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街头冲突

　　“我就是想拉手而已。”在经历了陈瑞馨惊悸、怀疑、羞怯等一系列的面部表情变化之后，罗刚腼腆地向她口头作出解释。
　　“拉手就拉手，还这么大架势。”她像是在批评罗刚，但是她说着话，又很自然地把罗刚的手拉着。
　　罗刚真正和异性拉上手，心里显得很慌乱，品不出什么好感觉。而且手被陈瑞馨扣着，只有很听话地随着走路的节奏摆着。他没有其他的办法应付和别人牵手，只有服从，反正听话是不会出错的。就这样，他的手被陈瑞馨扣着，来到了步行街。人了多起来，他才敢借故人多，挣脱。
　　这次，陈瑞馨宽容了他。
　　挣脱以后，他的心里开始平稳。
　　说话不像体验，就是动几回嘴皮子。体验得是现实感受，要付出努力，要负责。既然说话实惠，他也愿意说出心里话，顺便缓和气氛：“我对手拉手的喜欢，就好比赌徒之于麻将牌，顺手就想抓。”
　　陈瑞馨没有理睬他。
　　城市步行街的繁华，自然也在于人多，在于行业多。在这个设施齐全的商业世界，你会有机会看到社会的各色人。鼓吹会中奖的人在自己的摊位前熬着劲儿地吆喝。依靠扩音喇叭的助阵，更是把声势完全煽动起来。
　　于是，人群更多了几分浮躁。
　　“那个老哥真有意思，还给群众送烟。”罗刚也注意到吆喝的那群人，他是看客，在看稀罕。只是，他的语气像是在逗一只小狗，“呵呵，看，又送了一条烟，那老哥真义气！”
　　陈瑞馨告诫他，不要在街上胡嚷嚷，要他陪着去买衣服。
　　罗刚随口说道：“我哪里叫胡闹？要是你们所长也给群众送烟，我一万个服气。”
　　“我们所长才不送烟呢。不过，倒是经常有很多人给他送烟。”
　　“也许，这些就是你们所长收的烟呢。”罗刚笑道，“他怕人家告他受贿，所以现在差下人来散发。”
　　“你胡说！”陈瑞馨反驳道，面色也变红了，“我们所长每次都会退回去，他哪里来的烟散发？你又不是警察。你就是个刻薄鬼，说些无根据的话儿找乐子。”
　　往往这种时候，罗刚就会不说话。这样可以避免刺激陈瑞馨，让他心里好过一些。他不是一个有经验的有责任感的警察，他早就知道这个。当然，他率先意识到的是，他不是警察。而且经过陈瑞馨这么一说，心里都泛酸。他还对警察的职业充满着天真的崇敬，这自然不会让他有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想法。他认为葡萄是甜的，只是高高地挂在树上，他现在明显只是捞它不着而已。
　　他能够想到的一种让他感觉可以挽回颜面而又理直气壮的方法，就是强烈地要求要去向那群散烟的人问个明白，陈瑞馨不允许。
　　她越是阻止，他的反抗意识越强，越想要去探究个明白。其实，这不过是斗气，他知道自己不会获胜。不过，去问了，他总会觉得好。就是什么也没有问着，他也觉得好。
　　总之，被人说是找乐子，就是心有不甘。要不，就是陈瑞馨得收回她的话——这个要求明显不可能得到满足，要不就是真正去找回乐子，算是实至名归。
　　当下，他理直气壮要求陈瑞馨改变态度，还拿出了实至名归的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陈瑞馨不理会。
　　“这就好比你和长辈争执，长辈急了，就宣扬说‘有本事你打我呀’。可惜，说这话的是你的长辈。于是，就是明知人家是在挑衅，你也会想：打人是不妥的。因为你晚辈的身份，你就是再有理也指不定外人会怎么编派你。”罗刚笑道，“可气的是，你那么谨慎，怕人编派，不敢动手。到了第二天，你的那个长辈对手四处编派，说你打了他或者她。这样子，你会如何想？你也不排除会想，要是下回再让我打，我才不管长辈晚辈，收拾了再说。反正不打也是打了，公理既然不站在咱这一边，干脆不管啦。”
　　陈瑞馨偏着脑袋，看着罗刚，把手插在腰间，说道：“你这个人还真会说呀。照你的意思，公理现在全都不在你这边，你要动手，是不是啊？”
　　罗刚赶紧解释道：“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正式一点叫譬喻，譬喻。”
　　“算了吧，我才懒得和你追究。”陈瑞馨很宽容，“不过你就是要无聊地去询问，我也要把道理说明白。你的譬喻不成立。既然是长辈，你连争执都不该有，因为是长辈，争执你就输。公理其实早就不在你这边。所以，就是要无聊，也要给自己想个好一点的段子，至少听上去没有可以指摘的错误。”
　　罗刚表示说下次一定注意，陈瑞馨立马补充说没有下次。
　　来到罗刚声称的那一家促销点，他做个样子，去看热闹。因为摊主少不得对他吆喝，要他上当，他也就跟随着一直过去。陈瑞馨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嘴里嘀咕着，看得出来，她是很不屑罗刚现在的表现。
　　“老弟，抽奖吗？中奖的机会大着呢？”那位年纪至少超过不惑之年的老男人，继续招呼着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他的话是对路人说的。但是，在说的时候，他有意把话筒朝着罗刚，大概是要提醒这个离他更近的年轻人。
　　罗刚在生活中，最看不惯这种老男人。他们不像电视剧里那些老男人演员。他们没有型，像是没有经过挑选的次品。当然，挑选过的都上电视里去了。现在被这老男人称为老弟，他心里尤为不爽。他认为，这个老家伙在违背法定婚龄结婚的话，儿子恐怕比他还大，称他老弟，倒把自己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也说老了。这样介意着，他当下就显出不愉快来。
　　“——公司优惠，中奖的会照相机，有高级衬衫，还有名牌手表。”罗刚还没有来得及发作，摊主已经说了很多话，唾沫星子四处飞，他刚要说话，显然又要等一些时候，“只要三百，三样东西都是你的。”为了印证自己所言非虚，老男人已经蹑手蹑脚地把东西都从盒子里抖了出来，一样一样在他面前展览。
　　“我就是想要，你也要我先抽抽看吧。”罗刚对摊主说道，这些假货可瞒不了他。
　　“抽！请——”摊主的话爽快，短促而有力。
　　陈瑞馨这个时候来到罗刚面前，因为刚才，就在罗刚身后不远的地方。他们的对话，完全听得见。她完全对这种骗术不感兴趣，她来到他身边，是要让他去问问。
　　“既然有人要实至名归，那就该问问呀。”陈瑞馨有意提醒道。
　　“问什么？”这三个字原本是在心里说的，不过，一下子溜了出口。
　　陈瑞馨旁若无人地望了一眼，这样把她变得更加傲慢了一些，她的话也是慢慢挤出来的：“你知道。”
　　罗刚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他眼里的陈瑞馨是个可恶的女人，他计较了起来。
　　“刚才那两个送烟的人，是来抽奖的？”罗刚认为不是要问么，干脆还就像那么一回事。
　　摊主听完话，神色慌张起来，罗刚和陈瑞馨都很奇怪。不过，很快这个老男人又平静了下来，他不耐烦地对罗刚说道：“不抽就滚！”
　　罗刚平素没有遭到这样蛮横无礼的待遇，计较起来：“说话得讲理，要有礼貌。”
　　他的话是做学生时候的那一套。
　　不过，这对大老粗没有用，那老男人横着不动，不言语。
　　老家伙，这是个用在谁身上都不显礼貌的词汇。不过，既然老祖宗在词典里加上了这个词汇，自然有它的妙用。罗刚不是太靠近南方的人，他因此不懂得粤语，闽南话或者客家方言。他不知道老男人这个词汇用这些方言说出来，是怎样的味道，会不会在满是污言秽语的争夺战当中取得气势上的优势。吵架或者论理，语言也是相当考究的学问，用好了，事半功倍，用不好，对手事半功倍。不过，在他知晓的方言当中，以老家伙为对话的开头，其实在气势上已经先输一筹。用普通话，那更惨烈，说出来也是软绵绵的。
　　当然，他不是专程到大街上和人论理或者吵架。发生这类争执往往都是突发性的，所以没有做专门的准备。不过，经常接受这类锻炼的人在应对的时候会显得自在一些，得心应手一些。但是他也不是全无经验，至少他的那个不肯服输的老妈言传身教，总能让他在应付突发事件的时候发挥自然。他小时候经常可以听见母亲和邻居吵架，虽然是军属，可是唯有个人的坏脾气不好规范。现在社会进步，吵架并不提倡，那些具有攻击性的词汇难以被一一记住并且操练，这也许是文化史上的一大不可估量的损失。他听得习惯的是母亲和那些男人吵架，他们或者是父亲的好友，或者是新来的邻居。吵架也不还口，就是还口也是逢着父亲在的时候委屈地抱怨几句。但是母亲张口闭口都是“你们这些老家伙”，有时候这句简练的骂人的话，还把他的父亲一并包含在内。
　　在这种环境熏染下的人，又在这种无法判定是不是到了可以吵架的程度的情况之下，他出现了误判。这让他几乎不用去苦苦搜索该说什么合适，张口就骂道：“你这个老家伙！”
　　他也是气不过遭受不礼貌的待遇，骂了就走，还没有骂得太大声，以避免让过路的都会觉得是在吵架或者预备吵架。整件事情，罗刚就是希望让当事人听见这句话作结，不想再生事端。
　　他骂完那句话，还没有走上两步，老男人就愤怒地揪住他。如果想要躲，他早就大步走了。他用的是小步，走得从容不迫，完全没有考虑过会有人敢去捉住他。
　　老男人将他使劲地往外推，一路撞出来。
　　罗刚气得直跳，冲上去说道：“你再推试试？”
　　老男人响应他的要求，没有和他客气，使劲推了他一把，这样，他差点摔在地上。
　　陈瑞馨赶紧过来阻拦，她很严肃地对老男人说道：“不要推，我是警察！”
　　“你是警察？我还是你家男人，你信不信？”
　　罗刚跳起来，那架势是他要准备打人，陈瑞馨好容易把他拉出围拢的人群。
　　“跟那种没有素质的人较什么劲！”陈瑞馨喘着气说道，“我说什么？让你不来，你不听。”
　　这回是罗刚把两只手插在腰间，他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