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一次约会

　　打发走了张老头，把罗刚安置好，陈瑞馨心里此起彼伏的。张老头的话，她无法不去想。这个世界真是滑稽，像罗刚这样的人，人缘还很不错呢。她最后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心里其他的那些想法。
　　陈瑞馨还没有能让自己睡下，罗刚就清醒了一些。见到陈瑞馨他不惊讶，他让他和她坐在一起，他最想和她说话。
　　“谈谈吧！”罗刚说道。
　　陈瑞馨很感兴趣地说：“那就谈吧。”
　　“说起来，今天这顿酒，都是因为你。”罗刚说道，“我喝酒的时候就想着怎么喝醉。所谓借酒浇愁。我喝酒的时候想今后再不要见到你，这样才好对自己交代。结果越不想见你，心里就越想你。为什么？今天遇到给我衣服的人啦。以前见到他，也会喝酒，也会醉，但不像今天。我真会演戏呀，今天到底为什么醉，我那个兄弟就是看不出来。我喝着酒，心里矛盾着。我是这样在想：对面的笨家伙，你到现在还瞧不出来，你的好弟兄将会毫无保留地和派出所的人媾和吗？你没两天啦。陈警官，你相信我吗？我.....我真不是那种讲什么所谓江湖义气的人，不是。因为那种人做不了警察。可是我是什么呀？我是警察吗？我倒真希望是。我反复告诉我就是，现在我又知道不是。我心里真是.....真是难受！”
　　罗刚不说话了，他守不住“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信条。他哭了，发自肺腑地痛哭。
　　陈瑞馨没有见过男孩子哭，而且还哭得这样真切，只把她感动得想去说话安慰。不过她没有这样做，她现在想起来，她今天只是一位送还钥匙的人，还了钥匙就该走的人。
　　“我得回去了。”陈瑞馨本以为在自己已经拿出钥匙，真正认为自己应该离开的时候只要说出这句话，就可以算作了结。可是真说完了这句话，起身要走，她却补充了一句话，“——我想……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如果不是警察，她不会去多说一句话。但是她知道，她已经免不了要和他打交道。假警服的事情必须要弄清楚，这是职责。
　　陈瑞馨和罗刚再见的时间，就在第二天，罗刚正好在家。在家，符合他的处事逻辑，因为他既然向单位请了假，现在理所当然地应该在家里休息。更妙的是单位的领导也很配合，没有临时来电话说要取消他的休息。不过，即使在家，他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让自己好好去休息，昨晚说的话他大部分都还记得，而且他后悔当着陈瑞馨哭泣，这是多么丢人的事情！尽管有很多理由可以去安慰他说“男人哭吧不是罪”，他还是对此无法释怀。
　　陈瑞馨决定第二天来找罗刚，事实上是出于某种关心。她觉得这种简单的关心是无需解释的，不必向其他人解释，也不必向她自己解释。因为那天也是工作日，她继续她的案件调查理所应当。而且她是一个很专注的人，依照她的观察，罗刚现在应该在家，很可能还在睡大觉。
　　两个人见了面，罗刚倒是明显地心理准备不足，他不知道陈瑞馨所谓的再见，会如此快。而且昨天晚上自己一定是丑态百出，他竟然把门关了，让陈瑞馨被阻隔在门外。
　　“陈警官，你回去吧，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他隔着门对门外的陈瑞馨喊话。
　　陈瑞馨没有意料到会吃闭门羹，这反而让她平静了下来。她就隔着那扇门，向里面的人喊话道：“罗先生，我今天不是来谈公事的。”
　　罗刚听完话，马上就开了门，露出了他的半边脸，表情含笑：“那请进吧。”
　　陈瑞馨进门就把门完全锁住，这家里对她而言也算是熟悉了。然后她背靠着门，冷笑道：“我现在重复一句话：我刚才说的我不是不来谈公事的。你还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昨天晚上你说的话恐怕自己都忘了。”
　　“我没忘，只是我认为我没有义务配合你。要抓他可以，只要你有充分的证据和线索。我过我的生活，不希望插手任何事。还有，我穿假警服肯定是犯了某条法规了，我愿意受相应的处罚。你处罚吧，反正现在我也有时间和你消耗。从今天一直到未来至少三四天的时间，我都有空。”
　　“你说了这么多话，看来我只有不谈公事了。”
　　“那是您的事情。谈私事，好像也没有。我不确定我们之间，短暂的几天不大友好的见面，可以发展出很多值得相互促膝长谈的话题。不过陈警官是个好人，因为你很愿意或者说至少在事实上对我的行为表现出了肯迁就的态度。”
　　“给你一句好话，你就抖擞起来啦，你这种人很少见。”陈瑞馨挖苦道。
　　罗刚不说话，他只是面带冷笑。
　　“昨天晚上出现在你家里，说起来也是我的不厚道。因为前天晚上你把钥匙拿出来的时候，我后来在回房间的时候还是悄悄把它拿走了。尽管有肖婷和在我一起，不过我还是很警惕。昨天早晨，我把这些事儿都忘啦，钥匙自然也忘记交给你。下午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回了家，偶然又发现了它，所以我昨天回来是专门来还钥匙。”
　　“怪不得，我昨天原本是请假回家休息几天，后来借故又回来了。”罗刚说道，“我和陈警官叫……叫前世的冤家。现在不过才几天，都见了好几回面。不是冤家不碰头呀。”
　　“只不过是偶然而已，像我们做警察的，总是容易和对手见面，这不足为怪。”陈瑞馨也倒是愿意作出回答。
　　罗刚原以为故意说些轻佻的话，让陈瑞馨生气，然后让她反驳他，这样在彼此的争论之中转移话题，加深印象。现在陈瑞馨淡淡的回应，表情镇定自然，让他反而觉得，他刚才在言语上占了女孩子的小便宜是不应该的，心里倒羞窘起来。表现在脸上就是无所适从的一脸尴尬，最后连话都不好意思了。
　　“问你一个事，今天来找我，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吗？”尽管觉得不好意思，罗刚还是要说话，因为静默的状态持续得越久，他越不自在。毕竟也是和一个女孩子独处一室，这种环境本来就不是存心让人自在的。而且自己在与女人相处这方面的实在是经验太少，这个情形维持下去简直就是是他的个人灾难。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合适出现在你家里呀。”陈瑞馨的回答很和缓。
　　罗刚于是站起身，说道：“那我就不问其他的啦。现在我有个提议，咱们出门去转转，到哪儿都成。反正跟着我也不耽误工作，而且保不准在你那个不太纯洁的心里还盘算着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呢。”
　　“什么叫不太纯洁的心里呀？”陈瑞馨只可以保证自己不生气，但是一定要问。
　　罗刚并不惊慌，因为他早就计划着，他说道：“做警察做到了你这样的份儿上，恐怕说明任何行动都和职业脱不了关系。我说你心里不纯洁也不是毫无道理。不过今天你恐怕是什么都不要想，我今天只愿意和您出去逛街。”
　　“听你这么一坦白，我其实最应该表现得很失望，然后表示我没有空，最后一个人空手回去。至于回去以后，当然是值班，或者被临时出现的状况逼着出警。”
　　“你肯说这个话，表情还这样缓和自然，我该放心了。而且我坚定认为你实际上是答应了和我一起出去。”罗刚有些得意。
　　“既然知道了，就不要那么多话。也许再拖延下去，我会改变主意，或者我会因为马上来的一个电话就终止履行我的承诺。”
　　罗刚一直笑，他说自己的那些小幽默都让她学了去。
　　对于罗刚来说，这算是他平生第一次约会，他心里当然很是激动。看着和自己走在一起的陈瑞馨，他想到了大学时候那个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张丽华。他们那时候见面，全然不是约会，而是一次一次邂逅。有时候在图书馆，有时候是食堂，有时候是在教室门前的楼梯口。这些地方没有一处算得上浪漫的约会场所。每次待的时间也都不会长久，他不是有事就是借故有事，反正从来没有真正约会过。奇怪的是，就算是这种状态也会让大家认为他们是真实不假的男女朋友。而且在罗刚正式贴出打油诗向全系乃至全校宣扬他的人生恋爱理想之前，真没有任何人以个人名义表示将要横刀夺爱。就是在打油诗闹得全系全校皆知的时候，也没有明显迹象表明有人会发起挑战，和他竞争做张丽华的男朋友。罗刚心里的回忆，一直停留在那次他真就当着大家的面把打油诗写好，然后楼上楼下地张贴的情景。想到这里，他自己一个人毫无顾忌地笑，到他发现身边还有陈瑞馨在奇怪地看着他时，他才不笑了。然后记忆再往前走，打油诗事件以后，他再没有见过张丽华。据后来传出的可靠消息，张丽华一个人伤心了很久，人也变得少言寡语。没有多久，干脆没有人见着她，她转学了。
　　罗刚想到张丽华的离开，心里变得沉重起来，他真的笑不出来。自己原来竟然会这样伤害一个女孩子。张丽华转学以后，出于让自己心安的缘故，他也托人打听过张丽华的去向，不过张丽华好像早就做足了准备，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到底转学去了哪里。
　　“宁弃张丽华，不做陈叔宝。”罗刚念着他的打油诗，只是再也没有了那种自豪得意的表情。
　　“是不是觉得豪情都被回忆打碎啦。”陈瑞馨说道，“我原来以为一个国立大学的高材生，历史修养真不错，想不到张丽华还真有其人呢。”
　　“我是否应该表示惊讶，我的秘密，总不至于是昨天晚上告诉你的吧。”
　　“说来真是抱歉，昨天到你家的时候，时间还早。我没有想到你会不在家，我以为你只会在门口傻等。后来我进了你家，实在是无聊，我就翻了一下你的书。”
　　“我的书上全是那些大家们的文字，对你没有帮助。”罗刚说道。
　　“我起先不过是翻着玩，只是后来，竟然发现有一本日记。我觉得是隐私，不该看——”
　　罗刚打断陈瑞馨道：“别人的隐私是不该看，可是看你现在的情形，你肯定认为不该不看。而且我现在一定该苦恼，你看了日记已经是事实了，我也只有默认。”
　　“我不是有意的——不，我就是要看，我认为既然是日记，肯定你也记录了最近的事情。”
　　罗刚苦笑道：“最近的事情，你怎么看到三年四年以前去了？”
　　“我是准备翻最后的，后来你也没有记呀。我想我既然是来查案的，就干脆了解清楚一些吧。”
　　“你不如直接说反正已经看了人家的东西，就干脆看个够。”罗刚有些生气，他嘲讽道，“你们吃警察这碗饭的都有理由，查案嘛，看一本日记，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不过陈警官，真是遗憾得很，我好久都不写日记了。我想现在，我是否该听话一些。回去把日记重新补全，然后再乖乖地等着你来查抄。”罗刚越说心里越气，不用说，他早就没有兴致外出，转身就往回走。从昨天到今天，他不能容忍的就是陈瑞馨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警察范儿，已经打击了他好几回，这回新账旧账一起算，越想越觉得陈瑞馨做得过分。他几乎是看都不看她就离开，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罗刚朝着那条刚才走出来的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