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罗刚陷入困惑

　　罗刚和陈所长的秘密谈话大家都很好奇，现在他们更想回自己的家或者宿舍。人散得很快，陈瑞馨和她的室友却在一边产生了争执，她不愿意回去。在大家起哄的时候，室友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把宿舍里拥挤的状况说了个明白，她有心计较起来。
　　“算啦，我真后悔说那些话。”室友道，“不过，你那个家伙也够讨厌，害我们站岗。当然，还是有些本事。他从楼上背你下来的时候，我们全看见啦，身手真不错。只是可惜，不是个警察！”
　　“这大概是命吧！”陈瑞馨替罗刚感慨道。
　　罗刚走在最后，使他有机会和两个美女碰在一起。大家的悄悄话显然不愿意对他坦陈。他刚想走近，就有四只眼睛严厉地看着他。
　　“|这位大姐好兴致，不回家，倒有空陪着我们陈警官说话。”罗刚说道。
　　陈瑞馨的那位室友也不客气，回敬道：“我不叫大姐，还是回家管你家大姐叫吧。”
　　“呵，我这都是什么命呀！遇到的人没一个不是厉害角色。”罗刚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不要紧，只要提高驾驭能力，问题迟早可以解决。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我不把陈警官领回去的话，大姐的房间恐怕真不宽敞。都说女人计较起来不得了，今天我算是领教。”
　　他一说完，两个女人都很生气。陈瑞的同事因为心思被识破，更加难堪。为了缓和气氛，陈瑞馨只得拉上罗刚走，仿佛马上就要干架一样。
　　“拉我干嘛？”罗刚一边走，一边开玩笑道，“真要干仗我倒愿意奉陪，看到时候你会帮谁。”
　　出了龙祥派出所的门口，罗刚学起了陕北的民歌，放声唱起来。他现在也同样还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歌唱水准没有提升。尽管这样，他还是想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学得像一些。最后，实在是学得很走样，于是歌声里都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呛笑。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在得意。陈瑞馨也知道。在那条稍显清净的路上，他的歌声一路飘荡：“哥哥我走西口，小妹妹你实难留。提起哥哥我走西口，小妹妹你泪长流。送出来就大门口，小妹妹你不丢手。送出来就大门口，小妹妹你不丢手。送出来就大门口，小妹妹你不丢手。送出来就大门口，小妹妹你不丢手。送出来就大门口，小妹妹你不丢手……”
　　他把歌词做了改动。
　　“不走啦。”陈瑞馨停下来，说道，“你五音不全也就算了，还老是唱后边两句。怎么，你挖苦我呀？”
　　“送出来就大门口，小妹妹你不丢手。”这回罗刚用说不用唱，“这句词儿多好，就算和现在的情境贴合，怎么叫挖苦你呀？要叫挖苦的话，你唱，挖苦我。”
　　他认为今天晚上，老天爷实在很够意思，给了他一个接近陈瑞馨的好机会。而且他看得出来，陈瑞馨和室友有了不和谐的迹象。他于是问她：“都送出来这么远啦，你那位室友难道不会焦急地等你回去？”
　　“她才不会呢。”陈瑞馨想都没有想，就说出来了这句话。
　　“怎么不会呀？我看说到底，是你自己小气。”
　　“我就是小气。我就是不要她说房子小，是因为我住进去的缘故。”陈瑞馨话茬儿接得很快，“我承认，我没住进去以前，她一个人，房子当然要宽敞些。可是，这也不是我愿意住，都是单位安排的。再说，我才多大个人呀？她那么胖，怎么不先检讨自己的身材占了地方？”
　　罗刚笑出了声，说：“我看你那位同事身材很苗条，应该……应该不占地方。”
　　“她身材苗条吗？”陈瑞馨很不以为然，“身材苗条？呵，你可真会看人！是不是见了女孩子，你先生都会去研究她的身材？”
　　“天地良心，我只不过看了她几眼。”罗刚为自己辩解。
　　陈瑞馨把脸色稍微缓和，说：“我才不想管你看了人家几眼呢。”
　　罗刚不说话，他希望就此结束。
　　“对了，我今天有事求你。”陈瑞馨说道，语气绝不像是在求人，“今天晚上我是不回去啦。要是就这样回去，那显得我多没用，多没性格呀。同事丫头是惯不得的，否则，以后少不了不拿我当姐姐看待。”
　　罗刚嘴上想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是不是会像钓方鸿渐上钩的孙柔嘉”。他倒认为自己是方鸿渐，不能确定陈瑞馨是怎样想，但是很乐见她的这种态度。他于是说：“不就是借宿一个晚上嘛，好说。反正房间都现成。”
　　后来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吃饭，然后回家。吃完饭的时候，罗刚就一直不动，他不想结账。
　　“今天实在抱歉，我没带钱。”罗刚提醒她道。看着陈瑞馨也一直坐着，没有主动去结账的意思，他又不想等。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吃公家饭的人穷，想不到今晚上你比我还穷。”陈瑞馨很爽快地结了帐。
　　结完帐，起身的时候，罗刚快了陈瑞馨几拍，这样好方便他跑。他做好了准备，就说话了：“其实我哪里是没有钱，我就是不知道这公家饭吃着如何，所以让你破费。”
　　“你这个人！”陈瑞馨感叹道，“得啦，你也不必不好意思，我付你饭钱就算作住宿费，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可不成，那样的话我们之间像是做在交易。”罗刚笑道，“为了叫你感觉欠我的，我得让饭店的服务生重新买单。”
　　“何必那么麻烦呢。”陈瑞馨说道。
　　“也许是不必这么麻烦。那这样，只有我欠你了。我今天就去住旅馆，不回家。你自便吧。”罗刚说完，开跑。
　　他原来以为自己跑几步就没事，陈瑞馨也不会真追出来。真回头看的时候，他发现陈瑞馨跑得也不比他慢。他又只得快跑。一路上他们都是一个跑，一个在后面追，一追跑到肚子胀痛。罗刚最后放弃逃跑，表示愿意投降。
　　“你倒是跑呀，我才不怕。”陈瑞馨气喘吁吁，停下来。她也跑疼了肚子，用手捂着，又生怕罗刚趁她不注意再跑掉，只好用一只手去捂着肚子，然后用两只眼睛去盯住他，算是协防。
　　“看你的架势，肚子一定也疼了吧。真有意思！疼！你说这天底下也有你这样的人，我跑你就跑呀？不说啦，你还好吧？我看看。”
　　“陈瑞馨把自己捂得更严，这次是两只手。她拒绝道：“都是你害的，要你管？”说着，像是在哭。
　　“大姐——”
　　“我不是大姐！”陈瑞馨还是哭，不出声。
　　罗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会哄人。现在自然不是搞恶作剧的时候，他罢手之后的唯一行动，也只剩下站着干等。等陈瑞馨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地消了气，事情也就算是自然而然地有个了局。
　　在罗刚的心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永远装不下第二个人，现在这个想法得修正。他也只好承认，这是在工作以前的人生状态。他无法对自己隐瞒，现在他的心里的确是乱糟糟的。不想还行，想起来就没完。现在干站着，又是心事再起，算得上添了烦恼。以前不会刻意去想谁，因为没有恋爱的经历，没有可以想念的对象。陈瑞馨虽然是他要追求的人，可是就现在的情况，还算不得恋爱。而且她是一个厉害的人，他现在不敢说喜欢她。他心里突然想到肖婷，他也知道本不该想起她。一则，他们之间纯属同事关系，即使有些不寻常，比如她倒贴着吻了他，给了他一个强烈的爱的表示。但是，这不会成为他该喜欢她的理由。再则，她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人，因为神秘，她的性格显得有些怪异，这种怪异又让人不喜欢。
　　罗刚看着陈瑞馨，在心里承认，之所以会想到肖婷，其实还就是因为她当晚那种心里有苦楚，但是又充满勇气倒贴上来的那个吻。也是在想到这个的时候，在此情此景的映衬之下，他突然发现陈瑞馨是个更奇怪的人。因为她让人怜惜但又不敢怜惜，她是个厉害的人。
　　事情总要得到解决，最后还是陈瑞馨主动和解的结果。罗刚的生活经历，让他远离了脂粉气，远离了女人，自然也学不会如何安慰一个正处在伤心状态之下的女人。陈瑞馨把手伸向他，要他拉她起来，他才真正注意到她真是跑疼了，一直蹲在地上。
　　后来的时间里，罗刚的话，突然变得很少。不必要的话，他绝对不说。所以他后来说的话，总结起来都不多。回家之后烧好水，他也只是招呼她洗脸洗脚。该睡觉的时候，他顺便补充了一句叫做“晚安”的话，当天就这样作结。
　　他不擅长和女人交流。
　　在当天晚上，罗刚没有睡着。他开始有了一生之中，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烦恼。这烦恼搅扰得他无法安睡。他很肯定陈瑞馨就和他在同样一所房子里，和他距离很近。他却感觉很远，远到他的心里总是要去想她。遗憾的是，这种想念，并不是真正出于思念她，而是在想为什么他如此上心的人会是她？仅仅因为她是警察，她就值得他去追求？而且为此大费周章，做一些荒唐的事情？要是仅仅因为她是警察的缘故，所以喜欢她，所以不顾一切地追求她，那是不是也很不妥当呢？
　　自己因为有当警察的愿望，而发誓一定找个警察，不是太委屈自己么？事情其实很简单：如果要当警察，以后寻个合适的机会去考个警察，不就是了？找个警察，以后回忆的时候就说，之所以和警察妻子组成一家人，就是因为曾经的警察梦化为乌有。有个当警察的老婆，值得逢人就说，此生不遗憾了，因为最后，使曾经丧失的理想得到了补偿。如果一直以来——就从墙上那打油诗诞生的时候算起，自己就是活在这样的心态和奋斗目标里，那实在是一件值得深刻检讨的事情。因为在如此长久的时间里，自己竟然连为什么活着，都没有想明白，真是太不应该。如果为着一个做警察的理想，那就不该在陈瑞馨身上花功夫，该去考试才对。如果是喜欢她，那就该把她和警察的身份，警察的理想完全区别开来。也许自己不算真正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警察而对她印象更好，一度还把她的身份等同于自己。不然的话，一个人真正在喜欢的女人面前，竟然还会想起另外一个女人，那就是一种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