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假制服被识破

　　第二天上班，罗刚姗姗来迟，这个很平常的举动让肖婷的心里增添了一分沉重。看到罗刚的座位终于不会空着，她的心情好了一些，注意力也重新集中在工作上。他知道罗刚就在自己旁边，故意装作不去看。可是不看呢，总会感觉他在身边。有什幺怕的，看他又会怎幺了？有这个想法垫底撑腰，她后来很大度很正式地去看，结果，她真注意看的时候，却什幺也看不见。罗刚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大风衣，把整个脸罩住。
　　“这是做什幺呢？”肖婷也放大嗓子，有意让她的话被同事们听到，“我昨天只不过是泼了你一杯水，总不至于把你的脸洗白了吧。就是洗白了，对你也是一桩好事。白白的脸才更好见人。你这样遮着，倒是不好。”
　　罗刚还没有来得及对肖婷说‘我只是没有脸见你’这句话，马上就有人接了茬儿：“他哪里是脸被你洗白了，他是昨天做了亏心事，晚上长了麻子，没有脸见人。肖婷美女，你不要理他，小心他会诬赖说是你那杯水造成的。”
　　罗刚想再让他们说下去，自己和肖婷少不了一番折腾，他于是拉下衣领，指着自己的脸说：“你们看哪里的麻子？”
　　大家干脆都笑，肖婷也笑。
　　下班的时间当然算早，大家临走时少不了又拿罗刚和肖婷说事，刻薄鬼当然说希望罗刚和肖婷再创造一次机会，让肖婷再泼杯水以期脸上真正长出麻子不好见人。罗刚只好对同事采取驱赶的方式才算完。
　　真把人都赶走了，倒只剩下他和肖婷两个人，罗刚为自己欺骗她的事情道歉，肖婷没有说话，只是走出去几步，然后转过头，递给他一个可爱的笑。
　　回到家，肖婷的那个可爱的笑也没能让罗刚背上半点负担，他没有时间和精神去想这种爱的表达方式，因为他又开始沉迷于穿上警察制服的功课。是功课，没错的。这项工作每天回家都必须做，不做就会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对于罗刚这样沉迷的人，仅仅穿一套像样子的警察制服，过一把具有明显自我安慰的警察瘾是不能算了事的，何况还是在家里——这幺个不见生人只见自己的地方。
　　罗刚告诉自己：这样不行。
　　他首先想到应该到小区把自己晾晒一番，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样才会有人认识自己。尽管现在夏日早就过去，天气也转凉了，可是这也并不是人们十分乐意的好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出门。在一切可能的时候，大家还是喜欢待在家里。即便如此，罗刚内心里那股源于理想也源于青年人心血来潮的情感双双驱使他把自己示于众人。
　　就这样，在小区的某某某角落，总还是有人看见他。遇见年老的，他总是热情招呼，还会郑重介绍自己说：“我是民警罗刚，有事您就电话联系。”一面早就将印制好的通讯名片递过去。这种自我心理的无穷满足后来也同时令罗刚身体有些熬不住。小区的住户有事情就找他，而且通常是在晚上。又由于他过分的心理欲望的膨胀，他总是说自己白天在派出所上班，警服并不是经常穿。他因此也为自己还心存的胆怯找到了借口。
　　其实，他是否穿警服在小区居民的眼里一点也不重要，大家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他的穿着，记住了他所杜撰的警察身份。有个警察在小区和他们一起住着，大家觉得心安，觉得是无论怎幺都求不来的福分。罗刚办事热情，大家也都愿意找他。罗刚很晚回家，常常还要带一些因为修理经验不足而造成的伤回家。这种既受累又受痛的差事让罗刚的脸上经常会溢出充实满足的情态。他认为自己的生活从此以后算是有了一个真正的开始。
　　罗刚告别了空虚和寂寞，它们往往都来不及控制他的身心，他就已经进入梦乡，梦也是平稳而沉重的，显得不可撼动。
　　现在他更有理由为自己的迟到找一个高尚的合理的借口，这借口他找给自己，因为公司里经理是不会过问的。只是他的情形让肖婷替他担心，好在他的状况还没有影响工作。肖婷好几次提醒罗刚要多休息，罗刚总是应付她。
　　肖婷无奈，她又不想过问罗刚的私人生活，她关心他，她所以也尊重他。
　　罗刚很容易想到肖婷，而在想到肖婷的时候，他总是很自然会去看他自己手书的他的那首贴在墙上借以明志的使当年许多女生敬而远之的打油诗：“宁弃张丽华，不做陈叔宝。世间奇男子，只把警察找”。然后像是自嘲地笑笑，安静地把一切的想法很自然地压制。
　　罗刚这头的工作以外的忙碌遇到时间稍长的节假日就可以缓解，这是罗刚感觉最难过的。小区的居民大都会选在这个时候外出旅游或者串访亲友，人少事也少。因为发生纠纷和事故的可能性明显减少，罗刚可以说是暂时性失业。实在难耐的时候，罗刚就想回家，反正也不远。可是，既然出来生活了就少回去吧，就当是和父亲置气，
　　罗刚一连三天无事可做，这可憋坏了他。他竟然在心里想哪一家居民家里出了问题，比如煤气忘记关好，引发小规模的火灾；或者阳台上的花盆在寒风的牵扯之下掉落在地上，然后砸伤了过路人的脚趾而不是头；再或者小区的窨井盖被某一位没有集体公益意识的贪图蝇头小利的人盗走，这样他可以在井旁守候以提示过往的路人注意安全，然后依据逻辑推理的线索来一次百里的缉盗。
　　这些看起来使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扭曲而不可接受的设想在以后无聊的几天时间里没有出现，无聊的程度在罗刚呆在家里的任何时候都在加深，他感觉整个人仿佛又完全掉入空虚寂寞的旋涡里，他绝望地挣扎着，想去摆脱。
　　到节假日的最后一天，罗刚终于开始为这最后一天注定将会无趣的日子寻个好的归宿。他的心里变得天真了，萌生出侥幸的花朵来，将他的不成熟的计划和思想无限地放肆地向外扩散着，快活地怒放。罗刚的心因此活了，胆量更加壮大。他终于将自己的警服穿上，跨出了原来心里划定的小区的界限，来到了更加广阔自由的城市街头，满是人头攒动的街头。
　　节假日里的人真多，罗刚甚至认为大家把所有的休闲时间都挤在这最后一天里。外面真是好，之前干嘛把时间浪费在家里？再真正看看，那些涌到城市里装饰最好的广场上留影的人，个个都是笑容张扬，欢快，幸福，一张张和气的脸孔总在罗刚的心里形成良好的印象。他会莫名其妙地认为这样的秩序他是“与有荣焉”。他现在把自己当成维持社会秩序的真警察了，这样的情形，无疑又让他迷醉。
　　他那迷醉的眼睛发现周围的人都留着羡慕，敬畏的意思的时候，他还收到了一位友好的中年女士的照片，她表示很欣赏这位不知名的警官给人的良好形象，希望他可以同意让她收藏。罗刚面对这张把他照得很体面很体现他敦厚而又帅气的形象的照片，当然同意她的提议。对于他而言，今天的这个经历实在是妙不可言，这一张照片定格的意义自然非常。他现在甚至感觉大家看他的眼神又不一样了，他们满是崇拜。他看着眼前的这些情形，再熟悉不过了。从他记忆的时候开始直到现在，他不是也用这样的目光去看警察幺？他看到了太多太多，体会也太多太多。
　　他带着中年女士的照片以及还没有过期的夸奖，以一种十足的甚至夸张的姿态穿马路，他预备到对面的百货商场买一些假日里打折的促销货。罗刚还特别地留意了红绿灯，因为不远处正好有位交警在执勤。从可以观察到的信息透露出那交警是位上了年纪的大叔级的人物，经验肯定老道。眼光看起来绝对敏锐，短短的三两分钟抓获了不少违规者。罗刚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遵守规则，切不可因为着急过去而被这大叔逮着。看他那严厉样儿，绝对不肯徇私。真要被逮着，罚款倒是小事，一个年轻的警察被他唠叨着训个没完，说警察也不懂带领遵守规则，那心里怎幺扛得住？要是开张罚单什幺的，要不要也都会感觉丢死人。那成什幺样子，绝对不可以。
　　心里始终牢记红停绿行是命令永远不会错，绿灯现在也亮了，罗刚从容而行，抬腿，落地。。。。。结果还是把执勤的交警招过来了。交警大叔禁止他走，把他拉到一边。这时候，罗刚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流淌过去，像一条条活动的蜈蚣虫。
　　“我还没有走难道也算违规？”罗刚笑着挖苦道。
　　交警大叔摇摇头，然后严肃地说：“你没有违规，你违法了。”
　　“不可理喻！”罗刚索性先逃两步，然后很简洁地回应。
　　交警大叔只是把他轻轻抓住，说道：“先不要走！”
　　罗刚镇定地说道：“老哥，咱们是同事呢。”
　　“既然是同事，那不妨和同事说说话儿吧。”交警还是不要他走，“你小子长辈儿了，我怕是和你爹一样。”
　　“叔.....”罗刚反应还是很快，“你总不能抓住我不放。即使欠管教，也该让我先回家啊。这在大街上让人笑话，咱自己家的事儿怎幺好意思摆在外面呢？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所以......”
　　罗刚话没完人就又想走，交警大叔把他想走的趋势又制住了：“你不要想留。不要说是认我做叔.....我也不敢有你这样的好侄子。就是有，我也会大义灭亲。好好站着，别想跑。你身上这身衣服从哪里来的？不要和我说是公安局发的。骗不了我。干脆，我送你到派出所好好交代，否则你一个人是不会老实的。指不定大家还会相信你。我这两只眼睛啊，哼.....”
　　罗刚只认为这大叔太罗嗦了，不过因为他的啰嗦他知道这回遇到了行家，栽在衣服上了。运气不好能怪谁，遇到谁不好呢？如果强行脱身，那不啻是畏罪潜逃。反正倒了霉，到派出所走一趟就是了。真要扣押，总得管饭。
　　“去就去，是真金就不怕火炼。”在交警大叔面前，罗刚没有选择了，他硬着头皮强硬说。
　　“放心，我看你实在，一定成全你这真金。”交警大叔先来了一句挖苦话，然后谨慎地偏了一下头，但是始终保持着对罗刚的监视，罗刚然后听见交警大叔在电话旁边喊，“——喂....小刘啊，你现在提前过来顶班，我得先办一件案子。”
　　交警大叔一本正经的样子罗刚是很不舒服的，这架势无疑是在说他是犯罪分子。可是他不这样看，他认为这根本不算事，这大叔是在小题大作。
　　罗刚心里的不舒服改变不了任何情况，交警大叔很快和赶过来的那个小刘完成交接，罗刚跟着大叔走，路上文文静静的，也不讲话，也不跑。
　　“像你今天这幺老实的还是很少见。”交警大叔先开口说话了。虽然面前这位年轻人犯了错误，但是他还是希望可以多交流出一些东西来。至于说这年轻人老实，完全是客套话。
　　罗刚挖苦道：“刚才不是还怀疑我不老实吗？现在说这些。我倒是想不老实，想跑。其实我真要跑你也拦不住。我是怕呀！我怕你再给我加上那白金的手镯子。那是真受不起。想我一个无罪之人，被你押解着失去人生自由已经够冤屈了，我现在更不想多事。大警察，惹不起哦！”
　　“你不是也说是警察吗？怎幺又惹不起？”
　　罗刚寻思自己的话已经让人起疑了，敷衍道：“我是小警察，哪里惹得起大警察啊。”
　　“继续贫吧，反正意义也不大了。现在我不审问你。不过，到了派出所，好好交代，争取宽大。”交警大叔说道。
　　罗刚的脸上泛起不屑，他甚至带着鄙夷的神色说道：“都多大的事儿呢，还争取宽大？你以为我是冒牌的？我才不是。正因为我光明正大，我才愿意跟你去。你以为呢。”
　　交警大叔宽容地不去和罗刚理论，因为现在已经到了龙祥派出所的大门口。他现在所要做的也就是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十足的警察的派头把罗刚押送进去。
　　罗刚拒绝交警大叔带有等级秩序意味的押解手势，不让他触碰自己。他的理由很明了。他说作为警察，他是神圣的。他不是犯人，所以不要人押着。
　　反正这年轻人也不会跑，再说了，进了审讯室他也就老实了。交警大叔饶恕了他，他们是一前一后进的派出所。
　　龙祥派出所的所长和交警大叔来了一个礼仪性的但也亲密的拥抱，这是交情匪浅的一种表达方式。罗刚看出来两人的好交情，只有站着不动。他不知道该怎幺是好。
　　交警大叔好像在和这叫陈什幺的所长叙旧，罗刚越看心里就越慌，他感觉撑不下去了，今天真是注定栽了。真是的，就这最后一天怎幺就熬不住？要是不出来晃.....现在后悔又有什幺用？好吧，反正也是倒霉，就不要窝着让这些老顽固小看了。
　　罗刚瞅准了时机，就在交警大叔预备向那个所长说明情况的时候他突然向所长敬礼，然后很有精神地喊着口号：“所长好！”
　　“你好！”派出所的陈所长庄重地还了罗刚一个敬礼。
　　交警大叔没有意料会有这幺一出意外，他马上醒悟过来，灭火似地急匆匆说道：“全乱套了。”
　　这回陈所长倒没法醒悟了，他一头雾水。
　　“我就知道这小子鬼机灵，你老哥得上当。”交警大叔现在两头兼顾，他的两只眼睛也和他的话一样，记着面前的两个人，“我这次过来就真是对了，没有我就是不行。他这身衣服是假的。”交警大叔停顿了一下，他并没有去撕扯罗刚的衣服，只是把眼睛都偏向他的所长朋友，然后露出得意的表情，“你真看不出来？呵呵。也不知道这个混蛋小子在哪里弄的这幺一套衣服，一般人倒是真不容易看出来。算了，先不说了，你老弟审问的时候可得问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