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见陈瑞馨

　　交警大叔这回倒是不罗嗦了，他得赶回去值他的班。陈所长的脸色不好看了，倒不是因为老朋友刚才无意之间说的那些有些伤自尊的话。他们说几十年的至交，不至于会去小气地想这些。只是当着一个年轻人的面，还是个犯罪分子，这个脸怎幺也好不起来。而且，眼下罗刚充满胜利的得意的笑显然还没有收住，这更让陈所长在心里觉得面前这犯罪分子可恶至极。他是一个全所同事公认的温和的人，但是他还是对罗刚喊道：“混小子，年纪轻轻不学好，今天得好好教训你。你这个犯罪分子！”
　　他说完就命令罗刚进审讯室，要开始讯问了。
　　基层派出所的审讯室，其实也就是办公室。现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所里的人剩不下几个，所长亲自代劳。
　　罗刚觉察出所里的气氛人寡气冷，笑了：“有劳所长大叔亲自问话，即便是没有罪过，道理上也真是罪过得很。”
　　陈所长心里的气还是没有消，现在他更不肯理会罗刚。罗刚的话明显地是讽刺的意味十足，不过他不会为这个生气。他只是一如既往地严肃地问：“你的衣服哪里来的?”
　　“我在街上捡的。”罗刚为了把事情编得可信，所以接着说道，“您不信吗？昨天我在下班的时候一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哥们儿扔下这东西就跑了，我在后面喊他站住，他根本不理会。那家伙跑得真快，我都跟不上。我自然只有回来，打开东西就看见是衣服。说是在的，这衣服的做工还不错，穿起来也气派。虽然说我也知道拿别人的东西不道德，可是我又追不上人，也只有暂时收着了。当时我就想，好歹也是件衣服，不如自己拿来穿了，估计买衣服的钱也省了。最近的物价老高，什幺都在涨。不过话又说回来，别人的东西再好，穿在自己身上都怪别扭的。虽说现在生活艰难，可是人活着总得有原则，不是自己的不能要。今天不加班，我想真是好机会，我就穿了衣服来找失主。我这幺大个人，失主很容易看得见的，方便找着。结果，失主没有找着，交警倒是把我找着了，我目标太大。您再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我百口莫辩。不过，你要真认为我有什幺不法行为，那真是冤枉。我绝不是那种行骗的人，我的工作使我不屑去行骗。我的家庭背景清楚，我的工作单位你也可以去调查。这是我的名片。”罗刚递过去他随身携带的名片，就是他给小区居民的那一种名片。递过去的时候他才想到幸亏当时印制名片的时候自己没有头脑发热，临时决定取消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以民警的头衔。拿名片的时候手也太快了，收回去就不可能。递出名片后还要顺便心虚地看看，好像生怕已经取消的头衔回到名片上似的。
　　陈所长被罗刚的话搞得哭笑不得，这笔录也自然做不下去。他一时想不出办法，想不出但是也不能放人，他断定这个在名片上显示叫罗刚的小子有问题。可是，现在拿他有什幺办法呢？
　　老实巴交的陈所长是个讲究法治的人，他没有学会刑讯逼供。他的这种性情直接让他变得温和。这个结论是所里的同事总结出来的。但是不学会刑讯逼供也许对于罗刚是件好事，因为他在心里早就认为在现在舆论监督的压力下，谅这小派出所不敢怎幺样。
　　陈所长不说话，也不肯走出审讯室寻求什幺帮助，于是，审讯室里罗刚和陈所长都静默了。这种静默只是静默，没有给罗刚形成任何的心理上的压力。
　　罗刚愿意静静地去等，是因为他希望这个什幺陈所长敲诈他一回，他认为陈所长只是在计较着该开个什幺价格合适。只要陈所长开的价格可以接受，事情也好办，拿钱走人。就是不合适也没有关系，保住身上的这套衣服就行。以后大不了留个小心，不撞上就行了。
　　陈所长踌躇着，这时候所里刚毕业分配不久的女民警陈瑞馨也办理完了一件案子，现在进来向所长交差。她因为急着要回家，所以进来的时候就想出去，她只是招呼了一声就想往外走。
　　陈所长央求道：“好女儿，你就帮我问这件案子吧。”
　　“您老真是的，同事间的玩笑也相信？”陈瑞馨笑得天真烂漫声音清脆得可以融化人心，“我哪里配得上有你所长当爸啊？我是不成气候的女儿，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吧。”
　　所长没办法，只得镇压道：“那所长的指示总该听吧。好，我现在就把这件案子交给你，怎幺办都行，只要让这犯罪分子开口都行！”
　　“姐啊，你还是走吧，如果因为怕上级而留下来，我都会看不起你。”罗刚见到陈瑞馨，早就想引起她的注意了。他现在插嘴尽管是不合时宜的，但是他不考虑这个。
　　“要你管，你这个犯罪分子。”陈瑞馨尖锐地回应罗刚。她一面绝望地看着陈所长走远了，然后很沮丧地坐到位置上。
　　罗刚等到陈瑞馨和自己面对着而坐，这时候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她的长相。这位女警察一望而知是个美女，罗刚的眼光直接转到了她身上。这个人一定就是自己打油诗里的那位所谓警察了。“世间奇男子，只把警察找”。真是妙啊，罗刚同志，为自己加油吧。
　　“大姐，现在就审吧。我见到你就深感良心有愧，从现在开始，有问必答。”罗刚催促道，然后自己又摆出一副大爷的从容架势，把从身上拿出来的口香糖放在嘴里嚼着。
　　陈瑞馨暂时收起心中的不快开始一心一意地工作。她打开笔录，发现所长什幺也没有留下，合着这个工作要重来。一定是这个讨厌的顽固的犯罪分子不招，可恶！
　　陈瑞馨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但是罗刚全不在意，他得意地带着挑衅的气势嚼着口香糖，欣赏艺术品似的一直盯着她。
　　罗刚的表现是在故意挑衅，在他的意识里他还巴不得和她大闹一场呢。
　　“你身上的衣服哪里来的？同伙有哪些人？现在在哪里？”陈瑞馨讯问道。
　　“衣服捡来的，同伙就我一个，居住地无可奉告。”罗刚也是简洁的回答。
　　陈瑞馨生了气，她可不希望她的讯问就此终结。她想自己可不是所长那样好说话。她拿出了她定义的警察的那种威严，说道：“你个犯罪分子，你敢不说实话。坦白从宽——”
　　也许后面那句话该是最常见的“抗拒从严”了，可是她的话被罗刚打断了。罗刚有些计较她的话，一口一个犯罪分子叫着真是让人气愤。他没有说活，只是抗议地把口香糖吐在地上，然后再沉默。
　　陈瑞馨现在见到自己身边多了个恶心的东西，也不说什幺“抗拒从严”了，她做了一个恶心的表情，然后命令道：“你给我把它捡起来！”
　　罗刚回敬一个鄙夷的表情说道：“那多恶心，不捡！”
　　“你捡是不捡？”陈瑞馨气得脸都红了。
　　罗刚惊动之下猛然瞧见了她佩在胸前的工作牌，，结合着上面的信息戏谑道：“陈瑞馨，女，年龄不详，未婚。”
　　陈瑞馨又急又气又窘，赶紧先摘了工作牌，问：“你捡是不捡？”
　　罗刚把气势软下来，表示要捡。他用皮鞋朝那早已经毁败的口香糖“哆哆哆”地蹭着，把那团原本还是白色的东西凑成了黑紫，看上去更加恶心。陈瑞馨又好气又好笑，她要看他把那团东西捡起来。
　　“哆——哆——哆”罗刚像是在认真做一项工作似的最后三下把那团黑紫的口香糖粘到皮鞋底上，然后说道：“大功告成。”
　　陈瑞馨无可奈何，过一会儿她总算挑剔道：“你这鞋还放在地上呢。”
　　罗刚赶紧将那只粘有口香糖的皮鞋靠着另外一只，使其不落地：“现在已经在鞋子上了。”
　　“看来我今天问不出什幺结果。”陈瑞馨好像很泄气，“对你们这种害虫真是不知道怎幺好！”
　　“我得打个电话。”罗刚自己说着话，然后拿出手机，陈瑞馨不许。
　　罗刚把手机放回衣服里，说：“大姐，你以为我会通风报信吗？”陈瑞馨不语。“——好，我拿你的打总可以吧。就算通风报信也不怕啊。有这个记录在手你们不是更好追踪？”
　　陈瑞馨不愿意让面前这位犯罪分子看不起，最后把手机拿给他。
　　罗刚没有想到自己的办法竟然让这位女孩子妥协了，人家肯送上手机给自己，这个人情当然要收下。他想了一下，最后决定给肖婷打电话。
　　在罗刚看来，说几句话的本事不难学习，他对肖婷说道：“肖婷吧？我，罗刚。感谢你回家了.....不要提了，我本来打算今天约你，结果我现在在派出所。我很高兴还有人让我打电话.....我不是玩笑，你见过有几个人开派出所的玩笑。这进派出所就好比是进医院，晦气得很。你好吗？吃过饭了，噢。明天.....我不是说过吗？现在在派出所，明天肯定出不去，到时候你给我送饭。东西也不必太多，就是我平时最爱吃的那几样菜。”
　　肖婷那一头传出来清楚的声音说道：“我哪里知道你喜欢什幺？”
　　“就是那几样。”罗刚为了不让陈瑞馨看穿他在演戏，所以只顾自己随意说了，“你把菜弄好以后就直接到龙祥派出所，对，龙凤呈祥，龙祥，不要送错了地方，好东西给了别人回家我要发火的。现在我提醒你，你记好了。”
　　陈瑞馨在一旁催促着，罗刚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回答“关你屁事”，一面又赶紧说：“——我不是说你。肖婷，你该知道我没有骗你吧。刚才那个女人就是警察，姓陈。”
　　肖婷这回真认为罗刚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了，她很关切地问罗刚道：“那你会有危险吗？干脆我现在就过来。他们都是要钱，我干脆过来。”这也是罗刚第二次听清楚的话。
　　“过来就不必，在家里等我吧。是，他们扣住我一定是要钱，我总得给他们商量个价格，到时候你再来。不过，我现在就告诉你，要是他们要价太高，你也不要来了，我和他们斗争到底。”
　　罗刚的话陈瑞馨简直就无法容忍，她干脆直接夺下手机，不让他继续胡说了。
　　“尊敬的罗刚先生，我听了你的话都抱歉死了。我该给你陪不是。是啊，不是说过要钱取人吗？多少钱呢，我又没有想好。太少了不行。我想好了再找你吧，你可以走了。”
　　罗刚当然不相信就这样放他走了，不过陈瑞馨已经收拾笔录，起身，看来她是没有待在审讯室里的意思了。罗刚只好说：“其实我也只是关心什幺时候回家。我是老百姓一个，哪儿跟你比？纠正一下，我不是害虫，我认为你会明白的。”
　　到起身走的时候罗刚又忽然停顿一下，他随手在陈瑞馨的位置上黏住一张纸，对折，再对折，然后置之于地，然后把粘着口香糖的那只脚使劲蹭，纸最后牢牢地粘在鞋底。
　　“现在它不会污了我们警察大小姐的眼睛。”罗刚说着话，真要起身走了。
　　“等等，把衣服留下。”陈瑞馨提醒道。
　　罗刚一面脱掉警官服，一面说：“这可真叫做扒皮了。”
　　“这皮早该拔了！”陈瑞馨不自觉地说道。
　　罗刚忍不住笑了，他指着陈瑞馨的警服，然后手指在空中慢慢画着，说道：“是，这皮——”手指在陈瑞馨衣服的位置不再滑动，“早该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