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谁拿了发卡

　　天气已经热起来，知了的叫声更让人感觉心烦意乱，即使在清县这样远离大城市的地方，中午时候，太阳也毒辣不堪。已经有好些时间没有下雨了，田里开裂的缝，像寒冬时候手掌上皲裂的口子。
　　“妈妈你骗人，妈妈你骗人……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只要王子昀一空闲下来，明明的哭喊声就像紧箍咒一样罩在她的心头，看书也不管用了，翻开书，书上也全是明明满脸的鼻涕泪水，她只有以忙碌的工作来疏解这挥之不去的烦忧。王子昀的工作做得很细致，改善了管理方法后，连低年级的小朋友上阅读课也知道要守纪律、看完书要放回原来的地方了。苏丹乐得逍遥自在，常常在上班的时间开溜，有时候庞校长会突然造访，王子昀只得撒谎说苏丹去上厕所或者有人找她，庞校长一语不发，只看一看便背着手走了。
　　庞校长上次亲自到王子昀家造访之后，又找王子昀谈了两次话，还是希望她能让明明上天才儿童班，可王子昀都用同样的理由谢绝了，这让她的脸上很挂不住，也让她在业绩上少了个沉重的砝码。
　　儿童节快到了，学校各个班级都在积极筹备着庆祝会的事，班主任和音乐、艺术老师更是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阅读课停了，大部分学生都被拉去准备节目去了，苏丹问王子昀：“明明有没有参加什么节目？”王子昀忧心地摇摇头。
　　明明说王子昀“骗”了他，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他一直生着闷气，饭不好好吃，在学校里也常常惹是生非，一听见有人说“爸爸”，他不是掉头就走，就是冲上去和别人打架，不是剪前桌女生垂在他桌上的头发，就是在别人抽屉里放蚯蚓蛤蟆之类的东西，更令人气愤的是，他竟然把别人放在宿舍外面的鞋子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邓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了一整天也没有结果，最后还是明明看她可怜才说“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了，他去帮忙找找看看。第二天，他故技重演，邓老师说明明是个好孩子，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同学，他可以把自己的鞋子借给同学穿，明明才不得不把那人的鞋子给找了回来。为这些事，邓老师已经找王子昀谈了两次话了。
　　就在昨天下午，邓老师急匆匆地找到图书室，跟王子昀说，明明拿了某个女同学的发卡……
　　王子昀第一次打了明明，在他的手掌心里狠狠地抽了两下，小小的手掌立即显现出两道鲜红的印子来，明明没有哭也没有闹，就是狠狠地瞪着她。
　　王子昀说：“怎么，不服气？做错了事情，你还有理了你？”
　　明明说：“我说我没有拿就是没有拿，我不像你会撒谎！”
　　“我怎么撒谎了？”
　　“你说爸爸远游了，其实不是，爸爸是死了，死了！你一直都在骗我！”
　　“你……你不要转移话题！”提到这件事，王子昀就没了底气。“我现在在跟你说发卡的事情！”
　　“我没拿，我就是没拿，邓老师诬赖我！”明明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小小的人儿竟然愤怒得憋红了脸。王子昀没想到明明竟然会抵赖不认帐，气得胸口一阵阵地发疼：“你前几天还说人家的发卡好看，现在在你抽屉里搜到了，你还不承认？”
　　明明执拗地站着不动，说：“我是说了好看，可是我没拿，你还说了苏丹阿姨的裙子好看，难道你也会去拿？”明明的话噎得王子昀说不出话了，她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说：“你，到你爸爸的相片前给我跪着，今天晚上不准吃饭，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了再起来！”
　　明明死不承认，尽管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昂起了头就是不让它掉下来，王子昀看得心疼不已，他那股子倔强劲儿，和严小山一样。
　　八点钟了，王子昀做好了晚饭，说：“你认不认错？认错了就过来吃饭。“
　　“我没错，我没拿，反正你就没相信过我。”
　　“好，你有种，有种就别承认！”王子昀盛了饭，可是看明明跪在那里，怒目而视，鼻子一酸，索性把饭菜全都倒进垃圾桶里。孩子犯错，都是家长教育不到位，受惩罚的，首先就应该是家长。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明明还不求饶，头一低一低地就要睡着倒在地上了，高松实在看不过去了说：“再怎么教育也不能这样惩罚孩子啊，在国外这可都是犯法的！不行，我得叫他起来！”王子昀不再说话，任高松把明明抱到床上去睡觉。
　　明明照样到学校去上课，好多小朋友都躲得远远的，不和他一起玩，他则赌气不接受任何人的同情怜悯。王子昀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庞校长把她叫到办公室说：“小王，我早跟你说了，家庭的个性教育有优势，可弊端也是有目共睹的呀……”王子昀怒了，对庞校长说：“庞校长，难道你以为我会教自己的儿子去偷别人的东西？”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庞校长办公室，留下目瞪口呆的老太太和正打算进门的校长助手。
　　下班回家的路上，王子昀就感觉头昏沉沉的，浑身酸痛，没精神做晚饭，就带明明在楼下的快餐店吃晚饭。看王子昀蔫兮兮的，明明问她：“妈妈，你是不是生病了？生病了要吃药才乖。”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王子昀吃了半碗饭，再没胃口，于是催促着明明赶紧吃饭。昨晚他小子倔强，硬是没吃饭，早上吃了三个大馒头还不够。
　　“膝盖还疼吗？”
　　明明摇了摇头。王子昀心里想，是不是真错怪他了？可是，老师怎么可能说谎呢？哪个老师不希望学生成人成才呢？王子昀看着明明，轻声问：“明明，妈妈再问你一遍，你真没拿那发卡？”
　　“我说没拿，你会相信吗？”明明的语气突然就硬了，放下筷子，也不吃饭了。
　　“你说没拿，妈妈就相信你。”
　　听王子昀这样说了，明明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再次说自己没拿。王子昀抱过他，搂在怀里：“好了，没事了，妈妈相信你。我会去找邓老师，或许是她弄错了。”虽然物证俱在，但被人栽赃嫁祸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再说了，小孩子，需要的是引导，而不是一味地打压指责，凡事执着过度，可能物极必反。
　　听王子昀说相信自己，明明破涕为笑，又吃了大半碗饭。
　　晚上，和往常一样，王子昀放好热水，要给明明洗澡，明明却自己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洗手间，把门反锁了，说要自己洗澡。执拗不过，又怕再跟他起冲突，王子昀只得应了，叮嘱他小心点，地面滑。洗完澡，明明就乖乖回房睡了，睡觉前，竟然亲了王子昀的脸颊。
　　晚上，王子昀梦到了一棵枣树，画面清晰而明朗异常，枣子上有亮晶晶的露珠，纯亮的水珠，从叶缝中透过来的阳光落在上面，泛起耀眼的光芒。水珠聚大了，慢慢地滴下，溅在地上，响起很清脆的声音。那水珠溅着散落成小点小点的珠子，却依旧晶莹剔透，严小山拿着相机，对准王子昀和枣子，“啪”地一声按下快门……
　　王子昀醒过来，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五点五分，回想起刚才的那个梦，她摸索着起床，喝了一口水，凉凉的。她悄悄走进明明的房间，把踢到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给他盖好，抚摸着他的额头。这小子，在哪里都受到小女生的喜爱，这一点，还真不像严小山。
　　“你要健健康康地长大，长成一个大男子汉，像你爸爸那样，虽然不在了，可是别人都记得他，他就是个骄傲。”王子昀喃喃自语，感觉喉咙发痒，忙走出房间，躲到卫生间里才咳嗽出来。
　　难不成真感冒了？她拉开抽屉，里面还有阿莫西林胶囊和VC银翘片，按说明吃了下去，又躺回床上，心里想些有的没的，等药效发挥作用了，就沉沉地睡去。
　　王子昀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感冒，竟然让她在床上躺了两天。这两天，明明也没上学，他说他要守着妈妈，还是高松来了，王子昀才让高松把他送到学校。
　　“你说你，逞什么强，感冒了竟然也不跟我说一声，要是更严重了，可怎么办？”高松的语气里尽是责备，“我早说了，你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你。”
　　“那个……高大哥，我想喝粥，你能帮我去买一碗吗？”王子昀岔开话题，心里却想，明明，妈妈要食言了，看来咱们又得搬家了。
　　我不是气别人污蔑我，我是气妈妈不相信我，不过最终，妈妈还是选择了相信我，这让我再次为自己的妈妈骄傲。我一直认为，妈妈是我一个人的，不管她打我骂我，不管我怨她气她，她始终是我一个人的。知道高松可能把妈妈抢走后，我是担心，甚至是厌恶的。可是，她生病了，我照顾不了她，我才明白，我是多么的弱小。我希望自己能快一点长大，像个男人那样，一手支撑起妈妈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