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英雄救美

　　第二天还远没有到，算来正是在当天的晚上十一点多钟，罗刚给公司的总经理打电话，说他明天就上班。本来这种事情他是无需告诉总经理的，自己随时去上班就是。他偏偏就要打电话，他要用这种行为提醒自己，他已经亲自和总经理在电话里说好了明天开始上班，以后任何工作以外的事情，他都不会抽工作时间去做了。他开始把工作视为重新生活的开始。
　　这以后的很多天，起码有一个月的时间。罗刚全力投入到了工作当中，正好最近工作也很忙，忙到甚至他和总经理都要加班，就是一个接着一个应酬，这段时间让罗刚生活得很累，也很充实。他也是很久才想起自己再也没有闲心去故意看墙上那警察制服的图画和他的打油诗。至于警服，他一直就把它们放在墙壁里，现在甚至连想它们的时间也没有，像是完全忘记了它们的存在似的。
　　罗刚看似和警察的缘分已经断绝，也渐渐地遗忘了很多东西。不过，有时候回到家里，他还是会有意无意地看到墙上那些会和警察产生关联的东西。每当看着它们，他就会回忆起很多事情。从小时候记事开始，再经过那时候在马路上第一次看到穿制服的，后来被称呼为警察叔叔的人的情形，再后来是填报高考志愿——想到这里，他还是会无一例外地先叹口气，然后再去想，想到和父亲在过春节的时候冲突，再就是穿着假制服，想到这里，还是想从墙壁里把衣服捧出来看，好在最后忍住了。他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克制，和警察的缘分要斩断，斩断，彻底。这样又不知是第多少次告诫之后，他终于回想起这么久以来，他的成功，以及他的注意力是如何地转移到其他的地方，这些日子他又是如何地过得心里舒畅。他突然心里觉得好多了，这当然算不上成就，因为毕竟直到现在，他也忘不了做警察的梦想。只是这种梦想现在正在变淡，如果总经理突然来一个电话，他的脑子里会马上全都装着工作的事情。
　　渐渐地，他甚至觉得现在他对于工作的上心程度，早就超过了他对警察职业的向往和怀念——如果说以前的作为可以算作警察作为的话。尽管自己知道现在是这样的想法，他心里不再感觉曾经错失的机会是一件应该遗憾的事，就像是对往事的一个回忆，连一个慨叹也没有，现在至少没有。
　　陈瑞馨自从那次和罗刚不欢而散以后，她回到所里也变了一个人，她不那么开心了。虽然算不上郁郁寡欢，但是绝对对工作没有了激情。所里安排事情就去办，办完了就回来交差，如果没有事情就回单位宿舍——时间如果允许也会回家。陈所长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拷问了好几次，她却不想说半个字。
　　突然有一天，她找到陈所长，要求休假一个月，而且她的表情毫不掩饰，她是气鼓鼓地来要求休假的。
　　“别人来要求休假都是笑脸，你生气做什么。难不成是故意来吓唬我，要我准假？”陈所长笑道。
　　陈瑞馨还是气鼓鼓的表情，说道：“我现在总算是想明白了，我就是不破这个案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什么人呀？白天躲了不算晚上还躲。所长，我错了，看来那个罗刚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我再也不找他啦。”
　　“呀，你原来还是因为他啊。”陈所长总算是逐渐把话听了个明白，“好女儿——我得这样叫你。后面的话就代表我做长辈的教诲。罗刚穿假警服的事情如果在当初，我就处理啦。不是你在我耳边出的计策么？这个要怪你。现在你说不办了，很简单，至少你得把他带回来吧。这我倒是可以帮忙，多请几个同事和你一起去带他来。像他的案子，就是不冤枉他，罪过也够他待一阵儿的。原本你我都是好意，要他戴罪立功。一直听你说他怎样怎样，感觉处理了还真是挺可惜的。前两天你不是还在说他吗？”
　　陈瑞馨不说话了，她转过身，然后默默地离开了所长办公室。
　　当天晚上，她第四次来到罗刚的家门口，照例敲了一阵的门，没有人应答，她知道罗刚不在家，也不等了，转过身，回去。
　　陈所长的话时刻萦绕在她的耳边，她走在回去的路上，街灯照在她显得心事重重的脸上，一直照着。她越走越远，一直到了公交站台。现在还不算晚，赶车的人也不多，一点都不挤，车上甚至还留有空位。一辆车到了站台，停下了，不久之后开走。然后又有车到了，停下来，又开走。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辆车，更加不知道有多少个司机提醒过她是不是要走。她要不摇头，要不干脆就不说话，司机自己就会走。她是穿着便服出门的，一个人站在站台不肯走，在这个有些乱哄哄的城市里，显得是那么奇怪。她在那里站得久了，少不得就有城市的流氓过来，四个人。
　　作为流氓，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跟前的女孩子陪他们走，至于到哪里，做什么，他们认为是无须说明的。
　　“跟你们走，到哪里，去做什么？”陈瑞馨的反应很冷静，这些问题她要问。
　　流氓们涎着嘴，几个人说着挑逗的话，她心里很生气，往旁边退了几步。
　　其中的两个流氓想要接近她，也跟上去几步。这时候，从陈瑞馨的身后飞过来两枚硬币，其中一枚打中了一个流氓的额头，他“呀”地反应了一声。
　　另外一枚飞了过去，落地之后就往前滚动，一个人从陈瑞馨背后很快地闪过，追着那枚硬币，把它按住，然后捡起来。她看着这个情景，想起了上次罗刚掏钱给她的情形，那次也有一枚硬币从他慌乱的手指缝里落下来。她想到当时他的那种惶急的表情，感到好笑。
　　还没有等流氓们反应过来，罗刚就拍着其中一个人的肩膀，挑衅道：“我想和几位打架，不过我们大家先说好，后果自负。都是男人，要输得起。打伤了不要去告警察，谁告警察谁是王八，是混蛋。”
　　四个流氓相互递了几个眼色，他们同意。
　　“让这位姑娘做个见证吧。”罗刚走到陈瑞馨跟前，对着四个流氓说。
　　四个流氓只是冷笑。
　　“不要打得太过分。”陈瑞馨对罗刚说，然后她走到一边去。
　　这场争斗的结果不到一分钟就见了分晓，四个人被罗刚打得都爬不起来，只在地上乱叫。
　　“你下手太重了！”陈瑞馨说道。
　　“不下狠手，他们绝不会知道痛。”罗刚笑道，“再说，手不重，哪里能这么快解决问题。”
　　“我看你就是借故打架吧。从我遇见你，你就没学好。”
　　“我一向是是近朱者赤，遇见你，我就学坏啦。”罗刚回应道。
　　陈瑞馨温和地斥责：“你本来就是个坏人。”
　　罗刚不和她说话了，他只是爽快地笑。然后，他转过身，对着地下那几个还不肯起来的人说：“你们不起来，干脆永远就不要起来啦。”说完，作势又要打人。
　　四个流氓吓得只顾连滚带爬地跑。
　　“罗先生原来也有凶神恶煞的一面哪。”陈瑞馨说道，表情舒展。
　　罗刚抢在她的前面，走了几步，然后回转身说：“有些人不吓唬，他就是不肯走。”
　　“你是在说我吗？你打算怎样吓我走。”她不忘回复他。
　　“我哪里舍得吓你走，明天我就要去申报个见义勇为的先进个人，你要来作证。”罗刚玩笑道，“我现在提前跟你讲，就是要你先有个思想准备。明天我去申报，到时候你得请假陪我去。”
　　陈瑞馨笑出了声：“你这个人，不和我贫会死呀，讨厌！”
　　“我就知道，你陈警官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就算帮忙你也该去啊。”罗刚继续说道。
　　“我明天没空。”陈瑞馨现在很愿意和他对话。
　　罗刚想了一想道：“明天不成就后天，后天不成，哪天你有空也成，只要你去。”
　　“我哪天都没有空，那怎么办呢？”
　　罗刚知道再说下去就会完全没有趣味，于是停下脚步，说：“刚才我一直看你在站台站着不肯走，心里很难过。”
　　“你难过什么？”这回又算是找到了聊天的新话题，陈瑞馨于是问道
　　罗刚回答道：“我在想你当时在想什么，最后我认为你是在想我——我的事情。”
　　“你还是有些良心，总算猜到了。”陈瑞馨有些伤感，“是呀，我一直为看了你日记的事情耿耿于怀呢。实在不该看你的日记，我想向你道歉，可是又心有不甘。”
　　“那不如这样，你先向我道歉，然后我又向你道歉，不就就平衡了。”
　　“不说啦，看样子你已经不想追究了，我又何必说。”
　　“谁说不追究啦？”罗刚追究道，“我就想问你，你既然知道没有线索，为什么还要看我的日记。而且，听得出来，你是把日记全看完了。”
　　“我是看完了，我当时就是好奇，就是想看。”陈瑞馨表情有些不对。
　　“什么意思？”罗刚很糊涂。
　　陈瑞馨把脸背过去，面向着回去的路，过了一阵，她说道：“意思是，你是个大笨蛋！”
　　罗刚现在好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陈瑞馨知道他一定也会明白，说完了，她就跑。越跑越快，越跑越远。
　　罗刚在当天晚上失眠了，这样的日子好久都没有过。晚上陪伴他的是那些墙上的诗画，一遍一遍重复地看着，脑子里却全是陈瑞馨的影子。他告诉自己本该高兴，因为诗中的理想起码算是实现啦。不过，被唤醒的感觉是痛苦的，因为他现在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楚，他不是警察，而和警察产生瓜葛，就愈加证明着这个事实，这种真正知道自己是谁的痛苦，让他脑子里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