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侦破机密

　　“看得出来，你心里有火。”陈瑞馨看着他一脸的不服气，她心里的火，只好先消了一大半，说道，“刚才那人实在是混蛋，早知道就该穿了警服出来，看他还横不横！”
　　罗刚的表情由愤恨改为了惊慌。他下意识地把手中的提包护得更紧一些，精细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今天这么一搅和，买衣服的心情都没有啦。”陈瑞馨有些沮丧，她在抱怨，“新增了一肚皮的气，真是不合算。”
　　罗刚惊慌的表情始终稳定不下来，他还是护着提包，不发一语。
　　陈瑞馨以为自己刚才阻止罗刚泄愤，虽然出于理智，但是还是觉得有些亏欠、委屈了他。不过她一个警察，总不能眼见有人在大街上打架而不去劝阻。还好，劝阻得早，不然没法劝。她认为自己也不存在过错。她愿意放下警察的架子和优越感，回到普通的，怀有无限关怀之意的，略带有恋爱滋味的少女的状态。她主动去抓他的手，她决定不管心情如何，还是要去买衣服。
　　她刚伸出手，罗刚就惊慌地要躲避，陈瑞馨遭遇了空洞的摸索。抓了几次，抓握的动作持续了几回，她终于确定，她三番五次，只不过是和空气亲密了几回。她奇怪地侧身看，罗刚的两只手没有一只耷拉下来，都死死地扣着胸前的提包。
　　陈瑞馨嘴上轻轻地嘀咕他是守财奴，然后淘气地像小孩子拿竹竿到树上找苹果一样，一敲。吓得罗刚手一送，提包便无可挽回地滑落在地上。
　　“大姐，不要吓我。”罗刚试图把提包从地上捡回来。
　　陈瑞馨禁止他去捡，她自己先俯下身子，看着地上那个显然与提包身份不符的提包。然后说：“守财奴，你不该把它喂这么饱呀。它撑死了，我们可是就身无分文啦。”
　　她说话的口吻是娇痴的，像一个对万事万物都无知的那种纯情的女孩子。罗刚现在顾不得去欣赏这个，他只一心要拿回他的那个手提包。
　　他伸手去拿，陈瑞馨直接打手。一边说道：“不许动，守财奴。这么多油水，你就不预备让我先刮一层？不就是钱嘛，紧张什么呀？肯带出来，总不是为了存银行。”
　　罗刚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把手提包捡起来，抢着捡起来。
　　“拿过来，我要点钞！”陈瑞馨从容不迫地要求道。
　　罗刚不给。
　　“给还是不给？”她现在要句痛快话。
　　“不给！”罗刚的回答很痛快。
　　他不给，陈瑞馨就马上表示要抢，两个人还真就扭在一起。她把手往罗刚后背一路滑下来，他痒得直颤，手提包直接被他抛了出去。
　　手提包着地的时候，罗刚最先看见它像一条不规则的抛物线飞出去的轨迹。着了地，他傻了眼，藏在包里的警服，竟然被甩出来了半截还多的袖子。
　　他右手想去转陈瑞馨的头，想使她的视线完全靠后。不过这时候，陈瑞馨娇痴地骂着坏蛋，强硬地把头扭回来，要和他一个方向。
　　这样的意外，让他没有了再次掩饰的必要。陈瑞馨对警服再熟悉不过，她把头转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多做半秒的停留，而直接去勘察现场。
　　他看着陈瑞馨牵着那半截还多的袖子走神，他不敢去说话，到了决定并且敢靠近她身边，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陈瑞馨看看他，表情漠然。然后有气无力地扯了扯那外露的袖子，先是哭，然后是笑，然后是又哭又笑。
　　还好，这种让罗刚胆战心惊的情感宣泄方式最后很快结束，她的一切生理和精神指标回归正常。
　　罗刚毫无准备地应付着马上就要到来的讯问。
　　“罗先生，这件衣服又是哪里来的？”陈瑞馨开始讯问。
　　罗刚招供道：“就是原来家里的。为了防止你把它拿走，我就把它放在手提包里，天天上班的时候都带着。”
　　“这不会是最后一件吧？”陈瑞馨继续讯问。
　　“我就是说是，你也不会相信。”
　　“我就不该问。”陈瑞馨的脸变得严厉起来，“这也不值得问，回家的时候，我会有办法的。这件衣服要收回。”
　　“不要呀，姐姐！”罗刚告饶道。
　　“我不是你姐。”陈瑞馨郑重声明说。
　　她好像又有些得意，架子也更足，说道：“开始求饶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罗刚知道，其实衣服被没收了只是小事一桩。告饶却是必须的，这样至少可以显示，他是如何珍视这件衣服。
　　“既然知道就还给我吧，我就这么一件。要是还有，我犯不着天天带在身上。不瞒你说，我发现，我就是得了这和洁癖差不多的坏毛病。没有这衣服，心里就不舒服。”
　　陈瑞馨把警服完整地扯出来，他心里起了惊慌，他认为那样粗暴的举动，非让可怜的警服受伤。在他看来，她的行为够得上虐待。尽管这样认为，他究竟还是没有胆量提出异议，他怕。
　　在衣服被完整地展现出来以后的半分钟，他的视线已经悄悄地把警服扫描个遍。他庆幸面前的小可怜，竟然丝毫未伤。这个时候，他想去把警服迎过来。陈瑞馨第二次打他的手，受伤的是否和上次是同一只手，他分不清楚。这回，他吓得把两只手都缩了回去。
　　“的确是理想崇高呀，什么时候都想着警察。好呀，反正错一次是错，错两次也是错。”陈瑞馨说道，“既然都是错，那就去做件好事。刚才的事情，别说你不服气，我心里受了侮辱，还气儿不顺呢。所以，你穿上这衣服，去把受的气都找补回来。”
　　罗刚没有想到她最会给他分配这样的任务，而且她的话一完，衣服就直接扔在他手上。他看着衣服飞过来，条件反射似的赶紧接住。接住了又想起不该去接，竟然吓得把衣服滑落到地上。马上又发现衣服落下去，觉得脏了衣服，又怪心疼，赶紧去捡起来。捡起来了，他看见陈瑞馨那张莫测变化的脸。于是又是羞窘，又是担心。不过，真要再把衣服滑落在地上，他又不肯。拿着，他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僵在那里，衣服还在手上。
　　他确认他听明白了她的要求，现在他还同时确认，他这样难受地站着，事实上已经是在抗命。如果条件允许，比如陈瑞馨不在这里，他就是抗命。他也相信在复命的时候，可以抬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名言来敷衍。这种事儿，他做得出。当然，她要是不在，今天的事情反倒好解决，那不知好歹的老男人，恐怕真会在地上找牙。
　　陈瑞馨站在这里，他想不出好办法，做不出这样的事。他现在，唯一清楚的事情是他真愿意穿上警服，回去威风一把。不过，这只是心里愿意，哪里敢说呢？
　　保不准，这是她这女人设的一个局，真要是把衣服穿上，她一定敢扒了自己一身皮。
　　他的心思，陈瑞馨多少看穿了一些，显然，她现在的阵势，足以震慑眼前这位敢挑战法律和她尊严的人。法律，罗刚也许挑战了。至于尊严，有待商榷。面对罗刚，陈瑞馨就是这么想。
　　警察职业的高尚，让陈瑞馨的心里，在这时候又开始膨胀。只是，她也摆不出再高的架子来。毕竟不是在家，否则可以舒服地躺在沙发里，表情带着审视罪人的光芒。让早已经觉得自己有罪，但或许还未在心里认识到自己深刻问题的罗刚，甘心受她的差遣。也许陈瑞馨想到了其他可以捉弄他的好办法，以至于在即使带着笑，都显得不合时宜的情形。她竟然眉宇舒展，显出笑的意思来。她怕他发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至少在笑，因为表情上的变化，她都体会得到，这确实是不合时宜。她在这个时候应该教育他，用尊严和威慑让他内心震动。
　　“你，把衣服穿上！”在她看来，她的这句话，简直就是在对罗刚重复命令。所以，声音里透露出不耐烦来。
　　“我可不敢！姐姐，把衣服拿回去吧！”现在要不说话，他觉得才不合时宜。
　　陈瑞馨完全不耐烦，通牒道：“少废话，你穿还是不穿？”
　　“衣服都在手里啦，当然穿，穿！”
　　陈瑞馨现在对罗刚的表现，才感觉满意。
　　虽然穿上警服不是罗刚主动的行为，不过就是像这样穿在身上，也能让他感觉舒服。他自然不会有领导授权的虚荣，但绝对认为这是今天这倒霉天里的快乐事。而且，他现在真不觉得自己是在作假，陈瑞馨是在纵容作假。也不会想到警察是假，警服是假。
　　这样，他的工作进行得特别顺利，站立行走，面部表情完全都与警察无异。
　　陈瑞馨和罗刚走在一起，看见他装得像那么一回事儿，她也不说什么。
　　第二次来到促销点，罗刚的语气也完全变了。刚才推他的那个老男人，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这时候老家伙正在糊弄一个过路人，声称他中了奖，要他交钱领奖品。他一直不发声，等到过路人掏出钱来要交易，而那老男人也已经在自己的眼睛里只印着钱的影像的时候。他声音奇大，吼了一声，把老男人吓得差点摔在门前。
　　“老板，现在是警察找你谈话。老实点，不然就直接到局里去说。”罗刚说话的气势也没弱化，像是要债的一样。
　　老男人发现刚才的两个人，现在不一样了，他也完全消灭了气势，低声下气地说道：“误会，误会！”
　　罗刚随手掇过来一方凳子，坐下，把手插在腰间，说道：“刚才抱歉，我就轻轻一吼，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把你的财神爷吓跑啦，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你们才是我的财神爷。”老男人态度还是很缓和。
　　“我们哪里是什么财神爷？刚才你还轰我走呢。”罗刚摆出架子，开始找补之前受的气，“现在，就在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这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磨了一层皮，还是哪天落下的毛病。所以，我不客气，回来，还捡了你的凳子坐。唉——我问问你，我现在坐在这里合适吗？”
　　“合适，合适。”老男人只好这样回答。
　　罗刚随手又掇一方凳子，对陈瑞馨说道：“人家说合适，你也一起坐下吧。”
　　“我这里有两千块钱，权当赔不是，您收下！”老男人送上钱。
　　罗刚有点慌乱，强制镇定，说道：“你送钱给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不能说下去，他本想说不是警察，但是想到现在之所以得到礼遇，就是身上这件衣服的功劳。想到此，他暂时沉默了。
　　“这，这是今天的烟钱。”老男人说话也有些不畅快，他知道今天已经有人来收过钱了，烟都还在这里摆着呢。“——不是今天，就算明天，明天的烟钱。”
　　尽管老男人做了补充说明，罗刚和陈瑞馨还是很疑惑地看着他，他们实在不知道，现在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大人有大量，你们就不要为难我，放我一马。实话说，不知道你们刚才看到没有，你们的汪所长，不是派人下来发烟吗？这街上做我一样生意的一家一条。我也不是不收您的，实在是这个月都收了两条了，四千。再送，那得下个月。收下也没用，我自己吃，这么贵的烟，吃不起。”
　　罗刚听完话以后，挑衅地在陈瑞馨耳边嘀咕道：“我听出来啦，你们派出所把烟都发了出来。你难道还没有听出来吗？”
　　“别胡说！我们所长可不姓汪。继续问。”陈瑞馨抵制道。
　　罗刚摇摇头，说道：“不问啦，再问，该不会把你也供出来，那时候情何以堪呢？我就不明白，我身边竟然会站着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女人。”
　　陈瑞馨没有回答，她悄悄地使劲掐罗刚的手臂。
　　罗刚只好站起来，方便他和陈瑞馨拉开距离，然后对着老男人说道：“既然说得这么惨，还给我钱？再说，我也没有一条烟拿给你。”说着，罗刚把那条之前由派出所摊派下来的烟，拿在自己手里把玩，他要向面前的老男人表示他身上没有一条烟，和手上这一样的烟。
　　“没有烟也没关系，刚才都说了是赔罪。这条烟也一起收下吧，反正我拿着，不如送你。”
　　罗刚佩服面前这老男人的世故，他想：到底是多活了一二十年，就是不一样。不过，要收下烟和钱，他不敢做主。
　　老男人见罗刚没有收下的表示，反而急迫起来，他求他收下。
　　罗刚看着陈瑞馨，她眨了两下眼睛，他才同意收下。
　　收了烟又收了钱，再坐在这里就不合适。尽管坐下来，不是为了钱，现在还真得表示就是为了钱。想到这里，本来走了出来，他又转回几步，对老男人装出一副客气的样子，冷淡地说道：“我有个问题，想听你怎么回答：要是我明天把烟还给你，还能不能换回来两千块钱？”
　　“能换，能换！”老男人赶忙回答道。
　　罗刚高声地笑了好几声，然后将一直把在手里的烟，往老男人身前晃了一圈，说道：“你可真大方！”
　　出来的时候，陈瑞馨心事沉重，她完全不能理解一个派出所所长，竟然会公然向下面派发香烟。她知道这一条又一条的烟，不是正常得来的。一定是收的礼，现在只是转化成钱。这些烟也不便宜，以前办案子的时候她也见过，所长还说一条烟起码值三千呢。现在两千元一条摊派下来，也许那什么汪所长还是王所长，就是想早点销赃。
　　“到底是不一样呀。这么好的烟，当所长真划算。亏他想得出，两千就卖掉，这所长会不会做生意？”罗刚拿着手中的烟，翻来翻去转着，他故意说这些话，故意让陈陈瑞馨听见。
　　陈瑞馨开始停住了半晌，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面走。现在他们走的是回家的路。大家心里都知道，原本买衣服的心情，算真是全丢了个精光。现在当然是回家，这算是他们达成的默契。
　　“这是出警税。”罗刚故意拿烟，去敲陈瑞馨的肩膀，说道，“先说好，烟归我，钱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