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痛苦挣扎

　　与八百和李见告别，徐帆带唐语浓回到了家。徐帆自小向来心事较重，满脸的忧愁显而易见。徐帆父母热情的招待唐语浓。
　　饭间，徐母关切的问徐帆：“帆，这次回来咋没提前来个电话呢，是不是学校有啥事啊？”
　　徐帆强忍内心的情感翻滚，简单回应：“妈，没事，就是带我同学回来玩玩。”说话间眼泪在眼圈打转，徐帆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徐母视线。
　　徐母嗔怪道：“这孩子，有啥事就在心里憋着。”
　　唐语浓知道老七徐帆的性格，很干脆的跟徐母说道：“婶，学校要要求再交交一年的学学费3000元。”
　　徐母吃惊的问：“咋，咋还交一年学费呢？这不马上就毕业分配工作了吗？”
　　唐语浓细心的把曹老师的要求转告给徐母。徐母向来开明，但这次听了唐语浓的转告沉默了。在她心里知道徐帆是个读好书的料子，在中学时徐帆为了给家里减轻生活负担闹着情绪的逃学，目的就是为了退学回家务农，后来是学校老师及同学的劝告下重返学校，返校后不久便去了岭城三中，本想指望着马上毕业分配工作了，眼下又要承担一笔天大的学费。徐母第一次真心的动摇了。
　　“妈，你别犯难了，大不了我不念了。”徐帆从门外转身回到屋内激动的说道。
　　唐语浓急道：“老老七，你你说啥呢。”
　　徐母回身说道：“帆，妈不是不想让你念书，一是没有这些钱，二是屯里人看笑话啊。”说着话，徐母神情黯然。
　　徐帆倔强的说道：“妈，我不上学了，他们爱咋说咋说，明天我就去饭店打工。”说着，徐帆扑倒在坑上，泪花喷涌而出。他使劲的压抑着，不让啜泣声传出。
　　徐母哀叹一声转身走开。
　　唐语浓拍拍徐帆的肩安慰道：“老老七，你咋这这么沉不住气呢，婶也没完完全说不交交学费。再再好好说说。”
　　徐帆忍住泪水起身对唐语浓说道：“二哥，让你见笑了，我家的情况其实我知道，当时中学时是我自己不想继续学业，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一门心思的想缀学务家。但现在我不想再在农村呆下去了，和同学们处的感情深了不想分离，再者农村人实在是观念浅薄，在这们村，许多刚上中学的孩子大都坚持不了两年便回家当劳力了，一年一年，一代一代就这样种地，打粮，生孩子，然后继续下一代的使命，永远没有出路。”徐帆努力的平复着情绪。
　　唐语浓也说道：“老老七，这这些我我都知道，我们那那也一样，所以这个学我我们必须上。”
　　徐帆缓了缓又继续说道：“我家供我上武校也不容易，钱是一方面，主要是我父母的精神压力大，村里人见不得谁家孩子有出息，都世俗的嫉妒说闲话，他们总会对我父母说，看你们家花了这么多钱供徐帆上学，将来不还是回家种地呀，图啥。起初，我父母还能顶住压力，但眼下我知道我父母有些受不了了。”
　　唐语浓说道：“七七，越这样，农村越越呆不得，这学，得得上。”
　　无论我们多么强大，但在父母面前都永远是个孩子，自己也会在父母面前甘心当个孩子。徐帆知道自己过于情绪激动。但从内心来讲，武校的学业他是打内心里想坚持下去，为的就是将来能走出这个世俗的农村土地，走出岭城，哪怕在外面受再多的苦，但他想出去闯闯，想用自己的努力和坚持留在城市。
　　晚上，徐父牵着两头老黄牛疲惫的回到了家。徐帆迎了出去，他看着另一头老黄牛圆滚滚的肚子问道：“爸，这头也快下小牛犊了吧。”
　　徐父答道：“就这一两个月的事了。等你分配工作时就把大牛卖了给你做路费，生活费。”随后又关切的问道：“儿子，学校啥时分配工作呀？”
　　徐帆嚅弱的说道：“快了，十月份。”
　　徐父看了看徐帆继续说道：“大儿子，你多吃点好的啊，缺钱跟家里说，别饿着肚子。”
　　“嗯。”徐帆无力的回应着。
　　晚间，徐父也知道了学校补交学费的事。一向支持徐帆上学的徐父此时也沉默了，独自饮着闷酒，不说一句话。
　　那一晚，徐帆一夜未眠。他脑海中幻想着千奇百怪的前程。在家里做一代农民，娶个本分的农村媳妇，养上一堆娃，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或者他跑到了饭店洗碗，端盘子，做个小学徒，他小心翼翼的生活，年节盼着老板热心的给买两件像样的衣服。再或者他梦想到了一个很大的城市，和一帮同学在一起，打工，挣钱，然后用来学习，每月都会给家里寄钱。这一夜，徐帆望着黑黑的天花板陷入了巨大的挣扎当中。他痛苦，他无力，他迷茫，他不甘。
　　第二天一大早，二哥唐语浓跟徐帆做了辞行，他也要回到家里跟父母相商学费一事，徐帆骑了自行车把唐语浓送到了公路旁。
　　临走，唐语浓抱了抱徐帆说道：“兄兄弟，别太委屈自自己，明天我我在学校等你。”
　　徐帆沉默的回到家里，沉默的帮着父母打理着菜园。学费的事谁再也没有提起。下午，徐帆要求回校。徐母说道：“帆，你别急啊，我跟你爸想想办法。”
　　徐帆回到学校时已近黄昏。他蹲坐在马路牙子上欣赏着校门口过往的同学欢声笑语，小贩的叫买叫卖声此起彼伏，情侣呢喃的携肩而行，燕子啾啾的低空飞行。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然和谐的运转着。天气渐渐黑透，路灯把人的影子拉的斜长。悲伤的个体永远是无法被人认知的，一切的事物都没有因他的忧伤而动容。他甚至看到了老六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走出了校园，他依然没有去招呼，他又看到了杨雨穿着一身靓丽的短裙，齐耳的短发朝气的从他的身旁滑划，谁也没有发现他，他也没有跟任何相熟的人打招呼。黑影里，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他把头深埋进臂弯，眼泪不由自主的流淌。他此时又陷入了巨大的伤痛旋窝。这个旋窝把他的内心搅的不得安宁片刻。
　　他想到了喝酒，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意识，想到就做到。他起身直奔美惠小吃部，此时，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小吃部内空无一人，老板娘见到徐帆热情的招呼道：“老七同学，你们那哥几个咋没一起过来呢？”
　　徐帆无力的回应着：“都回家要学费去了。”
　　老板娘见徐帆心情欠佳不再言语。
　　徐帆破天荒的点了两个菜。烧茄子、溜肉段，又要来几瓶啤酒。自酌自饮。酒总是在人失落的时候忠诚的陪伴，它会在你需要时醉了你的心，醉了你的灵魂，醉了你一切想要隐藏的痛苦。夜已深沉，月色明亮，徐帆发现自己的酒量已经非比寻常，从刚入三中时仅仅一瓶啤酒的量到现在他已经轻松喝到六瓶，虽然此时已经醉眼朦胧，睡思昏沉，但他不想回到寝室，不想面临分别，他已经看见到老六离开了学校，他怕回到寝室时也只是孤伶伶一人，或者明天他也会如老六一样孤单单的拖着行李悲伤的离去。
　　老板娘时不时的过来劝阻，这份真诚的劝阻让徐帆很受感动。徐帆摸摸兜，挣扎着起身喊道：“老板娘，今天没有带钱赊个帐。”
　　老板娘诧异了一下随口道：“行，记下了，啥时有就啥时给。”
　　徐帆歉意的说：“谢谢。”
　　临走，老板娘又嘱咐道：“老七，你回去时跟你们老噶瘩提一下把之前欠的1000多餐费还了吧，我这小本经营不容易。”
　　徐帆心里吃惊，这战兵咋欠这么多钱，估计这钱战兵是无法偿还了，学校他都不一定能回的来，但表面上徐帆满口应道没问题。
　　徐帆踉呛的走出了美惠小吃部，学校大门早已紧锁，徐帆踏着月光前行，黄昏时热闹的街道此时空空荡荡，只有徐帆一个身影孤单单的行走。如同他未来的人生一样，他不知此时何去何从，何来何往。胃里一阵翻滚，他抱住身旁一根电线杠，大口的把胃里所有的食物一排而出，同时排出的还有止不住的泪水，他哭了，这次是放声大哭，寂静的夜里，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他的哭声，他哭自己的命运，他哭自己的软弱，他哭自己的懦弱，他更是哭着自己的不甘不愿。
　　徐帆软软的抱着一根同他一样单薄的电线杆哭出了所有的悲伤，哭出了心中所有的郁积。哭完了他仰倒了光滑的大马路上，望着星空，那轮圆月照着他倦怠的眼眸，徐帆就此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