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散文三则（一）

　　
　　1.感谢双眼
　　春风吹过，一股浓浓的幽香扑鼻而来，循香望去，哇，辽阔的黑土变成了花的海洋，红的蓝的黄的，五颜六色，姹紫嫣红。俯身欣赏，更让人目不暇给，一朵朵鲜花，有的在绽蕾，有的在含苞，多娇艳，多妩媚，真好像是楚楚动人的少女在对你甜甜地微笑。不远处多彩的蝴蝶也不失时机地赶来凑热闹，她们翩翩起舞，穿梭于花丛之间，让你欣赏到丹江河畔原生态的舞姿，此时此刻，工作的压力、生活的烦恼早不知藏到了哪个角落，眼中的美感把心也灌醉了……
　　我有些飘飘然，眼中的一切令我神魂颠倒。趁着高兴，到商场买一件衣服吧，反正要看就看个够，要爽就爽个够，直到把双眼看饱。
　　一路春风一路歌，一路心动一路笑。看旷野随风荡漾的风筝在空中潇潇洒洒，我在想，这些风筝是不是带着鲜红的心、挂着金色的希望飞向移民新村，飞向蓝天，飞向月宫，飞向鹊桥。
　　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人们，脸上缀着汗，镶着笑，他们在干什么呢？我明白了，他们在争春、闹春、抢春。丹江河的春天为什么这般美丽，不正是他们用辛劳和智慧打扮的吗？
　　遇到了一片黑石头的洼地，地里光秃秃的，石缝里钻出来的小草也是干巴巴的，只有那些刺藤毫无顾忌地在黑石上盘来盘去，看了让人不舒服，于是我不由得脱口说了一句，“被春天遗忘的角落！”
　　“可不是！”旁边一位剜野菜的老奶奶接了一句，“可是，你看不到这些丑的东西，你能知道春天美吗？别看它们丑，它们在衬托春天呢！”
　　老奶奶是位退休教师，说话向来文绉绉的，但她的话符合自然哲学，符合客观逻辑。
　　到了商店里，看里面的衣服各式各样，一款款、一件件式样大方，使人动心，随便试一件，那颜色、那身腰、那尺寸仿佛不是量着我的人而是量着我的心做的，顿时我晕得不分东南西北了——这世界太美了！我的眼把世界美好的东西全收藏到了心中！
　　身着一身靓妆，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我所工作的学校，我的同行们惊呆了，“哇塞！原来这小伙子竟是这么帅，cool透了！”对此我并不惊讶，因为我还在等她，等我心上的那个她，让她全方位地欣赏她追逐的白马王子，当然，绝对免费！
　　终于她来了，那妞儿如一股春风吹到我面前，她看着我笑，我看着她也笑——原来她也穿了一身靓妆，她比以前更有气质了！细看她秀发酷比黑色的瀑布，灌满水的大眼青春在流泻，典雅的春装包装了一位春天的使者，铮亮的高跟鞋一声声有节奏地把我心敲碎——我激动得有些麻木了——我有时真恨我的双眼太无情地把世上所有的美都给了我。
　　“傻子！你真帅，帅得有些丑陋！”她的笑比丹江的春阳还灿烂。
　　“你今天真美！”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原来眼睛的功能也有限度。
　　“那当然，有你陪衬嘛！”她笑得很调皮，很狡猾，她的话符合老奶奶的逻辑——为了她这朵鲜花，我愿做绿叶。
　　对镜照自己，眼睛不大，用她的话说我是“狡猾的老鼠眼”。但我要感谢我的双眼，它们让我看到了太阳月亮，看到了鲜花绿草，看到了戏剧舞蹈；它们使我认识了什么是方的圆的，什么是美的丑的，什么是红的绿的；她们让我学会了方块字，学会了加减乘除，学会了欣赏学生天真的微笑；它们送给了我痴爱的教学职业，送给了我人生旅游的指南，送给了我淳朴浪漫的爱情！
　　
2.高跟鞋
　　我在丹江河畔的国道旁开了一家修理摩托的门市，收入还算可以。
　　一天，无意间的一件无意事触动了我的神经。
　　“啯啯啯，啯啯啯”一阵清脆、坚决、悦耳的节奏传来，是那么新鲜、自然，令人心旷神怡。
　　“忙着啊？”银铃般的声音。
　　我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来，眼睛猛然一亮，一团白云飘然而至，伴着幽幽的清香。那轻轻的、淡淡的、匀匀的味道更令人销魂，不知不觉舌头底下涌出一眼清泉，我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真想一口吞下这个世界！现在我才发现这个世界是这样的美！这种美不在别处，就在自己的身边！自己天天卖摩托、修理摩托，起早贪黑，所享受到的是浓烈的汽油味，发动摩托的噪音和面红耳赤的讨价还价声！何时陶醉过眼前这种耐人寻味的情调！如果有人说他见过天使，我不信，但今天我真的亲眼目睹了天使的芳容；如果有人说天底下要属鲜花最美，但我却要说今天我碰到的是花中仙子；如果有人问什么声音最摄人心魄？那我就要郑重地告诉他：那就是天使的脚步声——马路上的歌声！
　　“呃，你好！”我怔怔地，回答得很机械。
　　“师傅，请你告诉我到百丽商店怎么走？”声音甜甜的、柔柔的，撩得人心里痒痒的。一位素雅淡妆的姑娘微笑着问我，纤纤玉脚上的高跟鞋自然、得体、闪光，更增添了天使的妩媚。我傻呆了。现在才清楚什么叫迷人！什么叫失神！如果世界上没有高跟鞋，这个世界能这么靓么？如果世界上没有这种动人的马路歌声，这个世界韵律还这么温馨和谐么？
　　我愣了，愣得忘乎所以。
　　“师傅，请你告诉我到百丽商店怎么走？”天使见我发愣，又问了一遍。
　　我回过神来，嗦嗦叨叨地向眼前这位连衣裙高跟鞋姑娘指了路，呆呆地目送了她很远，很远……
　　“啯啯啯，啯啯啯”美妙的音乐不停地从这边传过去，又从那边传过来，百听不烦。
　　我在想：我卖的摩托越多，修理的摩托越多，这种仙乐的声音会不会越来越少？发动机的声音会不会给这种美妙的音乐添加不和谐的音符？燃烧的汽油味会不会覆盖那种淡淡的清香？
　　我不能再为了盲目盈利而使丹江河畔上最美好的东西黯然失色！我要改行！干什么呢？
　　明天就开高跟鞋门市部，让这种音符在丹河两岸发扬光大。
　　
3.粮食情结
　　对土地的热恋当属农民，对土地上长出来的东西的珍惜当属丹江河畔的农民，我就亲身经历过这样一件事情。
　　吃过早饭后，我推出自行车要去学校上班，爷爷喊住了我。我停下来，想听听老爷子到底想说些什么。
　　他“咳”了一声，说，“今天我想出去转转，顺便拾点麦穗。”
　　“爷爷，你开玩笑吧，”我感到又好奇又好笑，“你身上的病还没好，这个时候你出去，热着怎么办？你还是在家呆着，按时吃药，想吃点什么，冰箱里都有，你放到饭锅里热一热，别吃凉的！”
　　“我在家呆的就要快闷死了，你看，现在割麦机这玩意儿一眨眼工夫就把咱一季子的活儿给干完了，可是地头上留下的麦穗还不少，扔掉了怪可惜的，捡回来喂个鸡呀鸭的也不糟蹋，昨天我出去就捡了一兜子，”爷爷正二八版地说，“唉，现在的人呀，是没有碰到过我们过去的光景，那是什么日子呀……”
　　老爷子今年八十多岁了，一辈子在丹江的滩道上种庄稼，你问他华盛顿是哪国人他不知道，但你问他什么季节种什么庄稼，他如数家珍。
　　爷爷平时身子可硬朗了，可是近来胃口不好，已经打针输液了好几天，现在还在天天吃药，可我也知道他的脾气，他想到的事，你不让他干，谁也拦不住，既然他想出去，就随他便吧。
　　我说，“爷爷，我去给你买瓶绿茶，渴了你喝一点，别累着热着！”
　　“中，顺便给我买盒烟。”
　　“你不是不吸烟吗，要烟干什么？”
　　“见了老邻老居还有后生娃娃们，让个烟是个礼儿！我这一阵子害病没出门，我惦着他们，他们也都惦着我呢！”
　　“好吧！放学后我去接你！”
　　我到商店里花了十块钱给老爷子买了东西，送到他手上，顺便又嘱咐了他几句，就上学去了。
　　田间地头到处是等着收割的人群，大家忙忙碌碌地你帮我，我帮你，那些割过的麦地头上确实有不少粗粗的麦穗，但谁也顾不得弯下身子去捡。
　　中午时分，我回到家里，爷爷已经回来了，他说他拾的麦子二狗给捎回来了，我朝墙角一看，满满一袋子，好奇地上前一拎，也就只有十几斤。我没说什么，问爷爷想吃什么，他咧着没牙的嘴笑了笑说随便，看来老爷子相当高兴。
　　既然爷爷这样说，我就做面条，再也不会天天陪他老人家喝稀面糊糊了，没想到爷爷竟破天荒地多吃了半碗饭。
　　下午，爷爷说还要去拾麦，我笑了笑，“爷爷，你算算帐吧，今天上午你捡的小麦打净晒干顶多十斤，按最高价也达不到10块钱，你上午的花费是十块，这可是赔本生意啊！”
　　“那我就不要茶和烟了，老胳膊老腿出去晒晒太阳不受潮。”
　　后来，我给爷爷买的烟和茶他一点也没动，但他依然天天出去，两天后病居然好透彻了，真应了“生命在于运动”这首格言。
　　我高兴，同时也被爷爷的朴实勤劳所折服，我们天天教育下一代“粒粒皆辛苦”，现在看来真正能体味到“粒粒皆辛苦”滋味的是我的爷爷，一位土生土长的丹江老人，我以为在生活中我处处为人师表，但爷爷做的却是为我师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