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派出所罚站

　　陈瑞馨更不好意思就在罗刚背上求助，这会让她颜面丧尽。罗刚把她这样背在身上，她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在他做出胜利姿势的时候，她的同事也不再叽里咕噜，也不帮忙，反而站在窗口前笑。这让她原本抱有求救心态的想法，一股脑儿跑了个干净。
　　她愤怒地给罗刚的左脸重重压上了一记耳光，这记耳光当然是从背后打过来，罗刚却感觉比从他正面打来还要重，还要痛。
　　“你刚才是打的左脸？我感觉右脸在疼。”罗刚疼了一阵，玩笑道。
　　陈瑞馨听了罗刚的话，就生气地要用她的右手去打他的右脸，他在她还没有出手的时候，赶紧用右手将她的右手扣住。
　　陈瑞馨没有成功，不甘心。但仅仅过去了几秒钟，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笑，她腾出左手，艰难地别过来，在罗刚的右脸上拍了一下。
　　“实在是不顺手，打得轻了些，罗先生不要见怪。”她的话里明显很是得意。
　　她这样费心思要和自己作对，罗刚倒觉得气消了不少。他不是一个在这种情形下，也肯践行好男不跟女斗哲学的男子汉。他索性直接把自己摔下去，正好让陈瑞馨给他当了垫背。
　　“哎呀——你——你这坏蛋，摔疼我了。”
　　“你这句话倒是很坦白。”罗刚四脚朝天，无意识地望着天上的云道：“我认为你最该说的是‘你这坏蛋，你让我起来’。现在真是难为情，我发现我们现在的处境和被翻过身儿来的乌龟一样。我就是那乌龟的身子，而你，你就是被压在地上的乌龟壳儿。”
　　“呸！真是羞死人啦，拿什么做比不好！你这坏蛋，快让我起来，我才不要做你的乌龟壳。”陈瑞馨喘着气，说道。
　　“你见过被翻过身的乌龟自己起来的么？”罗刚问身下的陈瑞馨道。
　　“哎呀，真是好不得意呀。”陈所长走到罗刚的面前，吓得他直接就翻了起来，“——我是真没有想到，这么高的楼，你——你背着个人还能自己下来！真了不起！”
　　罗刚赶忙解下身上的绳子，陈瑞馨这才被放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她在自己手脚刚刚可以活动的时候，狠狠地踢了罗刚几下。罗刚装着无事，她悄悄地又用手狠掐了他的手背，竟然掐出了血。罗刚只好把双手恭敬地背在身后，所长应该看不见。
　　“所长，你就没几句话吗？”罗刚说着，把他受伤的双手在陈所长面前摆弄着，他决定不再为陈瑞馨掩，“你看我手上被掐的血印，就不想说几句？”
　　陈所长脸上笑了一下，他的表情稍微得到舒展，刚才陈瑞馨在背后掐的时候他全注意到了，看样子罗刚还是准备要拿这个来做文章。于是陈所长问道：“你一定也想说几句吧？”
　　“我想您做了几十年的警察，心里很明白。我这手总不会是自己掐的，何况血印还这么深——我也不会这么虐待自己。这证明什么呢。”罗刚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说到证明的时候，他有意停顿着，然后继续他的分析，“这证明是她掐的。”
　　“对呀！是她掐的，我还可以给你证明。”陈所长补充道。
　　罗刚听了很满意，又说道：“是她掐的就很合逻辑啦。我和陈警官一来二去，其实算得上是老相识啦。不瞒您说，我的秘密她都知道。其实，我这个人很随和，也没脾气。个人品质如何，不用说，看也看得出来。”他原计划是谈他和陈瑞馨感情怎么深，然后解释他今天的行为绝不是胡闹。
　　不过现在，他还没有想到涉及个人品质的问题，陈瑞馨的同事就都渐渐地聚拢过来，在时间上来看，已经可以算是下班的时候。发生这种情况，搞不好为陈瑞馨伸张正义，挽救派出所名义的打斗就会出现。他可不愿意这样，真挨了警察的打，丢人不必说，今后真就不好和陈瑞馨相处了。
　　“——其实，我个人真不在乎我的品质怎么样，别人就是夸我，我也不会在意的。不过我得说明，当着这么多瑞馨同事的面，我对她那真是没法儿说。”
　　罗刚真是没法儿说，他发现临时构思一些话，特别是要构思有利于现实情况的那些话，实在是不容易。又想要脸面，还要不卑不亢，难以做得到。今天形势所逼，总得逼出一些东西，他决定胡诌一气。
　　“我这个人在情感上，脑子反应有点慢。之前瑞馨说我是傻瓜，我想一个月才明白。这不就是喜欢我的意思吗。我没明白是我不对，可是你们这位陈同事很不近人情。她后来好多次到我家，尽拿以前的事儿来消遣我。我要是和女同事说个话儿，办个事儿，她要撞见，我还得受气。我到哪儿，什么时候回家，得向她汇报——”说到这里，罗刚停顿了一下，他要让陈瑞馨那些年轻的男同事多注意一下，而且他说着话，总是慢慢地移动着，逐渐离陈瑞馨远一些，这样好显示出他怕她。
　　“大家评评理，她不在我家里住，对我的个人生活关心得也过于彻底了吧。我什么时候回家，是个值得拷问的问题吗？我就是随便说个时间，她能知道我就会在那个时候回去？”
　　“事情简单，让她住你家，不就解决啦？”终于有人肯配合着起哄了。
　　“是啊，反正单位宿舍也够挤的。”这回起哄的还是个女的。
　　“这个小妹说得好呀。”罗刚笑了，“我还真是眼拙，小妹真好看。以前来的时候，我怎么没有提前看见你呀？我要是看见你，我就追你啦。现在后悔恐怕很难善后，估计不大容易哟。”
　　“小心后面我们陈姐追上来，踢你”有人撺掇道。
　　罗刚干脆直接跑到警察堆里去，声称这是躲避灾祸。
　　陈瑞馨比罗刚想象的要理智，她站着动都不动，连头也不回，平静地看着每一个人。陈所长没有发话，大家也就谁都不敢走。陈所长就是不说话，他认为事情发展到这里，罗刚要给个说法。他可以容许罗刚在这里说话，但是不说到关键的话，他不会罢手。
　　对罗刚而言，他的小聪明，他的善辩可以让他走出一些困境。不过今天，他陷在这里好像拔不出来。如果陈所长愿意提示一下，他也可以从容脱身。时间一直耗着，直到他连演戏的精力都熬干，陈所长还是不发一语。罗刚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今天瑞馨就给句话儿，我们回家。”
　　现在隔这句话也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罗刚先是把包袱扔给陈瑞馨，陈瑞馨不答话儿，包袱就直接给扔了回来。现在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不肯走，没有热闹看，没有玩笑开，大家便都觉得没意思。陪着站岗么？想起来让每个人心里都不安宁起来。大家都觉得是陈瑞馨的错，她说几句话，就不用站岗啦。
　　罗刚后悔要求陈瑞馨发一句话，因为她一旦不答复，他要想体面地离开，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然，他所谓的体面离开，并不代表着他担心会挨揍，因而让他不体面。他的体面是指礼貌。现在派出所的人不是都还在站岗吗？要是甩屁股走人，恐人会议论。如果从实用主义的方面来考虑，他还真是该马上走人，这样一定还会有很多人对他印象深刻。他今天能有这样看似出格的行动，说到底，就是要给陈瑞馨留下深刻的印象。哪怕是长久地厌恨他也可以，只要她把他装在心里，永远不忘记就好。
　　在罗刚心里，他不会考虑别人对他的评价如何，他向来是率性而为。当然说不上他好，但他就是这样，直到现在，他还不讨厌自己。
　　陈瑞馨不搭理，显然是因为她和陈所长已经达成默契。尽管让大家一起站岗，是一件让人很过意不去的事情。不过，既然已经猜明白了所长的意思，那就执行好。
　　世界上你也许可以尝试与猫狗豺狼沟通，猜不透的，就是领导的心思。他们无论说话办事或者不说话不办事，那都是一种语言，要你去猜，去想。你心里弄明白了，你才会算是他们心中的聪明人。他们才会亲近你，才会重用你。陈瑞馨现在还没有心思去计较陈所长是在搞一套难以琢磨的领导艺术，罗刚则纯粹是不懂。他现在之所以肯跟着大家一起无声无谓地耗着，只是因为大家都不肯松动，不肯走，他必须把自己和他们绑在一起。傻子也会知道，不管陈所长要的是什么，跟他是脱不了关系的。他想到这里，也该会想到该主动向陈所长赔个不是，事情或者就可以因此作结。真想到这里，他反而在心里强硬地不愿意。看看身边，一定都是不明情形的人。有人，而且还是十多个，陪着自己站岗。事实上他们并无过错，却要遭这样的罪，就是再站几个小时的岗，好像自己也不吃亏。他看见大家都做得很规范，就像军训时的部队战士一样。当然，他也可以做到。正是在大家都全部规范的时候，他深深感觉到，他是一个局外人，被排除在警察群体之外。这让他心里很伤感，很不平衡。尽管他也没有在意识里去想让自己被这些警察认同，而且今天表演的一套背人下楼的绝技，也不是专门给这些警察看的。到真正让他意识到他被排斥，他又不干了。原来他还站得像个样子，现在他索性很随意地坐下来，就坐在这派出所的水泥院坝上。
　　这样一来，他倒还真不像警察队伍里的人。
　　他更有理由支撑他继续耗下去，反正耗到底的结果，也就是苦了一个人，害死一大片。
　　要说陈所长实在是与众不同，他除了让罗刚不可理解以外，现在还让他觉得疑惑。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大家都一起耗着，不同的是，罗刚一直很随意地坐着——有时候也站起来，那只是为即将再坐下去做一个预备的动作演练。他认为，在别人看来他现在是个十恶不赦的挑衅者，而且他也推测到，现在大家一定两只脚都在发酸。
　　这样的活动进行了好几回，罗刚发现真该对不住大家，因为他坐着都觉得酸啦。他不想再耗下去，他不想“苦了一个人”啦。
　　“大所长，耗下去有意思吗？”他慵懒地从地上爬起来，说道，“要说开始我确实不知道你要干嘛。不过现在我再怎么笨，也该琢磨出来了。我向诸位大哥大姐道歉，今天下午的事情完全是胡闹。大人不计小人过，我道歉，一切就此了结吧。”
　　“就这样了结啦？”陈所长问道。
　　罗刚把嘴凑近陈所长的一只耳朵，说道：“这么多人，我肯道歉，面子是给足了。不然要怎么？真要计较的话，我怕早就在办公室里关着禁闭呢。既然都不是那么较真儿的人，就此了结，最好。”
　　“你小子很得意，不过今天，我原谅你。”陈所长用同样的方式对罗刚说，“带着你的人，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