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5

　　倒流河镇打拐行动，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那些拐卖人口的犯罪分子在暴风雨成了落汤鸡。
　　在这次打拐行动中，倒流河镇派出所共抓获参与拐卖妇女的犯罪分子18人，可谓战果辉煌。唯一不足的是打拐行动中发生了一起意想不到的枪击事件，尽管这次事件跟打拐毫无关联，但是在全县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按照县局的指示，打拐行动的第二天一大早，倒流河镇派出所所长江大勇亲自把18名人贩子送到了龙城县公安局。
　　明媚的阳光照在公安局大院内，干警们个个喜笑颜开，他们在庆祝打拐行动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公安局长钱进紧紧握住江大勇的手，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大勇，你真行，这次打拐其他乡镇都有人贩子漏网，唯独倒流河镇，一个不剩抓捕了所有的人贩子，这得说你们部署周密，这些人贩子我们先审审，然后再送往看守所！”
　　江大勇叹息着：“钱局长，昨天晚上我们辖区内发生一起意外枪击事件，在倒流河大闸下勇救四人的扁担被打伤了。我作为派出所长，应当承担主要责任！”
　　“听说了，可到底为了啥？必须严惩凶手！”公安局长钱进也不相信曾经连救四人的扁担竟然被人打伤。
　　江大勇简单把簸箕误伤扁担的事说了一遍，钱局长一听，恨不得把簸箕拉过来狠揍一顿：“不管啥原因，都得严惩簸箕，等会得好好审审簸箕，看他以前是否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如果有，加重处理，像这种货不严打，早晚还会危害乡里！”
　　“钱局长，你先审吧，我想到县医院去看看扁担。他和花瓶私奔不私奔我不管，就冲他在倒流河中连救四人，我都得去看看他！”江大勇动情地说。
　　“大勇，你这样做就对了。私奔咋啦？男大当婚，女大当家，要不是毛蛋逼婚，花瓶能跟扁担私奔吗？审讯犯人的事让其他人去办，我得和你一起去县医院看看扁担，他曾经救过我外甥吴慈仁的命，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钱局长很伤感。
　　钱进临去医院前交代民警，先审讯王二愣和簸箕，看看他俩是否干过其他违法的事情，然后再审那18名人贩子。
　　交代完后，钱进和江大勇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县公安局，向龙城县医院赶去。
　　刚拐了一个弯，迎面走来三个人。
　　钱进笑了:“金局长，你们一家三口人真清闲哪！”
　　“咦，钱局长，你这是干啥去？”县教育局长金山满面春风。
　　“到医院看一个熟人！”钱局长脸上的笑容没了。
　　“病人得了啥病，看你脸色不太好，你的亲戚吧！”金局长关切地问。
　　钱进摇摇头，凄然地说：“回头再聊！”而后跟江大勇匆匆离开。
　　没走多远，钱进听见身后传来喊声：“钱叔，你等一下？”
　　钱进和江大勇不约而同地扭头回望，只见金局长的女儿金枝快步向他们走来。
　　“金枝，你有事吗？”钱进疑惑地问。
　　“钱叔，我刚才听街上的人说，倒流河镇昨天晚上发生一起枪击事件，还说被打伤是一个见义勇为的青年，县广播电台都播过他的事迹。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曾经救过我和吴慈仁的那个扁担？”
　　“唉，你猜对了，就是扁担，他被一个叫簸箕的人用猎枪打伤了眼！”钱进叹息着。
　　“真是扁担啊！那个人为啥用猎枪打他？”金枝追问。
　　“一言难尽哪，以后你会知道的，我们得走了！”钱进说完，抬腿想走，却被金枝拦住。
　　金枝扭头对她爸妈说：“爸爸，妈妈，钱叔去医院看望的就是曾经救过我的扁担，他被人用猎枪打伤了眼。”
　　金山夫妻俩一听，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钱进面前，两人惊诧地问钱进：“钱局长，那人为啥用猎枪打伤扁担？伤势咋样？”
　　钱进忧心忡忡地说：“原因错综复杂，扁担的伤势我现在也不知道，猎枪的威力不小，又打在眼上，不妙啊！”
　　“钱局长，扁担曾经救过金枝的命，这个情我们一直没机会还，今天我们得跟你一起去看看扁担，这孩子太仁义了，咋就被人打伤了呢？”金山夫妻俩一脸的感激和无奈。
　　“既然这样，咱们边走边聊吧！”钱进没想到金山一家三口居然也要去看扁担。
　　
　　一路上，江大勇向金山一家人介绍了扁担和花瓶私奔，簸箕误伤扁担的事情。听得金山一家人都睁大了眼睛，他们不敢相信。
　　一听说花瓶和扁担私奔，被簸箕打伤了左眼，金枝的心咯噔一下，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金枝知道，自己曾经夺走了花瓶的男友简意，才导致毛蛋带人打伤了简意的爹娘。在自己家里，钱叔带来了他外甥吴慈仁，金枝刚开始没看上打扮成《上海滩》里许文强模样的吴慈仁，后来才知道这个许文强模样的吴慈仁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诗人吴慈仁，金枝才一路追到倒流河镇，可吴慈仁已经成了美芝的男朋友，金枝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免心灰意冷，跳进了倒流河，吴慈仁、美芝和花瓶也先后跳进倒流河，后被扁担救起。
　　做梦也想不到，扁担能落到被打伤左眼的悲惨结局，这一切，跟金枝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这么说，这场悲剧的起因都在金枝身上。如果她不夺走花瓶的男友简意，这场悲剧肯定能避免。
　　花瓶的心仿佛在寒冷季节里沥沥下着细雨，冷得连一丝温暖都没有。她恨自己当初咋就迷上简意，她更恨那个叫簸箕的人，为啥对扁担痛下杀手？如果真把扁担打死，金枝这辈子将活在自责中。
　　在医院门口的一家百货店里，钱进、金山和江大勇给扁担买了不少补品。三个人还商量了一下，等会到医院后，每人给扁担二百块钱。
　　几个人一路上都提心吊胆，他们默默地祝愿扁担，千万别有啥大事啊！
　　赶到县医院时，已是上午九点多了，医院里人来人往，十分嘈杂。
　　在二楼眼科护办室门口，钱进和江大勇站住了，他们一起向护士打听扁担的情况。
　　见有人打听昨天晚上倒流河镇送来的那个叫扁担的病人，护士们都面露同情，一名年龄稍大的护士叹了口气：“真可惜，年纪轻轻的，就瞎了一只眼！”
　　江大勇急了，他两眼几乎冒火，紧紧盯着那个护士：“你说啥，眼睛瞎了一只，咋回事呢？”
　　护士说：“眼科主任医师诊断过了，扁担左眼球被打烂了，确切地说被打碎了，必须摘掉。上午就得手术，刚才听说他们正为手术费发愁呢！”
　　钱进问：“不能逢上吗？摘掉了眼不就彻底瞎了吗？”
　　护士瞪了钱进一眼：“眼珠子都淌了，咋逢？你以为是皮肉烂了能逢上。要是能逢，谁敢私自把病人的眼珠子摘掉。主治医师说过了，这种情况，到省城，到北京南京上海广州那些大医院也没有，他们也得把眼珠子摘掉！”
　　金枝一听，差点哭了，她心说：“扁担一瞎，花瓶十有八九得跟扁担分手，谁愿意跟一个瞎子过一辈子！”
　　几个人正说着，花瓶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两眼哭得通红，一见江大勇和钱进，花瓶先是一愣，旋即失声痛哭：“江所长，钱局长，你们得给扁担做主啊，等他出院后，我们就去法院告簸箕，我们又没招他惹他，他咋就用猎枪把扁担的左眼打瞎了！”
　　江大勇问：“扁担现在做手术了吗？”
　　花瓶一边哭一边回答：“还没呢，我让皇藏峪村那个开手扶车送我们来的人到俺家拿钱去了，顺便把俺爹俺娘带来，扁担手术后我一个人照顾不了！”
　　“还差多少钱？”金山问。
　　“五千块钱，不然医院不给动手术，俺家里有两千，我让俺爹再借三千，先把手术动了，早动一天扁担就少受一天罪！”花瓶泣不成声。
　　“我这就去家里拿钱，这钱算我的，当初扁担救了金枝，这个情我们一直没机会报答，今天就算报答扁担了！”金山说完，急匆匆离开医院。
　　江大勇、钱进和金枝母子俩把买来的礼物拎到病房，又掏给扁担六百块钱。
　　
　　这时，金枝悄悄把花瓶拉倒病房外，见四下无人，金枝小声说：“花瓶姐，我先向你说声对不起，是我从你手中夺走了简意，才有今天扁担被打伤眼的事发生。我真心希望你别离开扁担，他太可怜了！”
　　花瓶看了一眼金枝：“谁告诉你我要离开扁担，我早就下定决心，不管扁担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残疾，我花瓶都会陪伴他一生一世，不弃不离。不像有些人见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高，望来望去啥都捞不到！”
　　金枝一听就知道花瓶这是在讽刺挖苦她，可金枝不生气，她真看错了花瓶，她认为扁担左眼一瞎，花瓶肯定会借口离开扁担，谁知人家花瓶根本没这么想。
　　听了花瓶的话，金枝突然想起了舒婷的《致橡树》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她觉得这首诗是专门为花瓶写的。
　　两个人正在闲聊，金山回来了，他说已经把五千块钱交了，医院说马上就给扁担动手术。
　　果然，没几分钟，医生就来通知扁担，准备进手术室。
　　不到一小时，扁担被推出手术室，眼睛上缠着纱布，好像睡着了一样。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麻药的劲还没过去，等麻药的劲过去了，扁担就开始疼了。今晚他别想睡觉了，得在痛苦中度过一夜，照顾他的人也别想合一下眼！”
　　突然，病房门口传来一阵哭声：“扁担，我的儿啊，你咋会出这事。花瓶哪，我的肉啊，你咋这么命苦？”
　　花瓶等人走出去一看，原来是花瓶的爹娘，他们是来给扁担送手术费的。当听皇藏峪村那个村民说扁担被簸箕峪村的簸箕用猎枪打瞎了左眼，要摘掉眼珠子，老两口懵了，而后放声大哭。他们也不怕毛蛋的家人知道这事了，反正事情已经出来了，毛蛋一家人早晚都得知道。
　　不大一会，邻居们也知道了花瓶和扁担私奔，在皇藏峪西山脚下的三岔路口被人用猎枪打瞎左眼，他们都唏嘘不已。
　　
　　好事不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十分钟，整个老头泉山村的人都知道了花瓶和扁担私奔的事，也得知扁担被簸箕峪的簸箕打瞎左眼的事。
　　花瓶的爹娘哭哭啼啼，坐着手扶车赶往龙城县医院，一路上，夫妻俩不住地擦眼泪，可咋也擦不干。他们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咋过，他们更不知道花瓶跟扁担的婚事会不会散了，扁担瞎了一只眼，花瓶咋跟他过？
　　花瓶看见爹娘时，无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到娘的怀里，又放声大哭起来。
　　好大一会，花瓶才止住悲声：“娘，扁担的左眼瞎了，刚刚动过手术？”
　　娘哭着点点头：“不是没交钱吗？咋先给动手术了？”
　　花瓶指了指金山：“是金局长给交的，他说扁担曾经救过他女儿的命，一直想报答扁担，所以给拿了五千块钱！”
　　花瓶的娘一听，赶紧让花瓶的爹把提包拎过来。
　　花瓶的爹走过来，把手里的黑色提包打开，众人一看，里面是一匝匝十元钞票，花瓶的爹把提包往金山面前一递：“金局长，你数数，这是五千块钱！”
　　金山连连摆手，直往后退：“老哥，当初扁担舍命在倒流河里救下我女儿金枝，这种恩情我一直没机会报答，希望你们给我一次机会，不然，我们一家人一辈子都过不踏实！”
　　众人都被金局长的真诚感动了。金枝眼含热泪，她紧走几步拉住花瓶爹的手：“大爷，当初要不是我夺走花瓶的男朋友简意，扁担也不至于这样。您要是不收下这五千块钱，我就一直跪着不起来了！”说完，金枝扑通一声跪在花瓶爹面前，热泪滚滚。
　　花瓶和娘赶紧走了过来，一起把金枝拉了起来，花瓶说：“金枝妹妹，你别这样，感情上的事情，谁也无法把握，这就是命啊！我不会怨你，扁担更不会怨你！”
　　花瓶的娘也说：“闺女啊，你和简意的事瓶儿也跟我说了，今个咱把话说透说开，以前那一篇揭过去了，日子比树叶还稠，咱还得接着过下去。这钱，算扁担暂时借你们的，等我们有了钱，一定得还！”
　　江大勇很伤感地走到花瓶的爹娘面前：“老人家，那天我去你们家，告诉你们不要让花瓶跟毛蛋结婚，你们不听，却私下里让花瓶跟扁担私奔。现在我不瞒你们了，毛蛋曾经拐卖过人口，我们昨天晚上已经把他抓起来，连夜送到县公安局，他得蹲监狱，那天想说却怕你们泄露机密，影响我们抓捕全镇的人贩子。如今所有的人贩子都落网了，扁担却出了事，要是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早告诉你们真相呢！”
　　花瓶一家人听说毛蛋是人贩子，已经被抓起来，还得蹲监狱，他们后悔地直跺脚。
　　花瓶的爹说：“啥都别怨了，看来这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要是这一枪是毛蛋放的，我们自认倒霉，可咋这么巧花瓶和扁担出走，就被簸箕追上打了一枪？簸箕说他是追拐走他女朋友的镰刀和青草，可镰刀和青草昨天晚上哪去了，整个倒流河镇抓人贩子抓翻天了，也没见着镰刀和青草哪？”
　　江大勇说：“我也纳闷，簸箕说有人听得真真地，镰刀和青草约好昨天晚上一起私奔，不然他也不能扛着猎枪去追赶；又听说一男一女同骑一辆自行车向皇藏峪方向去了，从时间上推算应该是镰刀和青草，簸箕追上他们后喊了一声站住，见他们不但没停住反而加速，这才扣动扳机。簸箕说放枪时把枪口往上抬高了一些，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谁知这时扁担突然扭头往后看了一下，要是不回头看，就不会打中眼睛，可一切都那么巧合！”
　　人们咋想都想不明白，好像一切都在梦中一样。
　　花瓶知道江大勇、钱局长、金山一家人都忙，一看没啥事了。花瓶便催他们都回去，花瓶还告诉钱局长，等扁担一出院，就去法院告簸箕，非为扁担讨个说法不可。
　　江大勇、钱进、金山一家人叹息着离开了二楼眼科病房，向一楼走去。
　　在一楼梯口，江大勇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镰刀吗？他正站在内科护办室门口跟一个护士说话。
　　江大勇心里十分恼火，心说镰刀啊镰刀，你跟青草约定昨晚私奔，就没想到簸箕得知了消息。你和青草到底私奔没有，一夜跑哪去了？这倒好，簸箕一枪把扁担的左眼打瞎了，说白了扁担是替你挡了一枪。我非问问你昨天晚上到哪去了，你咋跑到县医院跟护士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