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我也有痛

　　假如没有这一次意外，我能不能站在你的面前；假如我不是上一世欠了你许多的债，这一世我就不会站在轮回的边缘苦苦等待；假如，你不是降落在我身边的天使，我又怎么拿起盾牌，义无反顾的冲向前方。假如……没有更多的假如，今生今世，我们不做彼此的天使，因为我们的爱情，在炼狱里沉沦。
　　一阵白色的灯光射进唐风的眼里，唐风看见天使光芒。这一种光，他曾经看见过，在哪里见过呢？让唐风想想，对了，在十五年前，我见过，那一束光是通往天堂的。在光芒的指引下，唐风伸手想要抓住光芒，可是那光芒正在消失，正在风化，唐风苦苦追寻，终于抓住了。是一个冒失鬼，骑着电动车，呼啸而过，把唐风撞倒在地。
　　“喂喂，唐风，你醒醒。不要睡着，不要睡着。”唐风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萦绕，久久未消失，那声音有点像妈妈的声音，在模糊的意识中，唐风回到了十五年前的夜晚。
　　
　　十五年前的夜晚，比今天的夜晚还要黑。黑的静谧，黑的让人害怕。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连家里平时好动的黑子都没有调皮。唐风的眼皮一直眨，总感觉今晚会有事情发生，而且是坏事。那感觉驱使唐风的身体，左右摇摆，双手舞动，门关紧咬，上下排的牙齿不停地摩擦，这是做噩梦了，唐风知道自己没有做噩梦，只是下意识的重复着这些动作。
　　即使是夏天，裹在唐风身上的被单，还是被汗水湿透，一个冷战，唐风从床上醒来。唐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得饿。唐风从床上跳下来，没有穿鞋，静静地走到妈妈的房间。妈妈睡着了，睡得呼噜声都没有。唐风没有说话，就一直站在床边，唐风明白妈妈累了一整天是该好好休息，况且是自己饿了，就没有打扰妈妈。期望妈妈能醒过来为自己做一顿晚餐，时间是凌晨3点半，本来一身汗的唐风，在夜风的吹拂下，冷起来。
　　熟睡的妈妈还是没有醒。唐风更加的饿了，终于没有忍住，爬上妈妈的床，扯住妈妈的衣角，说：“妈妈。我饿了。”不知道是饿坏了还是怎么样，唐风的话语轻，动作起伏也不大。妈妈没有醒过来，经过几番折腾，妈妈终于动了动微胖的身体，她感觉到有一个东西在身边。妈妈睁开眼，看看唐风，原来是唐风。妈妈说：“怎么了？”
　　唐风低着头说：“妈妈，我饿了。”
　　妈妈是个心疼儿子的人，舒了口气说：“唐风乖，妈妈去给你弄几个荷包蛋，你乖乖在床上，等着妈妈。”妈妈摸了摸唐风脑袋瓜。唐风的头发都湿了，妈妈想夏天，小孩子出汗多，是正常的，顺手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唐风的肩上，那时候的唐风，格外的瘦小，那一件几乎是把他整个人都裹住。
　　没有过几分钟，妈妈就端来一碗散发着热气的荷包蛋。妈妈知道小唐风喜欢吃甜食，就说：“妈妈多放了几勺糖，快吃吧。”妈妈看见唐风没有动筷子，就问：“是不是太烫了？那放凉再吃。”妈妈又说：“妈妈累了，想睡觉，你乖乖地把荷包蛋吃了，碗就放在这儿，明早妈妈来收拾。”唐风点头，没有说话。妈妈自言自语一句：“这孩子，真让人不省心。”拍拍唐风的脑袋，刚才湿漉漉的头发现在变成块状，接着呼噜声又响起来。
　　望着这一晚荷包蛋，唐风努力地拿起筷子，在碗里搅拌了几圈，糖化了。唐风动动筷子，夹住一个荷包蛋，往嘴里送，刚刚送到嘴边，那个荷包蛋就滑落了，滑落在碗里。唐风看着荷包蛋，又夹住荷包蛋，这一次唐风小心翼翼，可是还没有成功，反反复复几次，唐风的小手开始颤抖，开始发冷。这时候的唐风已经不能形容自己的感受了，那是一个十岁儿童不会形容的感觉，其实那种感觉就叫——痛。
　　没有吃到荷包蛋的唐风放弃了那碗晚餐，放下筷子，两根筷子，一根在碗里，一根跌落在碗边。躺在床上，那深深的睡意让唐风的痛不那么明显，那个时候唐风不会说痛，到了现在也是不会说的。窗外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不过月亮的周围有几片乌云，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对，天亮一切都好了，唐风似乎听到鸡鸣，和小黑的撒欢。天真的唐风这样认为。
　　
　　一声鸡鸣，两声犬吠，三声懒腰，妈妈睡醒了。揉揉睡眼，妈妈走到唐风的房间，收拾昨晚的碗筷，来到唐风的房间。小唐风没有醒，妈妈平时都会假装很生气的去叫他起床，双手叉腰，一脸不悦的样子，妈妈这一次打算故伎重演。掀开唐风的被单，说：“起床了，小懒虫。”妈妈见唐风没有动静，想想：小孩子嗜睡，就让他再睡一会儿。看看碗里的荷包蛋还在，心里独白：这孩子，昨晚闹着肚子饿，结果还是没有吃，现在的小孩子，真的是……妈妈收拾完碗筷，现在叫唐风起床差不多了吧。妈妈又来到唐风的房间，说：“再不起来，我就要打你的屁股了。”妈妈见唐风还是没有回应自己，伸手拨弄唐风的身体。刚触碰到唐风的身体，妈妈感觉到唐风的身体冰冷，比刚才的冷水还要冷一些，嘴唇都变成紫色。
　　“风风，你怎么了？”风风这是唐风的乳名，比较亲近的人都这样叫他。唐风睁开眼，他第一次感觉到清晨的阳光刺眼，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平日里，就算是三伏天，唐风都会和小伙伴一起出去玩耍，对着光芒四射的太阳，哪怕他们每一个人都大汗淋漓，还是会出去，哪怕瞒着大人。
　　乏力的唐风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他说不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指着肚子。妈妈似乎明白了，说：“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唐风没有回答，妈妈很着急，就抱起唐风说：“妈妈带你去看医生。”
　　这清早的事故，来的突然，爷爷跑来说：“风，咋了？”
　　妈妈说：“可能是病了。我带他去瞧瞧。”
　　爷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你快去啊！”
　　正在做早饭的奶奶也看到了这发生的一切，围裙没有来得及解开，手里的铲子拿着。奶奶没有跑来，只是站在门框边，铲子快要掉下来，眼神和平时不一样。年幼的唐风，记得奶奶是世界上最疼他的人，没有之一。
　　抱着唐风走了百来米，妈妈的手臂支撑不住，哪怕唐风就只有四十斤，可能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平时能够挑的起一百斤东西的妈妈，在这时候都显得格外脆弱。在怀里的唐风，意识模糊，但可以看见这一切，对妈妈说：“我下来，我可以走路的。”妈妈刚开始没有答应，又走了五百米，就放下唐风，说：“那你牵着妈妈的手走吧。”唐风说：“恩。”走了几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蔓延全身。唐风停住蹲在原地，妈妈说：“走啊，快点。医生就在前面了。”妈妈知道这也许是唐风闹脾气，不想走远路，小孩子都是这样，妈妈大声地说：“快走啊！”
　　这是着急才说的话，妈妈很着急。不知道是这句话吓到唐风，还是怎么样，唐风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里发出嘀嘀咕咕的声响，唐风说：“我走不动，我……”那个痛字，唐风没有说出来，他不想说出来。因为那个字对他自己，对妈妈、对爷爷、对奶奶，才是最真的痛。唐风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喘着气，那气息刚开始还是比较急促，慢慢变得微弱。
　　“风风，你不要吓妈妈，妈妈不该说话这么大声，快点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妈妈说着话，却没有行动。同村的人们都起床，因为犬吠，大家都赶来，望见坐在地上娘俩，说：“快点带唐风看医生。”妈妈被这一声话惊醒。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抱起唐风就往医院跑，同村的人跟在后面，这仿佛是一场马拉松，母亲抱着儿子一直往前跑。
　　
　　小时候的唐风住在老家，那时候的交通不发达，机动车都比较少，在大路上遇到的车屈指可数，想要拦截到载人的车更是难上加难。妈妈就站在马路边，向每一辆路过的车招手，哪怕路过的车早已经载满人。妈妈站在那儿，耳边的发，有点乱。
　　等了半个小时都没有愿意载人的车，多亏了同村的人拖隔壁村的人才叫到一辆车，到了医院。妈妈很少到医院，不知道需要挂号，背着人就径直往医院里面走，护士提醒她，需要排队挂号，缴费等等，妈妈说：“好的，好的，你快点啊。”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她不知道说什么？
　　跟着妈妈跑前跑后的唐风，受不了那一份痛，门诊和住院部是分离的两个地方，唐风蹲在楼梯口，说：“我不想走了。”妈妈安慰说：“这一趟走完，你就好起来了，听话。”妈妈的声音像是哀求唐风一样，有些沙哑。唐风从妈妈的眼里读到了，也看到泛着的光。“我会走的，我会走的……”小唐风就是扶着楼梯的护栏，一步一步走下去，陪妈妈走下去。
　　“你的孩子是急性盲肠炎，需要做手术，你快到收费处缴费，我们立即手术。”一位胖胖的医生说，扶了扶眼镜。妈妈说：“我没有带那么多钱。可以先做手术，再交钱吗？”
　　“对不起。我们是需要先缴费再手术的，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不知道怎么办好的妈妈，疼的不知道人们在说什么的小唐风。爷爷这时候来了，说：“我带钱来了，快点手术吧。”医生看见钱到了，立马转向身边的护士说：“通知，马上手术。”医生、护士这才忙起来。
　　唐风躺在手术灯下，那白光刺眼，妈妈和进入手术室的唐风挥挥手，笑了笑，唐风明明看见了泪花。手术室里，护士退去唐风的上衣，用银针扎了扎唐风的上半身，问道：“疼吗？”唐风点头，这时候的他已经不能说话了，接下来，护士给唐风注射了一剂麻醉药，接着问：“有感觉吗？”唐风的意识慢慢的模糊，一点点的，心跳的声音一点点的听不见，连那卑微的痛都一点点的消失。
　　在一片白光中，唐风看见一个女人的面孔，是妈妈？是谁？脸的轮廓在白光里，分不清，唐风举起手来，想要抓住。那脸庞笑了笑，洁白的手紧紧捧着唐风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