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丹江河的风景

　　一阵凛冽的西风袭来，我打了个哆嗦，浑身开始瑟瑟发抖，这风像刀子，像锥子，像剪子，刺在脸上，刺在身上，刺在每一根有感觉的神经上。外面，雪的世界，那雪花表面看上去洋洋洒洒，无忧无虑，仔细瞧，都露出狰狞的微笑。
　　孩子们的笑声都收敛在一个个浓缩的空间里，抑或随着寒风飞得到处都是。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孤寂、落寞，百无聊赖，一切都无生机。
　　无所事事，上网吧，鼠标键盘欺负我，让我伸不开手。
　　那就看电视吧，那男演员女演员的悲惨命运时刻揪着我的心，尤其是那位冷面美人腮边的那串泪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落下来，仿佛是结成了冰蛋蛋，千等万等，等来等去等的还是广告。唯一知冷知热的是冰冷的被头，它藏下了我一个又一个温暖的梦，送给我一个又一个无奈的笑。
　　人不能一天到晚缠绵于被头的温馨，因为被头毕竟不是爱人，更不是风景，被窝里面是一个温馨的世界，但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虚拟的，我还得从里面走出来。
　　于是我不停地看天，心想，这鬼天气，除了冷，还有什么风景呢？这日子什么时候结束呀，什么时候能够等到春暖花开的日子呢？
　　一想到丹江河的春天我就笑，春天里百花盛开，阳光明媚，春风中带着香，裹着甜，游人们一个个阳光灿烂，五颜六色的衣服上缀满了诗，年轻的女孩们穿着高跟鞋，踏着水泥马路的音符，唱出了心痒神动的情歌，尤其是无论熟人生人见了面相互莞尔一笑，问声好，甜透了梦，甜透了心。四下看，满眼皆是景，曾经似懂非懂的诗句如“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一下子就能触手可及，这番景象，这般情思是多么舒适和浪漫呀！可看看眼下，还在冬天，远处的山光秃秃，脚下的路冰硬冰硬的，这些景象带给人的只能是伤感和冷漠！再等等吧，春天终究会来的！
　　于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地编织着日子，臃肿的台历一层层变薄，苗条的爱人却在一层层地变臃肿，听着催春的鞭炮一个接着一个响，闻着弥漫在空气里的火药香，我自己对自己说，“春天不远了！丹江河迷人的春天就要到来了。”
　　终于春天在鸟儿的催叫下，耐不住寂寞来了。我所追逐的那份风景的浪漫已经到了自己身边，抬头看，柳枝已经结出了米粒大小的春蕾。但今天看看是这样，明天看看还是老样子，这些春蕾什么时候能够绽放啊？看远山，虽然有一丝闪亮，却依然是可有可无的感觉，自古一来有多少诗人赞美春天，但“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却使我在望眼欲穿中大煞风景、大打折扣，我梦想中的丹江河的春天应该是莺歌燕舞、鸟语花香、五颜六色、万物峥嵘，集水、色、光、香、秀、美为一体，但这种断断续续的春的景象并不是韩愈笔下那种“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情感宣泄的景色。
　　但春天与冬天相比之下好多了，我观赏，我陶醉，我忘情。
　　于是我陪妻、妻陪我，外出去寻找丹江河畔春天感人的浪漫。
　　麦子变绿了，长深了，油菜花倒不错，羞涩地迎着我们绽放出迷人的笑脸，路边的小草仍是懒洋洋的，无精打采，蜜蜂飞过来了，偶尔一只、两只，也不是忙忙碌碌的样子，没有见到燕子回门那种调皮机灵的样子，也没有见到蝴蝶翩翩起舞的神韵，我有些伤感。
　　慢声细语的一群丫丫们从眼前飘过去了，还有热情奔放的另一批丫丫们闪过来了，小伙子们连蹦带跳，喜形于色……但一阵风过去，笑声没了，音韵没了，男欢女爱的呢喃也随风飘走了，这是理想中的风景吗？
　　“把春天比作窈窕少女似乎不妥，充其量她不过是刚刚告别少年的孩子！”我说。
　　“春之美相对而言，那种绝对圣洁的美只是想象而已！”妻笑笑。
　　“是啊！蒲公英也只是零星一朵两朵做做样子！”我感叹。
　　“真正丹江河的烂漫要数夏季，花、鸟、香都能凑齐赶热闹！”妻说，“不过，当你真正到了夏天，才会感到不过如此而已。”
　　“那咱们就等夏季到来吧！”我带着乐观的情调说。
　　不久，狂风四起，呼呼刮得天昏地暗，沙尘暴把一切都染成了灰蒙蒙的颜色，我的心情开始变得沉甸甸的。
　　不久，我患了感冒，浑身发烧，不停地打喷嚏，不自觉地流眼泪，妻也学着我的样子，也是一身难受……
　　悲观中，我更加盼望夏天早日到来，于是我又开始编织夏季多彩的梦。
　　初夏时节，各色野花都相约而至了，红黄蓝紫的花儿，像是绣在一块绿绸上一样，又像是缀在夜幕上的星星；盛夏，树荫下的大人们向孩子们讲着女朗织女的故事，爽朗的笑声感染了知了，组成了一首人与自然和谐的交响曲，这时瓜农们送来一个黑皮大西瓜，杀开，水灵灵的瓤让人见了直流口水；傍晚到河边散步，蜻蜓，燕子在身边窜来窜去，那样子肯定很绝，随风过处，一缕缕荷香飘来，沁人肺腑，荷花开了，亭亭玉立的姿态让人想入非非，心潮澎湃，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肯定别有景观……
　　看来最美的景观当属夏天了！
　　我在心里呼唤夏天！
　　夏天终于来了，这般风景我得好好品味一番。
　　远山黛绿，近水撒银，青纱帐飒飒索索，年轻人到幽林河边谈情说爱，这景象多迷人啊！
　　“火热的夏天来了，夏季真美呀！”我沾沾自喜。
　　“丹江河夏之美相对而言，夏季也有缺憾！”妻说。
　　“夏天缺少了什么？”
　　“多的是炎热、烦躁、恐惧，多的是蚊子、苍蝇和害虫的肆虐，少的是果实成熟和爱情的浪漫！”妻说。
　　妻说的不无道理，那些青涩的柿子、橘子苹果都蜷缩在绿色的叶子里，正午的时候，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烫手，地里的土冒烟，碧绿的花生在太阳下呻吟。头上、身上满是汗，身上带的钱要不停地去买冰镇矿泉水。
　　到了后晌，一阵风起，乌云密布，飞沙走石，顷刻间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往远处看去，天地间连成一片，树木楼房顷刻间消失，又顷刻间在电闪中出现，天上的银河决堤了，雨狂泻而下！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响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在天空中露出狰狞的面目……
　　暴雨过后，丹江河上游的洪水接踵而至，洪水像脱缰的野马，又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肆虐着、狞笑着，一步一步吞噬着川道上的庄稼和房屋，给人带来的是痛苦、恐怖和失望！
　　暴雨和洪水是夏季的病毒，带来的是满目疮痍和伤痛的风景，所以，夏天并不是理想的风景！咱到秋天找镜头吧！
　　秋风吹起，天高云淡，园子里硕果累累，枫叶红了，菊花黄了，年轻人分享着从鹊桥上取来的忘情水，采摘着林子里多情的红豆，唱起了浪漫的情歌——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
　　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不能忘记你，把你写在日记里
　　不能忘记你，心里想的还是你
　　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
　　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噢，夏天夏天悄悄过去依然怀念你
　　一言一语都叫我回忆
　　就在就在秋天的梦里
　　我又遇见你，总是不能忘记你——
　　吃着月饼，品着桂花酒，赏着菊花黄，好一番秋天迷人的景象！
　　猛然间再看一看，秋风扫落叶，到处是一片萧杀、苍老的景象，我伤感、我辛酸，这时我突然想念起冬天的雪花、还有傲雪绽放的红梅，她们在没风景处打扮风景，那是多美的神韵啊！
　　冬季里，大雪纷飞，白雪在天空上飞飞扬扬，轻轻柔柔地洒落，像白绒球，像柳絮杨花，在天与山，山与大地间挂起了白茫茫雪帘。大地，屋顶、树积满了白雪，真有岑参笔下“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我忽然感觉这是多美呀！
　　转来转去，我始终不知道心目中的丹江河的最美好的风景、最美好的事物是什么，我糊涂了，我疑惑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屋里放着炭火，我和妻、和同事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有人放开歌喉，唱起了《红梅赞》：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
　　向阳开
　　红梅花儿开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万朵
　　香飘云天外
　　唤醒百花齐开放
　　高歌欢庆新春来
　　新春来
　　屋子里充满了温馨和和谐，有人就外面的雪景说起了唐朝的张打油，说起了他有名《咏雪》诗：
　　江山一笼统，
　　井口一窟窿，
　　黄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他一说过，满屋子的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趁着大家高兴，我提出了我的疑问：“大家伙帮我说说，一年四季中，咱丹江河哪个季节最美？”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七嘴八舌，各持己见。一位比较有权威的老教师发表了他的看法，他说：“世上没有绝对的美的东西，也没有绝对的丑的东西，都是相对而言的，真正的美就在我们各自的心中，在我们各自的感受中！”
　　他的论调大家都认为比较折衷，有人甚至怀疑他说了等于没说，但后来仔细品味，才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
　　“百分之百的完美是没有的，美的最高层次就是美中不足，这样才有衬托！”另一位教师说，他是位老学究。
　　是啊，当我们高兴的时候，我们也能为我们的爱好找理由，当我们心情低落的时候，万紫千红的世界也会被认为是灰色的。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身上感到一丝丝凉意，但对雪花的感受却有了一种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