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起波澜

　　这些天，郭玲在广播里不时地听到中越边境的紧张局势。让她心里有一丝担忧，每天早晨早早地打开收音机，收听新闻联播里面的中越最新消息。
　　父亲到家，扔给了她一封信，她一眼看出是王宇来的信。便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认真地看起来，信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玲子：
　　你好！
　　自穿上绿色军装，离开家乡之后，我十分的想念你。由于新兵训练比较紧张，没有及时给你写信。也许你认为是借口，借口就算借口吧！反正我心中有着你。今天写这封信是出发前写的，以表达我对你的思念之情。
　　这次，我所在的部队即将开赴前线。军人保家卫国是第一天职，我也是热血男儿，为祖国的安宁而战，是我们的荣耀。我决心不管将来如何，守土有责、爱国爱家是我坚强的信念。这是我在部队里学到的大道理。尽管是大道理，但是，这种信念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里，我和战友们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随时准备为祖国的安宁牺牲一切。
　　玲子，我境界还不高。可是，我会通过这场战争的洗礼，会更加坚强，会使自己的思想更加成熟。力争提高自己的素质，多学杀敌的本领，通过自身的努力展示人生的价值，争取多立战功，迎接胜利的那一刻。
　　玲子，我就不再多说了，队伍马上就出发了。希望你刻苦学习，将来成为国家栋梁之才，期待着你好消息。
　　 此致。
　　 敬礼！
　　 王宇
　　 1979年1月10日
　　读完王宇来的信，郭玲的心久久未能平静。她将自己的房间门关好，背靠着门，内心有一些恐惧。毕竟王宇是她要好的朋友，一旦发生战争，那会有生命危险。她拉上窗帘，屋内黑呼呼的。过去，她对王宇参军的事情只知道高兴，希望他能够在部队里锻炼成长。可是现在更多想起战争影片那种惨烈的情景，联想起王宇参加这次战争的可怕性。耳边也曾想起了双喜的话：“战争是要死人的……”她不免地担心起来。
　　她再次想起了王宇当兵临走时候的情景：黝黑的皮肤、健壮的身体、稚气未脱的面孔，还有那两双柔情似火、抚慰她的眼睛。她又回忆起盘龙河畔亲密的一吻，再次感觉到他那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自己的臂膀，心里热热的。她又扫视了手中那封字迹潦草、歪歪扭扭的信，重读每一行、每个字，像滚烫的音符跌落在自己的心头。感触到王宇在部队生活适应的很快，成熟了许多，有激情、有不服输的精神。再不是从前那个毛手毛脚的家伙，这使她心里平静了了许多。
　　“郭大喇叭”是一位经过战火洗礼的老兵，父亲高大、伟岸的形象在郭玲心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尽管参军年代不同，但是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这一点她看得很清楚。
　　这时，父亲来到了她的房间，走到郭玲的跟前询问道：“王宇来信的内容是什么？”
　　郭玲漫不经心地说：“信中说，他要到前线。”
　　“哦，我在广播中也听到了。我们国家和越南在边境线上闹领土争端，看样子要打仗。”
　　“嗯。”
　　郭玲将王宇的信递给了父亲。
　　“郭大喇叭”认真地读着这封信。眉头紧皱忽而舒展开来，欣慰地说：“嗯，这小兔崽子，尿性，有种儿，很像我当年那股劲头儿。”
　　“爹，看你说的，哪有这么夸人的。”
　　“嘿嘿，你爹没有文化，能够这样夸他已经很不错了。你爹当年在部队的时候，非常的血性，面对美国鬼子的飞机大炮，从来没有畏惧过。在防空洞里把炸弹声当做催眠曲，美国鬼子一露头，就猛烈的开火。打得美国鬼子嗞哇乱叫，不敢前进一步……”
　　“郭大喇叭”越说越来劲儿，嗓门调到了高八度。郭玲有些不耐烦道：“你说这个事，俺耳朵根子都听出茧子了，都是老黄历了。”
　　“老黄历咋得了？当兵就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面对敌人，脑袋别在腰眼上，不惧怕，敢打敢拼，不能当缩头乌龟，否则就是个胆小鬼，孬种！”
　　田敏听到父女俩在大声地说话，愤愤地说：“我说老头子，说话能不小声点儿，像打架似得。你那点光荣历史我们都听够了。”
　　“郭大喇叭”叹息一声道：“唉，和你们谈这个简直是‘对牛弹琴’，啥也不懂。”说完后，走出了女儿房间。
　　父亲赞扬王宇让郭玲顿时觉得父亲很欣赏王宇，也难以忘怀自己当兵的情结。
　　这时，房门外突然想起了脚步声，随之听到敲门声。
　　“‘大喇叭’在家吗？”
　　“郭大喇叭”迎声道：“呵呵，是二楞子啊！快进来。”
　　二楞子坐在炕沿边，笑着道：“吃完饭了吧？”
　　“早吃过了。今天来有什么事情？”
　　“难道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能来啊？呵呵，有个消息告诉你。”
　　“你看看，我说嘛！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对你来说，当然是好消息了。今天召开了全矿干部会，在会上上级组织宣读了决定，咱矿王坤鹏主任退居二线了。也取消了‘革委会’，恢复了党委，任命朱学范党委书记，李学为矿长。”
　　“原来是这样啊，这和我没有关系，不感兴趣。”
　　“嘿嘿，‘大喇叭’，别这么说，与你还真有关系。”
　　“哦？怎么可能呢？”
　　“你想想啊，这次矿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换了，对你有好处。尤其王坤鹏退下来，老朱当党委书记，只要你好好地干，将来还得启用你。”
　　“别瞎扯了，有影儿没影儿的胡说。我什么时候不好好干了，从当兵那天起，我就把心交给了组织，干到现在，我不图个啥。只要对得起这些工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根本就没有把当官儿的事情放在眼里，你就别乱琢磨了。”
　　“不是我乱琢磨，人家都说，让‘大喇叭’当工人屈才了。论水平，论资格，论管理，你是咱矿屈指可数的能人。你呀，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犟了，抗上，上来脾气谁也挡不住儿。不过，咱们这些工友很喜欢你，因为敢于说真话、说实话，都很服气！”
　　“你说‘屈才’了，我不认同。说我脾气不好，抗上，敢于说实话，那到是真的。我是遇到问题管不住自己的嘴，总想说出自己理儿，也是希望咱矿好，矿好了，安全了，咱们端这碗饭才能稳当。我就看不惯拿政治帽子压人，喜欢实实在在干点事儿。”
　　“嗯，你说的在理儿，不像有些头头脑脑的，‘五马长枪’玩虚的。所以，工友们很关心你。”
　　二楞子说完之后，“郭大喇叭”很欣慰，看来“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尽管自己在工作上出现了波折，不如意，但是看到工友们这么关心自己，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热呼呼的。觉得这些年来没有白混，钱没有赚多少，却赚了一批好兄弟。略显激动，对二愣子说：“兄弟，我这人就是这样，对人实诚，也非常感谢这帮兄弟的支持和帮助。”
　　二愣子走后，“郭大喇叭”心中难以平静。在内心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他握紧拳头，大大的眼睛折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他不愿意想起与王坤鹏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毕竟已经退居二线，以后不会再找自己的“小脚儿”，自己干到这份儿上了，还能说什么呢？毕竟自己是组织上的人，干好自己的工作，多为企业事情着想就是了。
　　工作面一排排顶子整齐地屹立着，从上出口向下看去，笔直的煤壁和一节节溜子相接一眼望不到尽头。即将收工的“郭大喇叭”和工友们坐在回顺的巷道中，耐心等待下个班交接。
　　巷道的风很清新，风速也很快，带来了一丝的凉意。已经被汗水浸透衣服的工友们显得很疲惫，有的低头打盹，有的蜷缩着身子依靠在巷道棚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郭大喇叭”打破沉寂：“大虎，平时挺欢实的，今天怎么‘瘪茄子了’？”
　　丁大虎睁开那双单眼皮儿，诡秘地一笑：“嘿嘿，郭哥，今天真有点儿累。不过咱们这个班产量也出来了，工作面质量标准化也达标了，心里很爽。跟你一起干活虽然累了点，但是心里很踏实。”
　　“嗯。咱们干这行，你糊弄干，大自然就会给你‘眼罩儿戴’，弄不好我们都会收到伤害。”
　　“是啊，你说的在理儿，为什么大家很敬重你，就是这个原因。下个班这些犊子玩意儿咋还不来接班呢，我他妈的快饿晕了。”
　　“郭大喇叭”耐着性子说：“别急，他们应该快到了。要不我给你们讲一段？”
　　听“郭大喇叭”这么一说，工友们立即打起了精神。大家知道“郭大喇叭”不仅嗓门高，而且一肚子荤段子，总有讲不完的故事。
　　“郭大喇叭”刚要讲，只见巷道远处来了一帮人向这边走来道：“今天就别讲了，接班的人来了。”一时引起了工友们扫兴。
　　只见走在前面的是矿长李学，只见他个子不高，确很敦实，白净圆润的脸上挂着眼镜，脚步坚定有力。他一眼看到了“郭大喇叭”道：“老郭啊，没有下井之前，从调度室得知已经出了8排货，你们这个班干得不错啊！”
　　“郭大喇叭”回答道：“李矿长，条件好，我们干劲儿高，所以也多出了一些煤。”
　　站在李学身旁的队长二愣子道：“李矿长，‘大喇叭’‘落配’到我们队，那可是俺队的宝贝，他所在的班不论产量还是工程质量样样叫得响。”
　　“这还用你说，大家都公认的。老郭啊，这些日子你吃了不少苦，力也没少出，咱矿就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升井后，到朱书记办公室去一趟，有事情找你。”
　　“郭大喇叭”一怔：“找我？”
　　二楞子会意地冲他点点头。“郭大喇叭”似乎明白了一些，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否则朱书记不会找我单独谈话，莫非真硬了二愣子的话……
　　李学微笑地说：“怎么？找你不行？哈哈”
　　“行，怎么不行呢！我一定会去的。”
　　升井后，“郭大喇叭”来到了矿办公室。对于他来说矿办公室并不陌生，很快来到王坤鹏原来的办公室。时过境迁，原来“革委会主任”的门牌已经被“党委书记”所替代，已经易主新人。门半开着，“郭大喇叭”轻轻地敲响了门。里面传来浓重男中音：“请进！”
　　党委书记朱学范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头发稀疏，但是梳理的很整洁。方形脸上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眉毛浓黑，鼻直口方，身材也十分的魁梧。他抬眼看到“郭大喇叭”进来，笑着说：“老郭来了，快坐。”起身为其沏茶。
　　“郭大喇叭”落座后，对他说：“朱书记，首先恭喜你荣升啊！”
　　“咱们都是老同志了，不要客气嘛！”
　　“朱书记找我有事情？”
　　“当然了。”朱学范道，“这次找你来，也算是代表组织找你谈话。这段时间，你在基层工作，受了很多委屈，可是你没有怨言，仍处处为企业着想，体现出了一名党员高风亮节的品质，大家有目共睹。根据我矿当前工作，组织决定重新启用你，担任副矿长，主抓煤炭生产工作，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的话，将提请上级组织批准。”
　　“郭大喇叭”沉思了片刻道：“谢谢组织对我的信任。不过，我在下面工作已经很习惯了，回到领导岗位，有些不适应。尤其我驴脾气上来，怕影响工作和组织的信任。”
　　“老郭啊，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多年来你工作认真，敢抓敢管，群众口碑也很好，组织也信得过你，我看你就别推托了！”
　　“唉，朱书记，既然组织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从命吧！”
　　“这就对了嘛！这是组织上充分考虑你的能力所决定的，也算破格重新提拔重用。”
　　“上次没有干好，被矿上一撸到底儿，这回再次用我，怕干不好。”
　　“这个嘛，你就不用顾虑。小平同志三起三落，都不气馁，引领着我们，何况你呢？“
　　“俺哪能和人家比啊！人家是伟人，有韬略。”
　　“好了，别磨叽了。希望你准备一下，明天立即到任，尽快进入角色，投入工作。”
　　“嗯，我立即回去准备。”
　　“郭大喇叭”重新被提拔到领导岗位，再度成为了兴业煤矿的焦点人物，在矿区内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郭大喇叭”走出朱书记的办公室，心里沉甸甸的。他环视四周，天灰蒙蒙的，矿区街道也是灰蒙蒙的。毕竟自己经历过许多事情，可是让他难以预料的企业发展预期如何。尽管可以用自己的经验来展望未来，努力拼搏，不分昼夜地工作，也可以不怕艰难困苦，用自己的意志去解决企业当前面临的困难和问题。但是，最不好琢磨的、也是让他难以预料是政治。怕的是站错队，会引来自身的麻烦。心底下的确很害怕这种现象的发生，他只认真一个道理，做企业的必须盈利，做赔本的买卖，是傻子。多出煤，出好煤，赢得效益，才是真的。
　　他也非常清楚兴业煤矿百废待兴，时常靠财政补贴度日子。这次让他担任副矿长，就是让他解决当前企业面临的产量低水平，安全基础差、效益不明显等问题。搞了一辈子煤矿的他，发誓用自己的行动来展示自己的能力，对得起组织、对得起企业的兄弟姐妹，让他们看到企业的发展的希望。一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脚步飞快地行走在矿区街道上。
　　“嘎吱”，一辆绿皮色的小型吉普车停在自己的身旁。司机小刘从驾驶室的门伸出了圆圆的脑袋，堆满笑容地说：“郭矿长，请上车。”
　　“郭大喇叭”抬头看一眼，笑着说：“这是书记的车，我没有长那个屁股。”
　　“郭矿长，这不是打你的溜须，是朱书记亲自安排我送你回家的。”
　　“郭大喇叭”非常明白，也很懂规矩，这是矿上唯一的小车，也是书记专用车，或接待珍贵客人用，其他人是不敢坐的。
　　“小刘啊，你可别忽悠我了，这个车我不能坐，谢谢你啊！”说完后，“郭大喇叭”继续向前走。
　　司机小刘踩了一脚油门，车又冲到了“郭大喇叭”前面，停了下来。小刘索性从驾驶室跳了下来，来到车的右侧，焦急地说：“郭矿长，你快上车吧，否则，我交不了差儿，会被朱书记训斥的。”
　　“郭大喇叭”心中好笑，真没有想到遇到你这样死心眼的司机。“怎么还非坐不可？”
　　“是的，朱书记再三强调必须送你回家，原因你家路途远，不好走。你必须上车。”
　　“你就不会撒谎，就说送我回家了。”
　　“郭矿长，如果这样撒谎，日后领导还会信任我吗？求你了，上车吧。”
　　“郭大喇叭”只好无奈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心里特觉得不自在，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心想，这个朱书记真拿我当盘菜儿啊！这份情谊一定记在心上，以后必须干出点儿名堂来，否则如何面对领导的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