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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机场 第八章 (14)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5-05-18 20:37:41      字数:4697

  落霞机场(14)
  
  几天后,娇娇也到了北京,是顾阿姨让她来陪自己在二姨家住些天,顺便带她到东直门医院去看一下医生。
  接到娇娇打来的电话,成峪喜出望外。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第二天,娇娇就笑嘻嘻的站到了成峪面前。接着,成峪约了她一起,陪着老妈到了解放军总医院的南楼去看望老爸。
  娇娇的到来,给病房里带来了些许欢快,不过才是怯生生地问侯了一句“伯伯您好,”便让老爸对这个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十分清纯秀丽的小姑娘颇有了些好感。问过几句家常话以后,老爸看她有些拘束,就让成峪带他去南楼的活动室,那儿,正在放着一部老电影《冰山上的来客》。
  光影里,娇娇悄悄把身子凑过来,半依在成峪的身上对他说:“信我收到了,知道你这些日子心里闷,我也是。明儿个咱去散散心,咱俩去爬香山吧”。
  成峪心里一热,没说啥,伸过手去揽住娇娇,眼睛有些湿润,却还是紧盯在银幕上。
  银幕上,杨排长在说着那句经典的台词:“阿米尔,冲!”……
  
  家里有一架可以称得上是件儿古董的德国老式135蔡斯相机,是老爸在第一次解放烟台时缴获小鬼子的。午后,成峪带上它,先到了动物园门口等在那里,不一会儿,瞧见娇娇青云出岫似的,从公交车站口袅袅婷婷地飘了过来——半高跟儿的短靴,淡色碎花小袄,墨绿色的开司米长围脖儿,冬日里,显得格外清丽娇俏。
  来到成峪跟前儿,娇娇见他冻得缩着脖子咝咝哈哈的样子,咧开嘴一笑,故意走到马路人行道边的斜坡上,把身子挺直了,玉树临风,亭亭玉立的往高处那儿一站,就把只比她高了七八个公分,今儿个是穿了一身儿灰突突的旧军装的成峪,越发衬得土里土气,短了一截儿。好在是,成峪还在他那身灰色老式旧军装的里面,套了一件老爸穿过的藏蓝色海军将军呢外套,这才算是给他多少还提了提气,不然便活脱是一副村哥哥进城的样子,感觉就有点儿像是艾米丽·勃朗特在她的《呼啸山庄》里写到的老恩肖家里的那个倒霉的希斯克利夫。
  成峪做了个恨恨的样子对娇娇说:“得意个啥,你们家的丫头就是都比人家俊是吧,哼,我就知道,连二姨都是嫌我黑了点儿。”
  娇娇冲成峪一乐:“呦,还生气了呀,你可真是个缺心眼儿的大笨熊。得了吧,别老是那么一副受难十二月党人的样子了,我这不就是来陪着你了吗,咱俩一起搭伴儿去香山还不成吗。”
  说完,就把手伸在成峪的臂弯里,挽过他,俩人随着人流,一起上了360路公交车,在后排找了个座儿坐下来,在旁人艳羡的注视下,娇娇把自个儿的身子娇软柔顺地紧依着他,一路直到了香山。
  几天前,一次弱冷锋面从北京过境,雪倒没怎么下,可那风却不小,到了这阵子,那余威似乎还在,别看是大晴着天儿,可山里头,却还是齁冷齁冷的,见不到几个游人。
  俩人从香山的北门进去,走过碧云寺,沿着北墙外一条满是落叶的山野古道,悠悠荡荡地慢慢向半山上攀去。一会儿,娇娇感觉有些走不动了,就软软地靠在成峪的肩头,俩人相拥着停下来,一起驻足向南眺望出去。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遍布在山野林间的那些黄栌、红枫,并非是像他们俩人刚从城里过来时在路边见到的那些大杨树那般,枝头上都是光秃秃的树叶早都已经悉数落尽,而在这山里头,却仍然是有好些红叶,依然还是倔强地傲立在枝头。虽然比起金秋时分已是清冷萧瑟了不少,可一眼瞭过去,在那片南坡上,仍然是斑斑驳驳的层林尽染,与点缀在峰岭寺院之间的那些浓荫墨绿的苍松古柏一起,就把个午后斜阳里的香山,装点得越发茫茫苍苍,恢廓凝重,在冬日的一片寂冷中,凸显出一派壮美的本色。朔风呜咽着,晃动起那些一面是在摇曳瑟嗦着,一面却还在向天空倔强地伸出枝杈,想要拼尽全力抓住枝头红叶的老树,从他俩的头顶上飞快地掠过,挟起零零落落令人颇感苍凉寂落的几声山鸟啾鸣,和他们俩你侬我侬,卿卿如吾的呢喃细语,匆匆地卷过了山林。
  娇娇累了,拉着成峪在路边一棵大树下的草锞子里坐了下来。成峪担心娇娇受凉,便把自己的呢子外套脱下来给娇娇披在身上,自己只穿了顾阿姨给他织的那件厚毛衣,立起身走出去,四下里转悠着找来一截儿干树枝,择去上面的细杈,给娇娇做了个登山手杖。当他返回来的时侯,看到娇娇斜倚着那颗大树侧仰在树底下,手里正在拿着他搁在呢子外套衣兜儿里的,那封此前他给娇娇未写完的信在看。
  瞥见成峪回来了,娇娇便一脸娇俏的望着他,冲他做了个淘气的鬼脸儿。
  “好你个娇娇,啥时候学会了抄我的兜,跟拉兹学的呀。”
  见成峪挓挲着两只手要来挠她的腋窝,娇娇咯咯地笑出了声。
  成峪也笑了,俩人在草丛里依偎着坐下来。感觉到成峪是在瑟瑟地发抖,娇娇就把披在自己身上的成峪的呢外套拉过来,与成峪合披在身上,对成峪说:
  “来,靠在我这儿,你偎紧点儿,咱俩别往前走了,就在这儿腻一会儿吧。”
  近处一群被他们刚才的笑声惊起的老鸹,从他们头顶上的树枝间猛地向空中窜出去,凄厉地呀呀恬噪着向山顶上飞过去。娇娇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望着远处高高的鬼见愁,如有所思地对成峪说:
  “我累了,不想再往上爬了,咱们就在这歇一会儿吧,你来给我唱支歌儿,我喜欢听你唱。”
  成峪却还意犹未尽,有些不舍气地对娇娇说:“咱俩大老远费劲巴拉地来一次香山,干嘛只爬了一半儿就歇菜了,陪我再走一段儿吧。”
  一边说着,成峪就把他刚才找来给娇娇做登山杖的那节树枝塞到她手上,起身要拉着娇娇继续往前走。
  娇娇拽住了成峪没让他起身,还在对他说着:“我不想走了,我想要你给我唱支歌。”
  成峪拗不过娇娇,只好乖乖地又在她的身边坐下来,眼睛盯住娇娇脚下的一片草地,略沉吟了一下,在嘴边轻轻地哼起了他随意想到的一支俄罗斯的歌: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成峪哼完了这一段歌词,似乎想到了什么,戛然止住了哼唱。转过身,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地看着娇娇,沉吟了片刻,才从胸膛里沉沉地叹出了一口气:
  “唉,上战场,我来北京,感觉也像是要单枪匹马地去上战场,娇娇,你以后……”
  看到成峪欲言又止的样子,娇娇一时不知道该对他说点儿什么,颇有些困惑地回看着他:
  “以后,以后就怎么了?”
  “以后,你还会再来我这儿,再这样来陪我吗,你还会是我的娇娇吗……”
  “你啥意思啊,你是在担心我吗,担心我会……”
  娇娇没说出后面的话,可成峪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看着一脸困惑的娇娇,成峪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在想着几天前,老爸在南楼对他说过的的那些话。
  “瞎操心,放心做你的十二月党人吧,该是你的,那就一准儿是跑不了。”娇娇一边说着,就把成峪又拉近到自己身边来,把自己的身子紧紧地贴住了他。
  成峪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娇娇,却又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颇有些伤感地说:“也许是吧,也许,不该是我的,那我也是得不着。娇娇,我会失去你吗?”
  成峪说完,就把目光从娇娇脚下的草地上移开,抬起头来,仰望着远处的鬼见愁,目不转睛的盯住从山顶上飘过来的一大片流云。虽然明明知道娇娇此时就是在紧偎着自己,却不知是何故,便在心里生出一种无法排遣的惊恐和孤独。此时与娇娇的亲近,不仅没有帮助成峪驱赶走这种感觉,反而越发感觉到他与娇娇此时的这种亲近,似乎也像是掠过头顶的那片流云,显得是那样的遥远和捉摸不定。
  一种近乎悲凉的感觉从成峪心底里涌了上来,止不住地从胸臆间带出一串压低了声音的信天游:
  “六月的日头腊月的风,
  老祖先留下个人爱人。
  天上的星星打对对,
  人人那都有个干妹妹。
  骑上那骆驼风头头高,
  人里头就数上咱二人好。”
  娇娇静静地听着成峪在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让自己更紧地偎在了成峪臂弯里。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儿,娇娇才又问成峪:
  “你给我的这封信,干嘛就只写了一半儿,还全是些责怪我的话?”
  见成峪不作声,娇娇又说:“我不是不给你写信,是想不出该给你写些什么,我不喜欢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却是一副受难普罗米修斯的样子。”
  娇娇这样讲,成峪并不感到愕然。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对娇娇说:“我知道,这封信里的这些话,你会不喜欢,所以,我才没有给你写完这封信。其实,我也一样不喜欢是要由你来对我说:成峪,你要坚强些!所有我心里的那些孤独,就还是留给我自己吧。”
  娇娇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在听成峪讲这些话,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是一言不发地望着成峪,甚至都没有对他点一下头。
  成峪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对娇娇说:“也许,我这也就算是人们总在说的,那种男人非得要让自己死撑着的那份该死的自尊。我还记得,在送你去东北的那个冬夜,在你家客厅的那个窗前,你说过我甚至还不如你坚强,还说都是因为沉迷那些俄罗斯的书,便让我变得脆弱了。可你却还是把你为我抄好的那几大本儿列夫·托尔斯泰的书塞给我,又对我说起你读完那个《琉森》之后,自己在心里的那些感动。那一刻,我心里很不平静,觉得你是体会到了俄罗斯文学巨匠的人性光辉,人本思想,人文之美。”
  娇娇点了点头,对成峪说:“我知道,你是想要在那些书里找到我。”
  成峪略加思索,随后才对娇娇说:“也许是,也许不是……那你呢,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要在那些书里看到我吗?”
  “可娇娇,咱们干嘛要想这些,问这些呢。我们都是在找,只不过,是俄罗斯文学,告诉了我们自己的内心是要在找什么。唉,俄罗斯文学给了这个世界多少美极了的人生真谛,人文智慧,人性光辉,也许,咱们的心灵会为此会感受到种种煎熬,却也因此领悟到了什么是我们内心所渴望的那些美好。”
  看到娇娇在默默地点头,成峪又把娇娇紧紧揽在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娇娇,从那个冬夜起,我便觉得你长大了,我们都是在那一刻,阅读到了彼此的内心。我也意识到,从此我就是你的了。于是,也就有了此后的那个漆黑的夜晚,在北去的火车上,我们第一次紧紧的相拥。我不知道,我自己今后会不会比现在更坚强些,不,我不知道。所以,此时我不想对你说,我一定能够让自己在你的眼里是一个坚强的人。但我知道,任何时候,我都会在心里留住我们在那个夜晚所阅读到的,我们彼此的那些感动,那些美好,也会留住我对自己的一份坚守,一份自尊,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也是一种坚强,但对于我来说,我一直是在尽自己的全力去这样做。这与别人理解的所谓坚不坚强,大概没啥关系。”
  直到这时,娇娇才长吁了一口气,幽幽地对成峪说:“成峪,咱都别说这些了,其实我现在也感到很冷,很孤单,也有些怕,也是想要你用一份厚重绵长的爱来暖着我。你知道吗,我梦中想到最美的事儿就是:我们远离喧嚣呆在一起,屋子外面是皑皑的白雪,屋子里面有一个炉火正旺的壁炉,地上铺着厚厚的长绒地毯,旁边有一把摇椅,你坐在摇椅上,我俯靠着你的腿,在听你给我讲故事,讲塔拉斯·布尔巴,讲库图佐夫和巴格拉季昂,讲安德烈和娜达莎,讲车尔尼雪夫斯基在他的《怎么办》里写的到的维拉做的那几个梦……我不觉得我的梦是空想,我想在咱俩自己的小天地里,来给自己构造一个这样的梦,就像是现在这样,我们爱着,暖着,腻着,像一对儿夕阳落霞里不离不弃的蛐蛐儿,无论周边是多么萧瑟肃杀,却依然在心里感受到很多的美,很多的幸福。”
  成峪相信娇娇所讲的这些话,可在心里,却依旧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孤独和萧索,一时无法排遣,便仰起头,盯着天空飘过的云朵,轻轻叹一口气说道:
  “娇娇,我信你,也会听从你,咱们以后,都不再说这些了,就把这个梦,好好的留在咱们的心里,那就足够了,咱们让香山,来见证你我的这个梦。”
  娇娇没再说什么,和成峪一起,也把头抬起来,静静地仰望着头顶的那片无比深邃的苍穹,良久,才轻声地在成峪耳边说:“成峪,爱你,以后我们还来香山,我会跟你一起爬上鬼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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