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真相

　　王子昀请了两天病假，第三天一上班，就听苏丹说出大事了。
　　学校召开了全体教职工大会，庞校长在会上提到了明明被人指证“偷”发卡事件，她的原话是：“这个问题很小，但是性质很恶劣，必须得好好处理，不然我们育才外国语学校的校风就垮了！校董事会一致表示，决定召开小学部家长会，就在本周五，下来之后，各班主任要把每个学生家长的电话打通，要他们务必出席。”
　　王子昀听苏丹说了就差点晕倒，他们这是要拿明明开刀，杀一儆百啊！孩子这么小，怎么能让他今后都生活在阴影中呢？那他的一生可能就都毁了。
　　“我当时就想跟你打电话说这事，可你正生病……”苏丹抱歉地说，“老太婆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明明还是个孩子呐！不过子昀你先别担心，小山羊已经去找校董事会了。”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好好教育孩子了，而且，自始至终，孩子就没承认过。我的孩子我清楚，他没做过的事情，他怎么都不会承认，我还认为是老师把事情弄错了呢！不行，我得找校长去。”王子昀说着就起身往校长办公室跑去，苏丹拦也拦不住。
　　难不成，是因为那件事？庞校长几次三番都劝我让明明去天才儿童班，而我一直没答应，让她很没面子？这样想了，王子昀就更加确定明明是被冤枉的，她不顾校长助手阻拦，直接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庞校长正在看一份文件，眼镜快滑到鼻尖了，她抬起眼珠子瞄了一眼，见是王子昀，就挥挥手让助理出去。
　　王子昀气急败坏，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庞校长，你不能这么做，是，我承认，我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不能拿我儿子来出气，他还那么小，你这样做会毁了他的！”
　　庞校长摘下眼镜，语重心长地说：“小王，我看你是误会了。是，我是看明明那孩子特别聪明，所以一直想挖掘这个苗子，可是你这个做家长的不答应，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家庭的个性教育有优势，可也有致命的缺点，这不，暴露出来了吧。难不成，你认为我是一个公报私仇的人吗？小王啊，我在教育战线上工作几十年了，我希望我的每个学生都成龙成凤，希望他们将来有一番作为，可是，我也不会姑息养奸，现在的宽容，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现在的严厉，是对孩子最好的帮助。”
　　“好，你说是为了孩子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还不到六岁，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让他心灵受到多大的伤害？如果是你的孩子，你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他‘迷途知返’吗？”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学校着想，再说，这也是我们几个领导商量一致的结果。”
　　“庞校长，我求您，不要这样做，只要您取消家长会，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或者，我让明明主动承认错误。”王子昀苦苦哀求，就差没向她下跪了，可是庞校长已经拂袖而去。王子昀站起来，摇摇欲坠，杨潇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扶着她说：“对不起，没能帮上你的忙，不过我会再去和庞校长谈谈，希望她能改变决定。”
　　“没用的。”王子昀说，“我看他们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小杨，你帮我去把明明带过来，现在就回家。”
　　“干嘛现在回家啊？”
　　“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和明明都不去，下周我就给明明转学。”
　　“即使那样，可是对明明的伤害已经造成了啊！”
　　王子昀想到了高松，可是，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徒增一个人的烦恼而已。而且，王子昀生病这两天，高松寸步不离，直到今天早上，他送王子昀和明明到学校后，才急匆匆地去忙自己的事情。想到这里，王子昀决定不跟高松说这事，也让明明不要跟他说。
　　周五一大早，小学一至六年级的学生家长，带着孩子一起，齐刷刷地坐在了学生大礼堂里面。
　　苏丹打电话跟王子昀说了情况，王子昀看着明明：“宝贝，身正不怕影子歪，咱行得正坐得端，咱不用在乎别人的话，妈妈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
　　王子昀抱起明明，脸紧紧贴着他的脸，心里难过得想死，孩子就在身边，自己却保护不了他。明明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一次，就当是给他的人生上了一堂课。有了这次教训，王子昀相信，他以后会更坚强更谨慎的。
　　“不，妈妈，我要去学校，我没有做错事，我不怕！”
　　王子昀摇摇头，不说孩子，就是她这个成年人，在那样的场合，而且“人赃并获”，有多少张嘴都说不清楚啊。
　　明明拉着王子昀的手，“我做过的事情，我一定承认，可是，我没做过的事情，谁都别想诬赖我，而且，谁也不能欺负我妈妈。”
　　家长会已经开始，庞校长在上面大发词噘，引经据典，再以目前学校发生的个案为例，强调学校正规教育和德育教育的重要意义。王子昀和明明出现在门口时，立即引起一阵骚动。庞校长原本以为他们会吓得不敢出席，她才好做教育报告，王子昀和明明的突然出现让她措手不及，说了上半句，忘记下半句了。
　　王子昀走到庞校长面前，拿起话筒来说：“各位家长朋友，我想庞校长刚才已经跟你们说过我家明明的恶劣行径了，可是大家想想看，一个原本聪明、活泼、善良、乖巧的孩子，他怎么会在一席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品质恶劣、偷窃、撒谎的小孩呢？不如果你们的孩子哪天突然被人说成是小偷、骗子，你们会怎么想？”
　　家长们开始窃窃私语，明明拿了话筒说：“我没有拿别人的东西，所以我才不怕站在这里，请大家相信我。”王子昀给明明以鼓励的微笑，接着说：“一年级一班的小朋友，你们相信明明是个坏孩子吗？认为明明没有拿别人东西的小朋友请举手好吗？”一个，两个，慢慢地，很多小朋友都举起了手来，明明开心地笑了，王子昀笑了，台下的苏丹和杨潇都松了一口气，庞校长想要控制局面已经来不及了。
　　“可我们确实在他的抽屉搜到了发卡，他不是女孩子，拿发卡来做什么？不是拿的别人的，难不成是他自己买的？”大家都看清了，说这话的人是明明的班主任邓老师，她就坐在台下第一排。明明叫起来：“我说了不是我拿的，就不是我拿的！”
　　“不是你拿的，那我问你，那发卡哪来的？它自己飞进你抽屉的？”
　　“我不能说……反正，不是我拿的！”明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邓老师得意地说：“王明明，难道你妈妈也没有教过你，‘三岁偷针，长大偷金’，老师可都是为你好，知错能改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一听到邓老师说王子昀的坏话，明明立马就急了，跳着叫着说：“你不要说我妈妈，我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我不听你上课讲的那些废话，所以你不喜欢我、污蔑我！妈妈，她打我，把我叫到办公室里，掐我，还不准我跟你说……”明明的话引来台下一片喧哗。
　　邓老师脸一下子红了，她从教十来年，还从来没有哪个学生敢这样对她说话，甚至在大庭广众下这样揭她的短，她站起来，气愤地说：“王明明，你不要乱说话，我只想好好的教育你。我教了十几年的书了，我会不知道体罚的后果？你乱说话，以为这样就可以改变你偷东西的事实？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你就是掐我，我胳膊上有，妈妈，你看！”明明把袖子撩起来，两只胳膊上果然有好几处淤痕，明明说：“妈妈，我背上有，腿上也有。”
　　“她真的掐你？”王子昀不可置信地掀起明明背上的衣服，背上好几片青紫色，她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这段时间，明明都自己洗澡换衣服，就是不想让她看见那些伤痕啊。王子昀义愤填膺，怒视着邓老师：“你不是说你没体罚学生吗？他不到六岁，难道他会有那种心机，自己弄伤自己来陷害你！邓老师，你给我出来！你出来给我说清楚！”
　　台下哄闹起来，家长们都拉着自己孩子，看身上有没有伤痕，追问孩子有没有被老师体罚。
　　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家长孩子，苏丹看庞校长的脸都绿了，忙扯扯杨潇的衣服，杨潇则说：“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有几位家长站起来抗议，责问校方的师德问题，主持老师忙拿过话筒，企图以声势先压住众人，她说：“各位——各位家长朋友，请大家先安静下来！我们今天要解决的问题是孩子们的品格问题，至于其他问题，我们稍后再一一解决。王明明同学拿别人的东西是不争的事实，不能用其他的事情蒙混过去……”
　　主持老师的话让众家长稍微安静了下来，庞校长则对她赞许地点点头。庞校长很清楚地知道，在这些家长中，有不少都是爆发户，而这样的父母，有很少是懂得教育和法律的，他们只承认孩子每个学期的成绩，成绩是保证像这样的私立学校生存的重要砝码。可是主持老师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进了每个家长的耳中：“王明明没有拿别人的东西，我喜欢他，那两个发卡是我送给他的，我让他不要告诉别人的。邓老师对他不好，我看见邓老师掐过他，邓老师还掐过好多小朋友……”
　　高松拨开人群，挤到王子昀和明明面前，责怪王子昀不该瞒着他，要不是杨潇告诉他，他还被蒙在鼓里。高松说会以法律手段来制裁邓老师。而邓老师已经在一片喧哗声中偷偷溜出了礼堂。
　　给明明作证的那个小姑娘叫左拉拉，她走到明明面前，牵着他的手说：“明明，你真是个傻瓜。”
　　“是你说不能告诉别人的，我也答应你了。妈妈说，人得信守承诺。”
　　两个小孩的对话，让在场的大人无不动容。
　　这次家长会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连市里的报社都来采访报道了，有近百名学生陆续转学走了。学校召开紧急会议，整顿师德师风，在校门口贴大字报道歉启事三天。邓老师被学校开除，她不堪舆论压力，不久就从人们视线里消失了。庞校长被解除职务，管理后勤，后来王子昀才知道，庞校长是学校的大股东之一。学校里已经开始传言，新的校长在下个学期才来学校任职，学校的工作暂时由那个大肚子的主任处理。
　　
　　这场风波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也给妈妈敲了一记警钟，妈妈开始思索，到底怎么样的教育才是最适合我的，这个问题一直捆扰着她，让她在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妈妈的相信和鼓励，使我走上了讲台并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也正是这次“出格”的行为，成为后来每当我遇到困难时的坚强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