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

　　倒流河镇打拐行动开始后，各小组纷纷传来好消息：涉案人贩子系悉数落网。
　　派出所长江大勇心里像推开了两扇窗，敞亮。他真没想到这次打拐行动这么顺利，尤其是成功抓捕老头泉山村的毛蛋，这是县公安局长钱进亲口要的人贩子。
　　江大勇让两名民警开着警车把毛蛋连夜送往龙城县公安局。
　　目前只有最偏僻的龙岗山村抓捕小组没有消息，江大勇犀利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龙岗山村村民王大愣的名字上。
　　“王大愣？”这个名字咋这么熟悉，江大勇竭力回忆着。
　　突然，皇藏峪村的民兵营长彭向阳急匆匆赶来：“江所长，大事不好，簸箕峪村的簸箕用猎枪打伤了倒流河村的扁担！”
　　“啥？”江大勇瞪大了双眼，嚯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江所长，你别担心，扁担已经被俺村的人用手扶车送往龙城县医院了，打人者簸箕就在大门口，他来投案自首了。”
　　江大勇气得一拍桌子：“持枪打人，即便不造成伤害，也得追究法律责任，让簸箕进来，我问问他为啥开枪打扁担。我倒想看看簸箕是吃了熊心还是吞了豹子胆，敢持枪打倒流河镇见义勇为的青年扁担，估计是活腻歪了！”
　　簸箕无精打采地走进江大勇的办公室，往那儿一站，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没说。
　　“簸箕，你为啥用猎枪打扁担？”江大勇气得差点把桌子拍烂。
　　簸箕叹息一声，把误伤扁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扁担这时大概已经躺在龙城县医院里的抢救室里了。
　　江大勇一摆手，让人把簸箕关起来，等明天上午和那些人贩子一起送到县里去，县公安局审过后，罪轻的肯定得送到凤凰山看守所，有的罪重的，比如毛蛋，估计得被送到省城的监狱里。
　　江大勇正向彭向阳了解簸箕枪打扁担的详细经过。一个民警气喘吁吁地赶来：“江所长，龙岗山村村民王大愣跑了？”
　　“跑啦？跑哪去了？你们有五个人，还弄不住一个王大愣？”江大勇很生气。
　　“江所长，本来我们是能抓住王大愣的，谁知他弟弟王二愣中间插了一脚，王大愣这才趁机逃脱，钻进了村南的那片小树林，村长又到村里喊了十多个人，围住了那片小树林，可是大家都不敢往树林里进，怕王大愣偷袭，村长让我来派出所报告，想让所长亲自出马。”那名民警说得很清楚，江大勇和其他人却好像没听明白。
　　江大勇让彭向阳立即返回皇藏峪村西边的三岔路口，守住那里。防止王大愣从那儿逃往外地，只有守住三岔路口，王大愣就是瓮中之鳖，落网只是时间的问题。
　　在前往龙岗山村村民的路上，江大勇再次向民警询问王二愣是咋阻挠民警抓捕王大愣的。
　　那名民警说，我和龙岗山村的村长、书记、民兵营长、治保主任刚敲开王大愣的家门，就见王二愣穿着一个大裤衩，光着脊梁从西屋里走了出来，两眼瞪得像牛蛋。
　　见我的手电筒灯光在他身上晃来晃去，王二愣恼了：“瞎屌照啥，深更半夜来俺家敲门弄啥？”
　　“二愣，大愣在家吗？”村长问。
　　二愣愣了一下，旋即便支支吾吾地说：“他不在家，到俺姥娘家去了！”
　　“我们不能听你说，得到屋里看看！”治保主任一边说一边要进屋。
　　二愣伸手一拦：“慢着，大愣犯啥法了，你们还带着派出所的人来俺家找他？”
　　支部书记说：“二愣，我们只是找大愣了解了解情况，你把他叫出来！”
　　二愣把眼一瞪：“我不是说了吗，大愣到俺姥娘家去了。你们咋不信我呢？”
　　村长呵呵一笑：“二愣，水贼过河别使狗刨，就你这点心眼，哄小孩去吧！”村长说着就要往西屋闯。
　　二愣掉头往西屋就跑，村长正往前走，迎面见二愣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铡刀。这是他们家杂草用的，却被二愣卸掉来威吓人。
　　二愣体壮如牛，这把铡刀至少得有二十斤，二愣抡着铡刀凶神恶煞一般冲向村长，村长吃了一惊，赶紧后退。这几个人除了有两把手电筒，别的啥都没拿，他们也没想到能发生这种事。
　　“快退到院外！”治保主任急喊。
　　“俺哥，快跑！”二愣见村干部和派出所的人退了出去，一边拎着铡刀在后面追，一边向着西屋大声喊。
　　二愣刚喊两声，就见西屋里跑出一人，他跳过矮墙，向村南跑去。
　　“是大愣，快追！”村长见大愣跑了，顾不上二愣，带着众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二愣拎着铡刀也追出院子，村长一见形势不妙，决定向镇派出所求援。
　　
　　镇派出所所长江大勇听了民警的述说，恨不得一步赶到龙岗山村南小树林，他更为几个村干部担心。二愣手里可拎着铡刀呢，现在情况咋样了，如果二愣和大愣联手，那几名村干部会不会出现意外？
　　江大勇带着民警赶到龙岗山村南那片小树林旁边，村长迎了上来：“江所长，实在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亲自来！”
　　江大勇问：“其他村干部呢？”
　　“我们分散了，这不，他们正在小树林其他方向守着呢！”
　　“二愣这个孬熊哪去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二愣吓跑了。”
　　“啥？二愣吓跑了，民警不是说他刚才在后面拎着铡刀撵你们吗？”
　　“江所长，是这么回事。刚才二愣确实拎着铡刀在后面撵我们，我们被撵急了，猛然想到一个主意，用手电筒直照二愣的眼。你知道，黑夜里，人一旦被灯光照住眼，啥都看不见，跟瞎子一样。二愣见寸步难行，掉头就跑了，我们也没追，恐怕大愣趁机逃出小树林。”
　　江大勇笑了起来：“你们的点子还真多！”
　　村长有点后悔：“如果在二愣家就用手电筒照二愣的眼，大愣也跑不掉。”
　　江大勇安慰村长：“你们放心，今天大愣二愣咱一勺子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不关二愣几天，你们以后的工作没法干！”
　　有江大勇出面，抓捕大愣没费吹灰之力。江大勇只往小树林边一站一喊，时间不长，大愣就从小树林里走了出来，一脸的沮丧。他知道江大勇的厉害，别说是大愣，再有几个人，都拿着刀，也不是江大勇的对手，大愣只好走出了小树林。他猜到派出所一定知道了自己拐卖人口的事，躲是躲不过去了。
　　两名民警冲上前，不由分说就把大愣捆了起来。
　　江大勇让两名民警在村口路边看着大愣，他带着几名村干部向大愣家走出，去抓捕二愣。
　　
　　二愣跑回家以后，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他早就知道哥哥大愣拐卖人口的事，这次跟哥哥通风报信，还拎着铡刀追赶村干部和派出所的民警，这不是一件小事，恐怕派出所得追究责任。追究就追究吧，大不了关我两天，只要大愣能跑掉，关我两天也值得。
　　二愣躺倒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行，得躲躲，派出所的人逮不住俺哥，肯定得掉回头来逮我。
　　二愣想到这儿，赶紧起了床，他打算到鹰嘴上去躲两天，等风声过去后再回来，二愣知道鹰嘴山上有个老头在那儿看山护林，有吃的还有喝的。
　　二愣离开家刚走百十米，迎面看见一伙人走了过去。二愣大吃一惊，他掉头想跑。只听有人大喊：“前面的人可是二愣，我劝你还是别跑，老老实实跟我们到派出所去，我江大勇不是说大话，我让你先跑一百米，你要是能跑掉就算你的腿快！”
　　一听说是江大勇，二愣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顿时瘫软在地，只好束手就擒。
　　“二愣，听说你刚才拎着铡刀追赶村干部，有没有这事？”江大勇问二愣。
　　“有，你们逮俺哥，我当然不愿意！”二愣不服气。
　　“等明天上午把你和你哥送到凤凰山看守所，你就服气了。你哥贩卖人口，肯定得进去，你说你无中生有，弄了这一出，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怨谁？”江大勇问二愣。
　　二愣不再吭声。见两个人都落网了，江大勇才长出一口气，他这才仔细打量着面前两人。他先看看二愣，又瞅瞅大愣，不禁自言不语：“这个大愣咋这么眼熟，以前在哪见过呢？”
　　一阵山风吹来，众人都感觉到了寒意。不远处的山梁上突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夜深人静，听起来那么瘆人。
　　江大勇一拍大腿：“我的记性咋这么差，咋忘了这件事！”
　　
　　那是江大勇刚到倒流河镇派出所的时候，龙岗村西南的“十八米”处突现一眼井，井不深，不到两米，直径不足三米。
　　“十八米”是省里安排龙城县的一项民生工程，为了解决临县淮海县一些村民的饮水问题，省里决定东水西调，让龙城县组织人员从萝卜山村沿着萝卜山、夹山、白顶山、西关山、龙岗山东山脚下开挖一条深沟，把倒流河的河水引到淮海县。
　　刚开始，龙城县不少人想不开，有怨言，尤其是倒流河镇的村民们，他们怨言更大：“东水西调，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还得毁坏不少农田，劳民又伤财，不干！”
　　县长县委书记没少到倒流河镇做思想工作，说咱们得顾全大局，不能自己有水喝，有饭吃，就忘了临县的人们。县长县委书记的腿跑细了，嘴皮磨薄了，村民们才答应开挖东水西调的大沟。他们私下想想也是，咱们倒流河镇的村民啥时候光想着自己了，想当初淮海战役时，咱们出了多少民工，多少平板车，多少粮食，全力支援解放军，现在过上安稳日子了，咋能不听从省委省政府的安排，拒绝挖沟呢？
　　这项工程进行了三年，组织民工近万人，终于“高山出平湖”，硬是挖出了一条深沟，真把倒流河河水引到了淮海县。
　　后来，淮海县的村民打起了压水井，加上倒流河河水流量减小，东水不再西调了，而那条深沟却无法再填平，就像女娲娘娘当初补天是遗弃的那块石头，只能静静地躺在那儿，任当地百姓去谈论它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深沟最深处要数龙岗村西南的“十八米”，这个地方有十八米那么深，时间长了，村民们便把这个地方称作“十八米”了，真没想到，“十八米”有一天却出现了一眼土井，又被龙岗山村放羊的大愣发现。
　　两天后，附近好几个村庄的村民都知道“十八米”出现了一眼土井，却没有人在意。
　　没过几天，大愣逢人便说：“十八米那眼井是神井？”
　　有村民笑问：“大愣，你说说那井咋神法？”
　　大愣神秘地说：“我以前不是有关节炎吗，可我喝了神井的水，吃了神仙给我药，好了！”
　　村民们便笑：“大愣，你吹吧！”
　　大愣立即赌咒发誓：“哄你不得好死，不信你们跟我去看看！”
　　有几个村民立即跟着大愣去了十八米，土井里的水仅有半坑，水色浑浊。
　　大愣跪在井旁，嘴里小声叨念着，他双手捧着一张书本大小的纸，一边叨念一边把纸来回晃动。
　　一二十分钟的样子，村民们惊异发现，大愣手捧的那张纸上有白色的粉末，跟碾碎的药粉无异，不多。
　　大愣说就着井里的水把药吃了，病就好了。消息在倒流河镇不胫而走。
　　一霎时，十八米附近人头攒动，比赶古会的还热闹，人们又是烧香，又是磕头，整个十八米处天天鞭炮齐鸣，烟雾缭绕。当地不少人在路两边摆摊设点，卖起了香和鞭炮，生意十分看好。
　　镇派出所前去制止，未果，便立即把此事汇报到县公安局。县公安局一听，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是明目张胆的稿封建迷信，必须严厉打击。县公安局立即派人会同倒流河镇派出所出面，先是驱赶那些村民，你这边把人撵走，这边人又聚集而来。一气之下，县局只好抓走了向人们散步谣言的王大愣，后来，王大愣被判刑两年，那眼土井也被填了，这件事才风平浪静。
　　万没想到，出狱后的王大愣多年后，竟然干起了拐卖妇女的勾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江大勇思忖：“看来，这个王大愣得二次走进监狱，弄不好还得带着他弟弟王二愣一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