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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乐极生悲

作品名称:燃烧的欲望      作者:李载丰      发布时间:2015-05-11 21:43:01      字数:5066

  在兴业煤矿矿区生活的人多数都是外地人。大部分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从胶东、辽东半岛过来逃荒者,他们听说在煤矿工作可以吃上面包,不会挨饿才来到了这里从事井下工作。也有被下放到这里工作的一些所谓右派分子和“臭老九”。而更多的是像“郭大喇叭”一样,经过战火洗礼,从朝鲜战场转业退伍的部队官兵。可以说,成分比较复杂。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严寒酷暑,在他们的身上蕴藏着旺盛的斗志和力量。
  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背景的这些人竟然很快的融入一体,而且不拘泥小节和习俗,相处的都比较融洽。在“郭大喇叭”眼里,这里每个人的想法和传统却惊人的相似,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有一种质朴、刚毅和不屈不挠的性格。“郭大喇叭”也正因为熟知矿工们的脾性,使他更加深刻懂得如何上任之后,该知道如何怎样做。他这种优势是矿领导班子其他成员所不具备的。班子其他成员都是从外地派进来的,唯独他是兴业煤矿成长起来的干部,在群众中有威望、有影响力。所以,兴业煤矿这次调整领导班子,重新提拔重用“郭大喇叭”不仅因为他个人能力,也有这方面原因。
  “郭大喇叭”坐着吉普车来到了家门口,刚下车就被闻讯赶来的工友们团团的围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表示祝贺。二愣子凑到前面扯着嗓子对他说:“恭喜‘大喇叭’荣升啊!你是我们的骄傲。听说你的喜讯,工友们都坐不住了。这不都来了,准备和你大喝一场,以此助兴。”
  “郭大喇叭”见到这些早夕相处的兄弟们格外的亲,咧着大嘴道:“好啊,今天咱们兄弟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好。”众人欢呼雀跃。
  “不过,我家里没有啥玩意儿。”“郭大喇叭”道,又冲着站在门口田敏嚷道:“老婆!你快去买点兄弟们爱吃的。”
  王大军喊道:“‘大喇叭’,咱们兄弟已经准备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吗?酒菜都准备好了?”
  “那是,大家凑份子前来祝贺,早已经摆到了桌子上。快进屋一起乐呵吧!”
  “郭大喇叭”大笑一声:“哈哈,真没有想到兄弟们早有准备。好,大家进屋大喝一场。”
  “郭大喇叭”在工友们的簇拥下挤进了屋子里。抬眼一看,“靠边站”上摆放着两盆热气腾腾的猪肉酸菜炖粉条和白菜炖豆腐,还有铁皮午餐肉罐头和大小不一的水果罐头。
  “郭大喇叭”开心地道:“哈哈,兄弟们准备的很丰盛啊,快都给我围上。”
  众人围坐在一起之后,“郭大喇叭”的妻子田敏对前来工友们说:“你们都是俺家老郭的好兄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已经把多年积存的‘高粱烧’准备好了,招待不周,希望你们原谅啊!”
  王大军应声道:“谢谢嫂子,既然把多年陈酿拿出来了,那我们先喝高粱烧,然后再喝咱们买的地瓜酒。”
  田敏给每人斟满了一碗酒后,借故道:“兄弟们,俺家闺女找我有事儿,就不陪你们喝了,希望你们喝得开心啊!”
  此时,“郭大喇叭”内心很激动,起身端起一碗白酒,动情地说:“兄弟们,今天我‘大喇叭’真要好好地和你们喝一喝,酒管够,饭菜可劲儿造。这些年,我们风里来雨里去,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尤其大家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帮助,很感谢你们。没有你们也就没有我的今天。这次矿上又把我提拔到领导岗位,虽然岗位不同了,但是我并没有离开你们。今天大家的到来,给我带来惊喜。因为多年来,这么多兄弟们到我家作客还是第一次。既然来了,咱们就放松一把。我首先敬大家一杯酒,体现我的真诚,喝!”
  只见“郭大喇叭”头向后一仰,双手捧碗“咕咚咕咚”全部喝下。一只手抹去挂在嘴角酒滴,另一只手将酒碗放下,说:“好酒,接着倒酒。”
  其他人见他干掉了这碗酒,也人纷纷举起了酒碗一饮而尽。二愣子不胜酒力,一碗酒下肚,脸迅速像红面关公,嚷道:“‘大喇叭’,这酒喝得太急了,一口菜没有吃,就把酒干了,肚子里像着火似的,翻江倒海。”
  “郭大喇叭”笑着说:“哈哈,二愣子,这酒烈着呢。你呀,还得锻炼。咱们搞煤矿的能喝多少酒,就能做多大事儿,做多大官儿,不能喝酒不是咱们下井人的性格,我说对吧!”
  “你不把我喝倒了,是不会罢休的。不过,今天高兴,多了也无妨。我和兄弟们共同回敬你一杯酒,表达我们的心意,怎么样?”
  “好。”众人附和着。
  二愣子给每个人都添了半碗酒后,对“郭大喇叭”说:“‘大喇叭’,兄弟们很敬重你,兄弟们全力支持你。大家都有个心愿,希望到矿里工作顺风顺水,干出个样子来。不过,我要提醒你要注意身体,那是革命的本钱。知道你脾气大,当领导了要学会忍一忍,不能撂蹶子。嘿嘿,我们真诚看到你‘三把火’烧得旺旺的,‘尿性’一把。跟着你多赚点儿钱,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
  “嗯,说得好,有你们的支持,我一定克服这个臭脾气,好好地把工作干好,不辜负大家的希望。你说怎么喝?”
  “干杯!”
  “好,干杯!”
  王大军酒量之大是矿里出了名的主儿。别看他个子高挑,身体偏瘦,但是喝起酒来那是拼命三郎。60度老白干喝上斤、八不醉,照样下井干活。就是因为他有喝酒的嗜好,常常被“郭大喇叭”训斥,几次被撵回家。然而,他始终屡教屡犯,改不掉这种习惯,这让“郭大喇叭”伤透了脑筋。更让“郭大喇叭”闹心的是他家的“怪婆”,每次王大军因喝酒被撵回家,少了工钱,就不依不饶地来“郭大喇叭家”折腾,弄的“郭大喇叭”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这次王大军喝至兴致,与“郭大喇叭”较起了劲儿:“‘大喇叭’,弟弟恭喜你!这回在你家喝酒不能不让我喝吧?”
  “怎么会呢?既然来了,就别装假,能喝多少就喝多少,高兴嘛!”
  “那好,咱们就痛快地喝!”
  王大军又回头对其他人说:“兄弟们,为了助兴,我与‘大喇叭’划拳饮酒,谁输谁喝酒,行不行啊?”
  二愣子不耐烦地说:“要比就比呗,哪来那么多废话。”
  两人立即喊起了酒令:八匹马呀、全来了啊……工友们围观呐喊,好是热闹。谁也没有料到,两人平分秋色,皆醉如泥。酒后,工友们搀扶着已经酩酊大醉的王大军把送回家中。“郭大喇叭”也醉倒在炕上呼呼地大睡。
  第二天清晨,天灰蒙蒙的一片,乌云从西边压了过来,一道闪电划过,雷声炸裂,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窗户。熟睡的“郭大喇叭”被雷声惊醒,揉揉眼睛,晕晕地坐在了炕上向外看去,紧接着穿着短裤下地儿,随手拿着一个老式的油布面雨伞。推开门,风夹杂着雨点凉飕飕地迎面扑来。他弓着腰,脚步飞快地来到自家的简易厕所。刚刚蹲下,耳边响起“怪婆”凄凉的哭声从远处传来:“死鬼啊,你怎么了?撇下我就这样走了呀……你可让我怎么活啊……呜呜……”
  听到这哭声,“郭大喇叭”略显得慌张,心中一紧,一抔屎被憋了回去。立即提起短裤,走出厕所。又细致地站在院子中聆听,打了一个冷颤,脑门子溢出几滴冷汗。那把雨伞从他手中滑落,被风卷走,滚落在墙角处,伞骨已经散了架子。
  “郭大喇叭”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雨水淋湿了肌体,僵硬的脸上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脸颊流淌。
  又一道闪电划过,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走来。他立即冲入家门,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时候,“怪婆”已经推开了他的家门,站在外屋,哭着吼道:“‘大喇叭’,你给我出来,俺家老王喝酒喝死了,你还稳当地睡大觉,你安的是什么心啊!呜呜……该死的‘大喇叭’,我也活不了了呀……有你好看的,呜呜……”“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嚎了起来。
  “郭大喇叭”知道麻烦来了,黯然神伤。该死的酒,没有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狠狠地搧了自己的两个耳光,内心十分懊恼和痛苦。王大军毕竟是自己的多年的好兄弟,在井下摸爬滚打,出生入死数年。没有想到却栽在了酒上,尤其栽在自己的手里,追悔莫及。
  妻子田敏,女儿郭玲被“怪婆”吼叫声吵醒,也迅速从炕上爬起。田敏和郭玲上前劝说,欲搀扶她起来,却被“怪婆”拒绝。她仍坐在了地上,被雨淋湿的衣服紧贴身子上面,凌乱的头发垂挂在她污垢的脸前。布满血丝的鼠眼狠狠地盯着“郭大喇叭”,气愤填膺。她迅速爬在“郭大喇叭”的脚下,双手微颤,紧紧抱住他一支腿,哭诉地说:“你为什么要害他啊!说啊!今天不说清楚,和你没完!”
  田敏见状有些急:“我说你还讲理不?他们是在一起喝酒了,那酒也不是别人往他肚子里灌的,干嘛这样对待他啊!”
  “怪婆”站了起来,双手掐腰,鼠眼圆瞪:“站着说话不腰疼,老爷们没了谁不心疼?‘大喇叭’不和他喝酒,能死吗?”
  “那也不能全怪他啊!什么事儿啊!”
  “不怪他,怪谁啊?当上了破官儿,还把俺家老爷们搭上了,有这么干得吗?”
  “这和当官有什么关系?你真是胡搅蛮缠。”
  “郭大喇叭”此时皱紧眉头,大声喝道:“别说了,都是我的错。都什么时候还争吵?快准备办大军的后事儿吧!”
  “你先别走,你得说清楚这件事情怎么办?别以为俺是娘们啥都不懂。”
  “郭大喇叭”放低了声音,很痛苦地对“怪婆”说:“大军是我的好兄弟,他的死与我的确有关系,我很对不住大军和你。大军的事儿我不能看着不管,咱们先把丧事办好,这样大军在九泉之下也心安。”
  “郭大喇叭”说完后,转身去了王大军家。此刻,王大军的尸体平躺在炕上,“郭大喇叭”走到炕前,“扑腾”双膝跪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哽咽道:“大军啊!我的好兄弟,哥哥对不住你。没有想到你会成这样,都是酒惹得祸啊,让咱们分开。说实在的,咱们的哥俩还没有处够啊!唉……你放心,以后你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会用自己的力量照顾好你的老婆和孩子……”
  这时,二愣子与其他邻居闻讯赶来,帮着“郭大喇叭”一起办理着王大军的丧事。
  王大军因喝酒喝死了的消息很快在矿区中传遍开来,众说纷纭。有的说这次“郭大喇叭”摊事儿了,当上副矿长还没有上任,就喝死了人,真是运气不佳啊,弄不好这个副矿长的位置泡汤了。也有人说,“郭大喇叭”就是这个命,一到节骨眼儿就出现问题,真晦气。
  “郭大喇叭”内心异常的痛苦。最让他伤透脑筋的是“怪婆”,上来劲儿软硬不吃,生不熟煮不烂,还不能与其申辩什么,只能顺着她的心气儿来处理丧事。
  矿党委书记朱学范,矿长李学得知情况后,派来了人员告知“郭大喇叭”先不要上任,处理完事情后再说。“郭大喇叭”心里很郁闷,他不在意岗位问题,而看重的是如何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尽快把这起事件平息。
  “怪婆”已经闹了两天了,谁劝就骂谁,近乎是个疯子。电报已经传送到她儿子王宇的部队,告知回家处理丧事。回电中,王宇已经在前线打仗,不能回来。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下去了。“郭大喇叭”立即吩咐二愣子去找矿区派出所来参与处理这件事情。
  很快矿区派出所所长关海涛带领三名干警跟随二愣子来到了“怪婆”家。简单地问询情况,调查取证之后,对“郭大喇叭”说:“老郭,王大军的死亡的确与你们一起喝酒人脱不了干系,需要承担民事责任的。”
  “关所长,你懂法,这个事情最好你出面调解一为好。我们这些人怎么说、怎么调节都不听,你也知道‘怪婆’的脾气……”
  “好吧,这事情包在我身上,没问题。”
  关海涛说完后,使“郭大喇叭”的心踏实了许多。
  派出所所长关海涛是矿区的老民警,在他手中的破过许多大案要案。他头顶白色的大盖帽,身穿白色制服,红红的徽章十分地鲜艳。笔挺的蓝色裤筒下,一双军勾皮鞋擦得铮亮。一双犀利的眼睛可以洞察一切。关海涛走进“怪婆”家的内屋,看到“怪婆”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嘴里叨咕着令人难懂的话。
  关海涛冷冷地大喊:“‘怪婆’起来,我要和你谈谈。”
  这时,“怪婆”爬起,看到关海涛,迅速跳下炕,以立正的姿势喊:“到。”令在场的人哭笑不得。
  “人死了不能复活,希望你节哀保重。大军的丧事你要配合‘大喇叭’抓紧办理,再放在家里尸体会变臭了。其他事情,希望你信任我,会妥善处理好的。听明白了没有啊?“
  “怪婆”的腿微微发抖,那双鼠眼低垂道:“是,听明白了。”
  关海涛仍绷着脸看了她一眼,道:“行了,别像罪犯似地站着。”接着又转身看了“郭大喇叭”一眼,点头示意后,走出“怪婆”的家。“郭大喇叭”紧跟其后,紧紧拉住关海涛的手说:“大哥,你可帮我一个大忙啊!没有想到‘怪婆’见到你,如老鼠见猫——酥迷了。你真是高人啊!”
  关海涛不动声色地说:“这个‘怪婆’曾经处理过,至于什么问题,暂且不说。我抓住了她怕被揭丑的心理,震慑住了她。所以,她得乖乖地听话。不过这个只能管一时,不能长久。你还是多想办法给予经济补偿,看她那样,很可怜的。”
  “是啊,我们正积极帮助解决她日后生活问题。不过,大哥这招儿真灵,很佩服你。今后还真得学点儿心理学。”
  “嗯。今天就这样,以后有事情请联系,我和兄弟们走了。再见!”
  关海涛出面调节,王大军的丧事很快办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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