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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五:《食为天》(12~13章)

作品名称:小城往事      作者:黑大汉      发布时间:2015-05-17 08:13:54      字数:4143

  第十二章:《早茶》
  去年12月中旬的一天,我现居扬州的姨兄,发给我一则短信,说是他要回故乡一趟,让我给他到市场上提前购买10斤白萝卜,20斤毛菜。白萝卜很快就买到了,并且是小城北郊一带出产的小城味道最好的;但是毛菜却因为不在季节上而未能如愿。菜农告诉我,毛菜是春上清明前后上市的蔬菜,而眼下本地产的蔬菜里,只有塘儿菜等当家蔬菜。
  现在已经进入了隆冬季节,气温持续下降,在我们这里,这差不多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节。可我姨兄跟他的兄弟,我的姨弟,以及其它四五个祖籍同样是小城今天则在扬州生活的老乡,还是冒着严冬,驱车上百公里,于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左右就回到了家乡。这些游子回到家乡的第一件事就是,兵分数路,有的去了明家蟹包店,有的去了望月桥的烧饼店,还有的则是到了兴盛路西端海月寺附近的邓家羊肉店,美美地吃了一顿小城早茶。
  在小城城里,习惯把早上在外吃早点称作吃早茶。
  早茶有那些品种?面条、馄饨,以及两者的混合物——“龙虎斗”;再就是烧饼、油条、包子、烧卖、油饼、麻团等。而在吃烧饼、油条这些水分较少的早茶的时候,小城人还喜欢为它们搭配相应的伴侣——豆花或者豆腐脑。对于老辈的小城人来说,当然还有跟早茶的名称贴合得十分紧密、名副其实的“茶”。
  说到茶,就不能不说到喝茶的地方——茶馆。四五十年前的小城,曾经有无数家茶馆。在我记忆中,我家所在的修水港的对面、准堤岸巷南端跃进路口的西侧,就有一家茶馆。开茶馆的是位50出头的皮肤黝黑的奶奶,人称“黑子”。她家临街的那间屋大约有20来平米,屋里摆放了大约4张八仙桌。每天早上都会有些老年人在这里悠哉闲哉地吃早茶:也就是带上他们从饮食店买来的烧饼、油条或者其它点心,在这里倒上一壶茶,慢慢地享用。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泡茶的水并不是普通的井水,而是所谓“天水”——也就是天上落下并经过长时间的沉淀的雨水。很多讲究的老人家中同样也是喝的天水,并且因此家中备有数口大缸,有的放在院中屋檐下等天水,有的放在屋子里过滤天水。而用天水泡的茶,其滋味非常特别:有些清凉,又有些甜蜜。在西侧的清运巷口,也有一家茶馆,只是屋里地皮更窄,八仙桌都摆到了人行道上。
  在这里,人们是真正的吃早茶——在吃早点的同时,也喝茶。而在茶馆里吃早茶,很多人能够吃上一两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上了年岁,习惯于细嚼慢咽是一个方面,把这里当成重要的信息交流场所、家长里短地谈论之地也是很重要的另一个原因。对于一些已经逐渐丧失了劳动能力,把看云舒云卷、车来人往当做打发时间的主要方式的人们来说,时间不再紧迫,可以从容地生活也是可能的原因之一。我就记得,晚年的我外婆,就几乎每天都要到“黑子”的茶馆里坐一坐,聊一聊,有时也会在这里喝上一泡天水茶。
  小城人烧天水茶的水壶都是锡壶而非今天普遍使用的不锈钢或者铝制水壶。这两者到底对所烧的茶水的质量到底有何影响?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迄今依旧记得从前那天水茶具有“纯”、“厚”、“甜”、“绵”等几个特点。这“纯”,是说天水茶绝无杂质,纯净无比;这“厚”,说的是天水茶入口比之井水感觉上似乎要“稠”许多;这“甜”,说的是天水茶里似乎放了白糖一样,有种淡淡的甜味;这“绵”,说的是天水茶入口乃至咽下之后耐人寻味。所以,也难怪像我外婆那样的老派的年长之人,那样喜欢它。
  在我的记忆中,我外婆泡天水茶很少用茶叶的。她用什么来泡茶?用自己在庭院里种的薄荷、藿香、佩兰,以及“竹芯”。什么是“竹芯”?也就是竹子新生的尚未完全开展卷曲成缝衣针模样的新叶。为什么不用茶叶?或许跟那个年代人们普遍贫困,买不起茶叶有关,但我以为更有可能与老人家特别看重新鲜、淡雅这些庭院中可以手植与即时享受的植物的特点有关。因为我们家的庭院很大,种植的薄荷之类很多,所以,不少左邻右舍时常到我们家“要”些回去泡茶。用这些“乡土茶饮”泡出的天水茶,我不知道跟用茶叶泡出的天水茶相比,味道更好一些还是稍有差距,反正在我的印象里,它就是那年代老百姓眼中的龙井、云雾。
  今天的小城,长寿之乡的美誉名闻遐迩。也确实在小城城里,不乏百岁老人。而八九十岁的古称耄耋之年的老人可以说遍地都是。比如说我身我母亲89岁,我父亲90岁,并且都还康健。这些老人之所以长寿,原因多多。但有一条乃是毫无疑问的:小城人在生活细节上十分讲究,热爱生活也懂得生活,这从小城人吃早茶的习惯上便可以大略感知。
  当然,对于我现居扬州的姨兄,以及很多在外工作生活的小城游子们来说,包括小城早茶和小城萝卜、毛菜之类的美食的诱惑,固然是他们不远百里回家一趟的理由;而骨子里但对故乡的思念和怀想恐怕则是更为重要的原因。因为至少我们知道,扬州作为大陆最为著名的消费城市之一,诸如富春包子在内的美食,其味道之美、名气之大,绝对不在小城的早茶之下。但无论如何,小城早茶那种吃在嘴里,香在心里,可以一舒思乡之情的功能,又是富春包子之类无法替代的。
  
  第十三章:《饥饿》
  我对儿时饥饿的记忆历久弥新。或许这是因为吃饱穿暖属于人生存的第一需要的缘故?
  那是一个属于计划经济的年代,几乎所有吃的东西都要计划:粮食要计划,食用油要计划、豆制品要计划,猪肉要计划,副食品要计划……倘若是年庚岁底,即将欢度春节的日子,甚至于蔬菜也可能要计划。为什么几乎什么东西都要计划?官方的说法是,加强计划性,避免各种浪费;但是,说实在的,就是在当年,小小年纪的我,对此也有不小的疑问:就连锅底、碗底都会被刮得粒米不剩,还会有什么浪费?至于后来成年了,想法也多了,更是对这样的说法十分不屑:人的肚皮,是你能计划的吗?由于性别不同、遗传基因不同、身体发育情况不同、家庭经济状况不同等,一个人的身量、食量等都是不一样的,谁能准确计划?
  我和我哥哥就属于没能计划到的人们,因此常常是半饥不饱::我们是祖传的大个子,更加上我们都喜欢运动消耗很大,而家中经济状况非常一般,与大多数乃至绝大多数同龄人一样,一日三餐油水甚少,因此,几乎从我记事起,差不多就是一顿接不到一顿的——前一顿饭吃下去消耗殆尽,后一顿饭却还迟迟不见踪影。所以,读中学的时候,常常是才上上午第四节课,肚子里就已唱开了空城计。在这样的情况下,哪还有心思听讲?只能是与不少同学一样,一心瞅着照在地上的太阳影子有没有快到昨天下课时画下的横线。一旦太阳的影子接近这一横线,便摆出百米赛跑冲刺的架势,随时准备冲出。
  为填饱我们的肚皮,我父母想了不少办法。比如说,那时候老宋林饭店有时会有“议价馒头”——也就是不要粮票,而价格一般为普通价格两倍的馒头供应,一旦有议价馒头供应,我们会去买一些。因为我父亲老家是农村的,在农村还有一些亲戚,所以他也曾经不止一次地请他的一位表弟帮助我们家购买山芋——“粮不够,瓜菜代”那可是老人家的建议,事实上那个年代的不少家庭早就自动自觉地践行了这一条——更准确的说法或许应是老百姓们早就无师自通地想到了这一办法。而我和我哥哥,为了饱餐一顿,有一天在两姐姐上学、母亲上班去后,两人偷偷烧了一碗籼米饭;可让人十分丧气的是,就在米饭已经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我们即将可以享受的那一刻,我母亲不知为什么事回来了。慌乱中的我们只得将饭碗藏进了抽屉,在母亲困惑的眼光的注视下,恋恋不舍地赶紧去了学校。
  1976年我插队农村。按照当时的政策,知识青年插队的第一年,政府每月发给10块钱的生活费,而从第二年起就没有了。第二年,我曾经因为没钱、没粮,有一天喝了大约2两玉米粥,接下来的一天早中两顿饭没吃,只喝了一点开水,试图撑到第二天生产队分粮。结果直饿得头昏眼花,天昏地暗。那一刻,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时间感觉已经到了世界的末日。幸好到晚上,生产队一户人家姑娘出嫁宴客,也邀请我了,我方才挨过了这十分漫长的一天。
  吃不饱饭,还只是引发饥饿问题的一个方面。很大程度上,那时候的人之所以一顿接不到一顿,是因为油水的严重不足。这油水首先是计划供应的食用油太少,一个人一个月只有4两。其次是受经济条件的限制,全家人常常是“三月不知肉味”——这说法有些夸张是肯定的,可实话实说,平均下来,一个人月也就那么两三次与鱼肉亲切见面的机会吧;并且,每次见面都很仓促,难得尽兴。所以,每次饭桌上出现了鱼或者肉,我和我哥哥姐姐进餐的速度会明显加快,“争食”成为我们心照不宣的共同选择。而为了能够多吃一些,或者说不比别人少吃,肉骨头啃不干净,需要二次革命那是常事。反过来说,假如隔三差五能够吃上鱼和肉,那么,还会有那么强的饥饿感吗?
  那年代,我们有大快朵颐的时候吗?答案是肯定的,但很少。有两个日子我们往往可以一解嘴馋。一是每个月母亲给我们1块钱零花钱的时候,二是我两个姐姐领取手工编织出口的衣服的工钱的时候。也因为目的仅仅是解馋,所以,通常的做法是去买一斤半斤的猪头肉。有件事迄今我仍然印象十分深刻:大概是在1974年吧,记得那一阵学校里突然对我们的学习抓紧起来了,居然晚间还要求去学校上自修。那一天,刚刚从母亲手里拿了零花钱,去学校上晚自修之前,我和我哥哥去去香肉店——也就是熟肉店买了半斤猪胰子;可看看时间来不及了,只好先去学校。那猪胰子怎么办?也就只好委屈它,胡乱塞进口袋了。油腻腻的猪胰子会对口袋造成什么样的污染自然这时候根本无从理会,而最要命的是,口袋里的猪胰子散发出的阵阵诱人的香味,弄得我整个晚自修再也没有了心思学习。
  今天想来真有些憋闷:从前的天,也是这般天,地,也是这般地,可为什么就是地里不出粮,老百姓填不饱肚子呢?昔日我插队的那个生产队的一位老乡以为,主要原因是人们为集体干和为自己干完全是两回事:从前自留地里的庄稼总是比大田里长得更好、收得更多固然是证明;而为集体干活,不太可能那么尽心——比如说锄草不小心锄掉了一根玉米苗,把玉米苗扶好、简单伪装一番是常事;反之,假如是不小心锄掉了自家自留地里的玉米苗,那么,人们一定会想方设法补种上也是证明。至于说到学习“老三篇”、开社员大会、听先进事迹报告之类,能不能提高人的觉悟吗?他的看法是,即便能,作用也十分有限。“就连才出生的孩子,抓住东西还不肯松手呢!”他这样对我说。
  因此,那时代的老百姓普遍的饥饿,还不十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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