦。”邝大娘站起来抖抖缝补好的裤子说:“这裤子就是深山穿过的,现在补好了,你俩谁穿着合适就给谁穿,反正放着也没用。小剪你过来穿上看合适不。”
  小剪愣巴着眼,邝大娘走过来说:“你怕啥,这裤子挺干净。”
  小剪穿上,邝大娘点过灯来看了说:“不长不短合适,就给你穿。”
  第二天吃过早饭,邝大伯在屋檐下的石头上用力掼着锄柄。小剪走过来问:“大伯你去下地干活么?”
  “进山去挖草药。”邝大伯说。
  邝大娘从屋里出来说:“大剪你俩白天去寻找你们的娘,晚上可以回这儿来住,其它好吃的没有甘薯芋头就不缺。”
  听邝大娘这番话好像看到她一颗善良心,他俩感到特别高兴。
  大剪说:“今天我们跟大伯进山去挖草药。”
  邝大娘说:“找你们的娘是大事别误了你们的大事。”
  小剪背起锄头说:“大娘让我们去进山吧。”
  邝大伯冲着老伴笑了笑说:“让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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