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悲欢夜话

　　最后一节课是历史时间，对于“历史怪”的陈山来说实在是一个福音。同学们上完一节体育课大汗淋漓，热血沸腾，原本的打算是安静下来听老师讲一节，就像炽热的天气里喝到一杯冰镇的饮料，是那么的清爽，但现实又让他们感到了冷淡。
　　之所以说陈山是“历史怪”，因为他在历史方面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人有喜怒哀惧，当然更多的是正常的时候，通常同学们会在正常的时候学习，在情绪不佳，垂头丧气的时候静休，而陈山却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不按常理做事。他中招考试的历史成绩几乎满分，要不是有卷面分作怪，他就创造一个传奇了！
　　历史科的总分是五十分，他选择题全部做对了，还有一个论述题，是关于周恩来的。这些题对于陈山是如数家珍，信手拈来。他是在别人看来不是学习的时间里努力学习，每当他生气，意志消沉，或者感到迷茫空虚的时候他便开始了历史的学习，这也是他学习历史的黄金时间。
　　坐在班里等到了上课，仍不见历史老师前来。历史老师是大学研究生，本硕连读，是学校里学历最高的一个老师。当年就被选为市人大代表，而学校的校长也才是个县人大代表。老师讲课幽默风趣，课堂导入部分更是绝妙。比如讲到唐代的思想文化部分，他就从《西游记》着手，而且跟电视剧演的不太一样，似乎比演义更精彩，同学们也喜欢听。
　　“同学们，你们知道做人最失败的是谁吗？”
　　有人回答，项羽，他乌江自刎，本可以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却留下了千古的叹息；还有人回答，宋江，他带领梁山好汉征战，却落下自缢的悲情结局。同学们胡乱猜测，发动联想，搜索自己记忆中失败人物。但是凭空想象，就比如在一座高大巍峨的山上挖掘金矿，虽然金矿是珍贵的，但是找的过程却是异常艰辛。
　　老师似乎早就料到同学们想不出答案，笑着对大家说：“不要漫无目的地想像，要结合当前所学，在教材中间找答案。我们做历史题也一样，不要看见题就下笔，要将材料跟课本联系起来。”
　　同学们若有所思，扒着课本，希望从里面找到答案。一个个异常兴奋，老师看到没有人说出，便讲道：“当然是唐僧喽！”同学们恍然大悟，感到老师思想太深邃，眼界太宽了。
　　老师笑着道：“我也是看书学来的，所以多读书可以丰富我们的头脑哟。”
　　同学们都很佩服历史老师，因为她没有空洞的说教，而是让同学们自己动手动脑，在过程中发现问题，不像有些老师采取满堂灌的方式。学生们开怀大笑，合不拢嘴。
　　陈山还是不懂，递纸条给旁边的杨帅。
　　杨帅惟恐陈山一直搞不懂，纠缠不休，永无宁日，于是很详细地写道：“徒弟们真诚地送他去西天求取真经，妖怪们个个想吃他的肉，长生不老，也想送他去西天。”杨帅怕他猪脑袋，就在两个西天下面做了标识，虽然字体扭扭捏捏不像样，但让陈山看已经足够了。
　　
　　夕阳划过树梢，慢慢消沉，温柔的光过后，只剩下阴影，教室里暗淡了下来，老师已经停止了讲课，她转过讲台，走到后排，将灯打开，刹时间，教室里明亮极了，日光灯发出银白色的光芒，黑色的桌面上立即闪烁着反射的晕圈，教室外的天空黑了下来。
　　苏小铭去了他经常放碗筷的地方，发现那里一片狼藉，有打斗的迹象，问道：“谁在这里打架了吗？我的碗筷呢？”
　　一个女生白了他一眼道：“不是有人打架，是领导看到有碍校容校貌，给清走了。”
　　“那都放哪儿去了？”
　　“不知道！”那女生回答后就走了。
　　小铭一脸着急，环顾四周，大厅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是一个个挂钩还未被彻底清除，不知道是校领导没有能力全部清除，还是故意留给大家看的。
　　小铭觉得领导看上去道貌岸然，却做些不光明正大的事，拿走碗筷也不说一声；又安慰自己，算了，送给领导当礼物吧，既然领导连碗筷都用不起了，又何必与他较真呢！他心里对学校的恨又更深了一层。小铭赶忙往食堂跑去，再腻歪一会儿，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
　　杨帅和一帮哥们儿正蹲在食堂的一角吃饭。食堂是他们谈天说地的又一场合。不同的是，这里人声鼎沸，相当嘈杂，没有人说什么，也不管多大声。一个个桌子上挤满了人，碗挨着碗，稍有不慎，筷子就插进别人碗里了，不过大家都不会说什么，一个桌子上放的基本上是一个朋友圈的碗，礼尚往来一下未尝不可。食堂里的灯光极暗，除了每个窗口的灯稍亮些以外，其他的光可以忽略不计。也许学校考虑到要节能减排，响应国家号召，也可能是领导认为吃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用手往嘴里扒就可以了，根本用不上眼睛，否则古代人吃饭不都吃进鼻子里面去了，又何须浪费资源呢！
　　苏小铭穿过长长的黑洞般的走廊。说是黑洞，一点儿都不假，里面黑乎乎的，整个走廊里没有一盏灯，因为在一楼，连个应急灯也没有，也许是坐在电脑前的时间太长了，苏小铭的眼睛出现了点问题，不是近视，只是在晚上或是天黑的时候眼睛失去了远观的功效，近看也受到了阻碍，在黑咕隆咚的地方行走总有一种将要碰壁的感觉。他心惊胆颤地走过令他厌烦的夜色般的长廊，直奔杨帅吃饭处。
　　“我要蹭你们的饭吃！”说着伸手便夺别人的筷子，有人说道：“不要抢了，我的都给你！”有人慷慨解囊，躁动也随之清冷了下来。黑暗像一个巨幕拉了下来，快要绝迹的星星不辞辛劳地坚守在岗位上闪烁着微弱的光。
　　
　　校园里的路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发黄的光色里牵动着沉闷的情感，行色匆匆的同学在餐厅跟教室之间晃动，婆娑的树影掠过人的头顶，斑斑驳驳地镶嵌在雾霭弥漫的小道上。
　　教室里发白的光线如出墙的红杏溢了出来，在光滑的玻璃上驻足，然后射向迷惘的天际。
　　校园里一遍遍地响起了歌唱祖国的歌曲，高亢嘹亮的歌声如此豪迈，这是通向红歌比赛的必经之路，看样式，应该有好几个班都会用这首歌参赛。有的班老班亲自指挥，对学校活动的重视可见一斑。
　　校园里最偏僻的地方莫过于操场西南方的夹道了，一条小道横贯南北，幽深而宁静。绿草成茵，团团的野花次第开放，杨帅何雪静坐在柔软的草坪上，讲述着彼此的趣事，陈山做梦似的在操场上跑步。他并不是每天都来，像他这样的书呆子总是那么任性，他昂着头慢跑在柏油跑道上，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月亮在他的头顶游移，不时钻进云里歇息会儿。
　　他听出了杨帅的口音，冷静地停下来，悄悄地凑上去听他们的谈话，鬼子探村似的潜伏在离杨帅不远的地方。
　　何雪静对杨帅讲道：“我们的语文老师太厉害了，讲古诗词都能张冠李戴，太佩服他了！”
　　杨帅撩了撩她的头发：“别得意了，我们默写古诗词不也会提笔忘字吗！”
　　何雪静不服气地说：“我们是学生，而他是老师。为人师表的，怎么能够这样呢？”
　　杨帅刚要进一步解释，就听见有人打了个喷嚏。杨帅也有听音识人的本领，一下子便联想到了陈山，他不说话了。何雪静还以为杨帅不搭理她了，有些生气。
　　确实是陈山，打喷嚏的那一瞬他就想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恨自己不能做一个真正的潜伏者，料到自己已经暴露，他不得不退出来，也恨自己没有发现重大新闻。又转念一想，还发现了一下呢，虽然月亮藏进了云里，但凭借余辉隐隐约约看到了杨帅的手在一个女生的耳边晃来晃去，通过丰富的想象力再加以渲染，肯定能将杨帅一军，说不定还会有重大发现哩！想到这，他兴冲冲地往班里跑。
　　杨帅感觉到了何雪静的冷淡，连忙把脸凑过去献殷勤：“来！我拉你一把，该进班了，要不要我背？”
　　“去你的，谁要你背！”说着将杨帅推开，杨帅也十分配合地装作一副中弹的样子，身子软软地倒下去。
　　“哎，错了！”她笑了笑喊道。
　　杨帅看把她逗乐了，别提有多高兴了。
　　
　　陈山回到班里，首先找到了苏小铭，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个人分享自己发现的“新大陆”，又不愿意轻易说出自己发现的这一秘密，便开始跟小铭绕起来，就像红军游击战似的，东一句西一句地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牵着小铭走。
　　小铭一下子恼火了：“不说拉倒，别藏藏掖掖的吊人胃口。”
　　陈山眼看着就要把苏小铭惹毛了，又想到，惹毛了他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何况还需要他的帮助呢。
　　陈山吱吱呜呜地讲到杨帅和一个女生的时候。苏小铭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表现得比陈山还兴奋。可能是杨帅结交了一帮拥有当特工潜质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林静早已呆在陈山旁边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对陈山一笑，竟把陈山吓了一大跳，陈山怔了一下，马上又坐了下来，因为他看到杨帅回来了。
　　杨帅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冲着坐在前排的苏小铭微微一笑，苏小铭报之以微笑，只是脸笑僵在半空，杨帅已经走到座位了。
　　突然林静把食指轻放在唇上：“不要说话了，老师来了！”话音刚落，老师一只脚就迈进了教室。
　　
　　晚自习下课，苏小铭悄然走到杨帅面前，不怀好意地问道：“那个女孩是谁呀？”
　　杨帅打哑谜道：“哪个女孩？”
　　小铭故意问道：“你一共有几个呀？就操场那个，不要跟我装，可是有人亲眼看见的哟！”杨帅深深地感觉到了威胁，换了一种语气，求饶似的说道：“放过哥们吧，除了这件事，哥们我都可以分享！”
　　小铭看到杨帅的窘像，来劲了，紧紧逼问道：“我还就想知道这件，快说，不然公布于众。”杨帅寻思着怎样才能让他放弃这“刑讯逼供”，不料，又来了一下胡搅蛮缠的人。林静也一腔热血地过来凑热闹，小铭的一腔热情被她给点燃了，有一种不达目标势不罢休的意思。
　　杨帅招架不住，暗暗骂陈山嘴快，又想到自己上一段感情就是因为曝光被活活地扼杀在了摇篮里，不免有些悲壮，忧心忡忡的他眉头紧皱，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心里乱糟糟的。
　　铃声响起，苏小铭和林静不得不返回到座位上，眼睁睁地看着到来的机会就被刺耳的铃声阻断。杨帅在惊心动魄的铃声中躲过了一劫。
　　喜怒哀惧是每个人都会显现的情感，杨帅遭受到一番闹腾，学习欲望被压榨得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点纷绕凌乱的心绪，杨帅内心的恐慌在烦躁不安的脸上回旋。
　　杨帅第一个冲出教室，惟恐遭到他们三个的围追堵截，匆匆向何雪静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