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1976年（5）

　　他是高兴的，他醒来大声呼叫：我活了，我又活了！他要狂叫，他看到洞下水流，他知道是石洞里泉水流下去，听到有什么在呼叫，“哇哇”的叫，听声音像个小孩子。他顺着声音看见一只小马猴在泉水边，他走过去把小马猴抱在怀里。他听到有很多野兽在呼叫。吓得以为那猛虎又来了，担心猛虎会把小马猴吃掉，抱着小马猴爬到一棵大树上，坐在树杈上向下面观看。只见来了一群马猴，有只老马猴东张西望，大声的呼叫，他怀里的小马猴跟着叫起来，老马猴呆住了。在树下左右徘徊，急得团团转。他知道这一定是小马猴的家人，就跳到树下，把怀里的小马猴交给了它。大马猴抱着小猴，激动万分，又是抱又是吻的，好像还流了泪。过了一会老马猴望着他，走近他，他吓得退到石壁边，看看老马猴并没恶意，就仔细看它。原来这老马猴高大魁梧，身躯像一座墙，胸口奶子像杂草中的两个坟堆，头顶蓬乱的黄发，麻丝般的披挂双肩，脸皮粗糙像石壁。如果把它的脸比为一座山的话，那么鼻子就是山梁，脸庞就是石壁，嘴巴是石壁下的山洞，又黄又粗的眉毛像两堆茅草，两眼似两堆火盆，冒着熊熊烈焰。哦，好像雷公下凡，随时可以电闪雷鸣。只见它怀抱小马猴，摇摇尾巴，转身走了。大约走了二百米，回头望着他，他不知什么意思，站在那里也望着它。见它坐在那里像是在等他，是不是等他呢？他不知道，只想着试试看。便向前走了几步，见它又站起来，龇着牙往前走。还不时的回头望着他。
　　他明白了，它是在等他，希望他跟它一道走。它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呢？他此时此刻已饿得头昏眼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跟着它翻过了一座山，走过一道沟，上了一块石岩，来到一座高高的石壁下。石壁下有个很大的山洞，有三四间房子那么大，洞口是一块草坪，杂草丛生，四周几棵古树，长得十分茂盛。这时草坪上站满了小马猴，洞口堆着苹果、橘子还有很多绿色的、红色的讲不出名字的水果。一群小马猴在一边推推搡搡，打打闹闹，有的爬到大树上荡着秋千，一只爪子挂着树丫，身悬半空一荡一荡的；有的啃着草坪中的水果，扔着皮壳。他身边的老马猴以长者自居，跳到水果堆上，身子一转，大眼一瞪，其它小马猴四处逃窜，乖乖的站在一边。只见它把水果扔给他，他望着老猴，又望望身边的小猴，不客气地啃起来。原来这老马猴就是猴王。
　　就这样，我们的人类的杨顺生同兽类混为一体，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自己手上不知怎么的还长起了猴毛。几个月以后，他觉得每当下大雨，这个洞就显得太小，很多猴子都无处躲。想想自己掉下山洞，碰到这群猴子，才使自己绝处逢生。他就带着它们重新寻找了一个新的大洞，经过修整，日子过得更好了……
　　
　　抓捕美帝国特务行动的三支分队已搜索到龙头山顶部，来到龙王洞外龙角石边。他们分别在山中发现了有人丢弃的水果皮壳，说明山中确实有人，山中没有搜到，那么这个特务就一定躲在洞里睡大觉了。
　　男女民兵排成三排，等待着钱部长挑选敢死队进洞。这钱部长文弱书生，听说他当过兵，在部队当过文书，今天不知是胆小怎么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滚，还紧紧地把马有能拉在身边，一步也不离。现在他正用目光扫射着每位民兵的脸，看了半天没发话，看样子对选哪些人充当敢死队员拿不定主意。
　　这时邵光龙主动站出来，高声说：“报告部长！”钱部长望了他一眼：“邵书记，有话请讲。”邵光龙说：“部长，这龙王洞里拐拐角角我十分熟悉。当年抓彭家昌就是我深入洞中回来报告的。现在我愿带几个民兵进去，你们守在洞口，一旦发现可疑的人，你们立即抓捕。”
　　经他这么一说，钱部长乐得脸上汗水干了一半，上前拍着光龙的肩说：“好，辛苦你了。抓着了特务给你记头功！”说着，一条腿狗撒尿样的翘了一下，大约又要放屁。大家没听到响声，紧接着却闻到了一股臭气。只见他在邵书记耳边低声说：“我真的蚕豆吃多了，进去不方便。”
　　这样，他在从公社带来的十二名民兵中选了五名，全副武装，连同邵支书每人一把三节电筒。有位白脸干瘦的民兵接过电筒，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钱部长上前骂了一句：“操你妈的软蛋！”
　　在一边的龙头生产队队长石头，眼盯着他们手中白闪闪的电筒，心里痒痒。这石头有便宜，那是脑袋削尖的往里钻，见到挑大粪的都想占一手指头。今天怎么能让这么好的手电在手上丢失呢。想到这些便往前一站，像军人一样右脚向左脚一靠，因穿的是布鞋，“扑”的一声不太响，像放了一个闷屁，身子挺得也不太直，向钱部长行了一个军礼。这军礼就更不正规了，窝着手掌的贴在眼下，像猴子在脸上掏痒，声音倒是不小，说：“报告部长，我要求上前线战斗！”钱部长用手电筒照照他的脸，石头其实只有四十来岁，但长得老相，满脸的皱纹，眼睛小得只剩一条缝。见部长没点头，就又补了一句说：“我是龙头队的队长，大小也是个官，还是共产党员。我人老心红干劲大，天大困难也不怕。这事加上我，盆里捉鳖，手到就来。”钱部长这才点头说：“行，多一个人多份力，敢死队由你们七人组成，一切听邵光龙书记指挥。”石头又是一个军礼：“是！”还向钱部长伸出双手，那意思希望得到一把三节电筒。钱部长没理他，因为仅有一把电筒了，部长不能没有电筒。这下石头蒙了。见钱部长转身狠狠地向那位摊在地上民兵的屁股踢去，还掏出手枪指着他说：“你小子装死是装不掉的，要死也得到洞里去死！”看来这位部长看上去文静，军人的性格还是有点，他懂得军令如山啊。
　　邵光龙带着手下敢死队，一个个端着步枪，躬着腰钻进龙角石缝。除石头队长外，每人顶着三节电筒的开关，对里面四处照射。只见草丛被覆在两边，还有花生壳和果皮。光龙大声叫着：“大家看到了吗？地上有脚印呢，这特务跑不掉了。”说着带领大家进了石洞。
　　他们来到一块石壁的下面，光龙看到石壁，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彭家昌和杨荷花，这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今天如果这里有人，就一定在石壁的里面，因那里有半间屋那么大，还有一张石床。邵光龙对大家说：“这石壁那边场子小，只能一个人进去，哪个去呢？”他看到石头正要讲话，就抢先一步说：“我是你们的头，这个险不能让你冒，还是我一个进去吧。”石头抢着说：“我是队长，我跟你进去。”光龙摇摇头说：“算了，要是我进去回不来，就到你石头了。”石头还要讲话，他便大声一跺脚道：“这是命令！”民兵们都说：“邵书记，小心。”
　　邵光龙把电筒向里面一扫，大声叫着往里面去：“狗特务，我是哪个？知道不，邵光龙，我要进来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到底，死路一条。”民兵们身子紧贴石缝两边，端着枪对着里面。只听到里面有石头碰石壁的声音，传出光龙的大嗓门：“怎么？他妈的这小子长了翅膀飞走了？钻到石岩缝里去了？有隐身法了？”就这么喊叫了一阵出来了，满头染了灰尘，还挂了一块蜘蛛网。民兵们抢着问：“怎么样？”光龙拍打着身上的灰说：“这特务确实在里面住过，可能是走漏了风声，跑掉了。”石头心里还在惦念着手电筒，不死心地说：“那我再进去搜一回，马桶拐上也要摸一把。”说着双手伸向光龙想要手电筒。那个胆小的瘦子民兵抢着说：“行啦，我们走，你去搜吧。”话音未落，人已到了洞外，其他人也跟着往外跑。石头手上既没步枪，也没手电筒，只好跟着不出声了。
　　来到龙角石门口，邵光龙把洞里搜查的情况向钱部长汇报。钱部长说：“真查不到就算了，回去也有个交代。”邵光龙说：“那我们是不是到别的山头再搜一搜？”钱部长望望黑压压重叠的山峰，说：“你要我大海捞针啊？听我的命令，撤！”大手一挥就往山下走去。
　　邵光龙走着，渐渐放慢了脚步，已经退到部队最后面了。只有石头紧紧贴在他的身边，说：“什么特务？我讲是水鬼嘛。”眼睛不时盯着他手上的手电筒。于是光龙就说：“你先走吧，我要方便！”石头回头跟着站住了：“我眼不好，借你的光。我等你！”邵光龙看他真成了甩不掉的尾巴，就捂着肚子说：“不得了，我可能吃了没炒熟的蚕豆，拉肚子了。”走向草丛要解裤子。石头跟过来说：“不要紧吧？这下我更要等你了，你是书记，我是队长，我要为领导负责。”一番话把光龙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