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机场 第八章 （12）

　　第八章（12）
　　
　　成峪在基地招待所已经住了快一个月了，火炮校飞试验进展的不顺利，气象，装备，测控等等好些环节，总是锣齐鼓不齐的凑不到一个点儿上，急坏了基地作战处的王处长和那一帮子工程师。成峪帮不上他们，心里却也乐得在这儿多呆上几天，能和娇娇多聚上几个周末。
　　礼拜天吃过早饭，成峪从招待所出来，走几步绕到前楼，在娇娇的窗下敲了敲窗扇儿，听到她在里面应了一声儿，就站在门前的冬青树丛边儿上等她出来。
　　自从去过船厂的那个晚上，成峪就发誓不再看那些俄罗斯了，却还是挡不住地想要找些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文学作品来读。前不久，他买回一套粉碎四人帮之后新出版的《莎士比亚全集》，这些天，赶上基地这边儿不校飞，他就从里面抽出一本，揣上自己的口琴，一个人出去，穿过4号营区，信马由缰地走到七八里外的几个山上，在那儿的山腰间，找一片面海的草锞子坐下来看书.。累了，就用口琴吹出些情思绵绵的曲子来，再不，就索性是仰面朝天地躺下，怔怔地盯着海天之间，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几朵零散、孤单的云彩发呆，目送它们掠过自己的头顶，远远地消逝在山顶的后面。从每一个飘过头顶的云朵间，他似乎都能看到有一双美丽的女性的眼睛，是在和他忧郁地对望着，朱丽叶，苔絲德蒙娜，娥菲莉亞……
　　这些日子，逢是和娇娇在一起时，他便是快乐的，可每次分开后，心里就会从思念中催生出一道无法释怀的，失魂落魄的孤独，不由分说就把娇娇带给他的，只是在心里短暂停留了一下的那些快乐给挤走了。那些来基地前想要对她说的话，一次次地被他留在了嘴边。毕竟，娇娇还像是自己的一个小妹妹，已经独自在那个每日里不见亲人，成天价棒子面儿窝头的地方，熬过了整个一个寒冷的冬天，心疼她已经是来不及，还怎么能再让她来分担自己心里的那些痛呢。面对挚爱的人，却感到无人与语，那可真不是啥好受的滋味儿。
　　娇娇出来了，看似随意却是精心梳洗过的她，新鲜的像是朝霞里一只雀跃在枝头上的美丽的小鸟儿，绽着快乐的笑脸问成峪：“今儿咱们去哪儿？”
　　“山上，海边儿，随你，你觉得哪儿好咱就去那儿。”
　　“那成，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向东南走出去几里，娇娇带成峪来到了一处海边，在一块还算平缓的礁石上，两个人脱掉鞋子，把脚丫子伸到清凉的海水里，拉着手偎坐在来了一起。这里果然是个好去处，在他们的前面，是一个浅浅的小海湾，被一个探到深海里去的不大的海岬环抱着，水波不兴地静卧在一片长满了黑松和灌木的山坡下，像是一块被人淡忘了的蓝玉，在夏日里，静静地闪射着熠熠晶亮的蓝光。习风从他们背后的山坡上吹来，小海湾里，便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细碎的浪花叮叮咚咚地拍打着他们身边的礁石，身后山坡上的那些灌木、松针，也在沙沙地作响，不由得，就把两个人的心全都浸润在了一片静谧的温柔里，生出来一丝丝甜蜜的惆怅，就连他们彼此说话的声音，也都显得越发的轻柔了。
　　娇娇抬起头来，与一直在盯住她的眼睛愣神的成峪，深情地对望着，还把她那好看的眼角儿向上微微一翘，从眼眸里给他送过去一个摄人心魂的娇笑。
　　成峪被娇娇看得有些神不守舍了。一支几乎被忘记了的陕北民歌，情不自禁地浮上心来，脱口唱了出来：
　　“八月十五九月九，
　　什么人留下个交朋友。
　　荞面三棱麦子尖，
　　妹妹长了对毛眼眼……”
　　娇娇笑了：“我还以为你就会唱那些俄罗斯呢，瞧，你这支陕北民歌，不是唱的也也怪好听的吗。”
　　“娇娇，你为什么不喜欢俄罗斯的那些书，那些歌儿呢？”成峪盯着娇娇的那对儿甜甜的，在忽闪闪望着自己的眼睛，冒冒失失地问了她一句。
　　“谁说我不喜欢了！”娇娇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淡淡的愁怅，眼睛挪向了一边，好一阵儿，才又轻轻地说道：那些书，那些歌儿，我都喜欢，可我看得越多，听得越多，心里就越有些怕。”
　　成峪诧异了，伸出手去捧住娇娇的脸，盯住了娇娇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你干嘛会怕，怕什么呢？”
　　“我怕在那里面，你会找不到我……”
　　“不许瞎说，”成峪急切地打断了娇娇的话：“我会找到，会找到你的，你也会在那里面找到自己的……”
　　娇娇看着成峪，略有些茫然地冲他点了点头，接着，又把头摇了一下，眼帘低垂下去，盯住了自己脚下的那片澄澈的海水。
　　忽然，娇娇指着自己脚下那片浅浅的海水，尖着嗓儿对成峪喊道：“哎呀你快看，螃蟹，好大个儿的螃蟹”。
　　成峪也看到了，是一只好大个儿的蟹甲红。他赶忙从礁石上一跃跳入到海水中，在布满大大小小卵石的浅水里，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好几米，那只螃蟹见跑不脱了，就在浅水里直立起来，支愣着长在头顶上的两只小眼睛，张牙舞爪地冲着成峪挥动着两只骇人的大螯，与他对峙着。
　　成峪冲娇娇喊着：“快，赶紧把你的手绢儿递给我。”
　　娇娇应了一声：“嗨，我也来了，”便随着成峪也扑到了水里，忙不迭地掏出自己的小手绢儿，一挥手给成峪扔了过去。成郁把娇娇的手绢团在一起，抓在右手上，在那只螃蟹的头顶上由大渐小地慢慢划着圈儿，渐渐地抵进到了它那两只高高举着的大螯近前，突然就做了一个快速探过去的动作。那只螃蟹双钳并举，一下子就紧紧夹住了娇娇的手绢，立刻就被成峪顺势给快速地提出了水面，不等螃蟹把那一对儿像是两只小钳子一样的大螯松开，成峪就又伸出左手，捏住了螃蟹背后的硬壳儿——这只光是蟹壳儿就足有巴掌大小的大螃蟹，就被他俩给逮住了。
　　“啊哈，是个公的，肉鼓鼓的还真肥嗨，走，回家去，我给你煮螃蟹吃。”成峪直起身来，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大螃蟹，顾不得两人的衣服都已经全被海水打湿，和娇娇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爬回到礁石上。
　　成峪用娇娇的手绢儿抹了一把脸，催着娇娇和她一起穿好鞋子，拉着她，一路连蹦带跳地跑回了招待所，顾不得俩人都是一身水一身泥的狼狈相，就先去了食堂，找到那个成峪也认得的大师傅，跟他讨了些香油和姜、醋回来，接着就回到了前楼，俩人拿出电炉，把螃蟹放在一只搪瓷饭盒里煮上了。
　　廖伯伯不在，去北京开会了，这阵子只有娇娇自己在家。她把成峪推进里屋的卫生间去冲了个澡，等他出来，递给他一件伯伯的浴衣，让他坐到外屋客厅里的沙发上等她。随后，她也进到卫生间，先是把俩人脱下来的外衣一起泡在了浴缸里，然后，自己也脱去内衣，站到了花洒下面，让温热的水流，轻柔地流过自己纤柔起伏的裸着的胴体，给自己带来一阵儿轻柔酥爽的快意。一边又在侧起耳朵，娇羞，忐忑地听着在外面的客厅里，成峪在那儿踢里嘡啷弄出来的那些动静儿——找出烟缸，打火机，拿到茶几上，啪嗒一声点上一支烟来抽。
　　走出浴室的娇娇，披着一件素白的浴衣，乌黑油亮的长发，瀑布一样地披散着，两靥泛出诱人的红晕，随着她走近到成峪身边来，一缕淡淡的，撩人的少女的体香，迎面扑进了成峪的鼻腔。
　　真美啊，成峪在心里叹了一声。情不自禁地，他把走近到自己身边来娇娇，一把揽到了怀里，马上就在她的发际和脖颈下面，贪婪地嗅闻起来。随后，他揽住娇娇纤柔的腰肢，和她一起在沙发上仰坐了下来，用一只手托住娇娇的身子，腾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在娇娇的腮边，颈项，胸前，身上，轻柔地摩挲着，滑动着，似乎是担心自己的手有些粗糙，便又用亲吻落满在她滑润的肌肤上。
　　娇娇快意地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倚住成峪的臂弯仰倒在成峪的怀里，咯咯地笑着，又在冲他做起了鬼脸儿。随后，她伸出两只手，把自己整个儿的身子，都吊在了成峪的脖子上，每当成峪的手和唇，在她的身上移动一次，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浑身颤抖着把身子扭动一下，越发是紧紧地勾住了成峪的脖颈。
　　一种热腾腾的快意，同时在两人的身体里，止不住地躁动奔突着，身子开始抖个不住，眼神也渐渐变得有些张惶起来……
　　好不容易，他们是把自己，从对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还各自有些夸张地，把身子移开到了沙发的两端，都是在会意地冲对方笑着，似乎在庆幸着什么。
　　又一次地，娇娇扑在了成峪的肩上，在他的脑门儿上，重重地落下一个吻，接着就站起身来，走到还在屋角电炉上煮着的，正在咕噜咕噜冒着诱人鲜香热气的搪瓷饭盒前，用勺子把螃蟹翻了个个儿，冲成峪说道：
　　“螃蟹熟了，我要吃螃蟹，你来给我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