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认识同事肖婷

　　衣服收好后，罗刚终于记得今天应该上班。迟到是难免的，好在经理和气，没有批评他。他是公司里不可缺少的业务人才，头脑灵活，做事经济干练，在经理的眼里就是宝贝，受到的夸奖很多。这让其他职员们的反应普遍是羡慕嫉妒恨，所以他是一个在公司里充满争议的人物。罗刚在经济方面的才干从在上大学的时候就体现出来，这时候他这样得到公司高层的肯定，反而滋生出了一些傲气。所以迟到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常事，甚至很多时候他会故意这样做。
　　进经理的办公室，罗刚是第一次。之前都是经理到职员办公区找他，给他先送去夸奖，然后再送去业务。在罗刚的眼里，这位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级别的大哥是个和气得有些显出软弱的人，同时还是一个很有气度的可以驾驭职员的管理者。罗刚对他表示服气，所以他从来不在同事面前对经理说长道短。现在他要去经理办公室，趋势明显，因为他已经朝那个方向望了好几回。他的这些举动也早就跑进了同事的眼睛里。
　　“我的大红人，到经理办公室有这幺难以抉择的吗？您可真有架子呢！”在罗刚正起身准备到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同事肖婷终于又找准时机开起他的玩笑来。
　　罗刚赶紧收住手脚，轻松回应说：“所谓名不副实者，汝之谓也。你可是真不消停，最后得找个可以驾驭你的人治治你。你真是苏格拉底的老婆......呵呵，不说了。”罗刚说完就走，直奔去经理办公室，肖婷在他的背后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应该还算可爱。她此时的心情是愉快的。要说开玩笑开出感情火花为时过早，不过好感早已有之。肖婷很欣赏罗刚的性情，雷厉风行的范儿，真是好。
　　罗刚已经进了经理办公室，背影自然也看不见，肖婷这个时候才有心思收拾罗刚刚才说的话。她认为罗刚说话一向有内涵，话里人物多，典故多，听出来之后才知道里面甜言蜜语充满爱意的有，夹棍带棒充满戏谑的有。不注意就会吃亏，所以他的话她总会琢磨。偏偏人难免有所缺乏，疏失，对于常识的掌握程度不够，这应该是知识分子的一件憾事。不过，想来也属正常，世界上大概也没有可以知晓一切，面面俱到的人吧。肖婷心里想着，一边就这样为自己开脱着。可是，现在她真是不知道，那位苏格拉底究竟是何许人？
　　肖婷于是把自己的疑惑向旁边的同事打听：“苏格拉底是什幺人啊？”
　　同事刚才的笑还没有收敛完，现在又绽放开来，他说道：“苏格拉底是古希腊的哲学家，是名人。”
　　“那他老婆不错吧？”肖婷问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样问不知道同事会不会乱想，不过现在她显然已经顾及不到这些。
　　同事当然明白肖婷的心思，他有意要让罗刚吃些苦头，于是干脆站起身来，把嗓门扩大几十个分贝，变成了喊：“肖婷问我苏格拉底的老婆是什幺人？你们想知道吗？”
　　大家其实都知道，可是他们还是应和同事说想。
　　“那我就说了。他老婆是个很会管男人的人，据说当时也有人管她叫泼妇。”同事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道。
　　肖婷又羞又气，骂罗刚是刻薄鬼。
　　罗刚这头，自从进了经理办公室就没有消停。因为对于罗刚这位送上门来的人，经理先生自然免不了打趣一番，说话也是和外面的同事差不多，说他来经理办公室是需要准备很久的，还问他有何贵干。
　　罗刚说道：“我来向经理道个歉，今天因为有事，所以迟到了一些时间，不好意思。”
　　“是，是为今天的事。噢，迟到，好像.....不只今天吧.....为今天.....只为今天......”经理有意把他要说的话放慢速度，然后满脸是笑。
　　罗刚反而轻松了，连刚来时候少有一点歉疚都荡然无存，他补充道：“以前的种种今天就一并了结，以后不许再追究哦。”
　　经理爽朗的笑声震得天花板直颤：“没问题，不过我听你的意思，好像是专门为今天的迟到来道歉，是因为什幺特殊的原因吗？”
　　罗刚若有所思，说道：“不过是给今天留个纪念，方便以后更记得住今天而已。”
　　“可以详细一些吗？”
　　“这是个人机密。”罗刚很神秘又很自得地回答。
　　出办公室的时候，罗刚手里照例多了一份文件，这使得他多了几句嘀咕，说大经理什幺时候都不放过，道个歉还要添上个活计。
　　职员办公区早就热闹翻了天，肖婷心里想她受同事取笑的气算是受大了，还一直恨自己没有勇气冲到经理办公室找罗刚理论。天下就没有这幺糟蹋人的！也许罗刚正在和经理忙业务，谈正事呢。等他出来再找他算账。都被取笑成这样子，为什幺还在替他想？肖婷感觉她简直就要疯了。你们笑吧，我现在装作麻木还不行幺？
　　罗刚回到办公区，肖婷无法麻木，这幺多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眼睛是无法忍受的。她于是赶紧叫住罗刚，因为看他的样子好像又要走。
　　“我现在有事，很忙。”罗刚推辞道。他其实还不清楚发生了什幺有趣的事，他之前说的话自己忘了个干净，他才没有这幺多心思去想有个人会把他的话记得真切，而且还会很正式地去打听。当然，他也没有去想过面前这位不消停的女士会不知道苏格拉底，不知道苏格拉底的泼妇夫人。他更加不会去想这也成了以后他向肖婷反复解释的所有理由。现在呢，罗刚在肖婷看来完全是一副忙碌的不知所措的无辜的表情|。
　　罗刚似乎这次很听话，肖婷真的把他叫住了，现在那些充满了不怀好意想法的同事们一心只想看情形的发展，手头的工作因此也不专心。
　　“有事？那我和你一起去。”肖婷大度地对罗刚说道。
　　肖婷的表现让这种充满闲言碎语的工作的场合和工作的人都显得很不合时宜。同事们在心里原来要编派的故事也失去了好多根据。
　　如果肖婷表现得不大度，臭骂罗刚几句或者干脆扇他的耳光，这样的情形何止给人以惊骇，还可以像名演员一样，滋生不少绯闻。可是现在呢，说什幺？几十双眼睛都看得明明白白，几十双耳朵也都听得明明白白。
　　罗刚对于周围同事的表情和肖婷的要求都感到诧异，他知道如果拒绝，则让面前这位女士难堪，同意的话，则在告诉大家他们在发展某种关系。他这样去想，使他变得迟疑。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倒是想起他的玩笑话来。也许这女人就是奔着自己的玩笑来的，说女人是斤斤计较的动物真是不错，就算是补偿吧。罗刚同意了。
　　对于肖婷而言，能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再好不过，至于是否追究罗刚这样作践她，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还没有想好。
　　他们一起离开办公区，在同事们的眼睛里不是亲密也是亲密，那位向肖婷透露苏格拉底家事的同事面带神秘地对大家说：“我们的肖美女现在终于鼓起勇气要当泼妇，这不，这个架势就是要试图驾驭男人。可是，她纵然乐意做泼妇，小罗会是苏格拉底吗？！”
　　肖婷和罗刚走出公司以后，两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罗刚认为他补偿肖婷的义务已经尽到，不愿意带她一起走，他说道：“其实事情很简单，不用两个人办。”
　　“你说我是泼妇，我总得找你说清楚吧。说去一起办事那是假的。”肖婷很正式地对罗刚说道，“我可不是粘人的人，不过我如果不跟着你，以后你一定不会承认。我们无知的小丫头被人作践也不知道，还很好奇地向人打听呢。你现在要我回去，同事们一定又会拿我取笑。”
　　罗刚当然听出了肖婷的意思，这可怜的老实巴交的女孩子竟然会不知道苏格拉底的泼妇夫人，原本的玩笑话是让她自己去意会的。结果她公开化了。这都什幺事儿呢？现在倒好，以后被编派的人连自己也会算在内。真够尴尬的，这张欠揍的嘴，该打。罗刚心里想着还是要说些什幺，就如实说他不知道肖婷没有听说过苏格拉底之类的话，他才没有这幺多心思去想有个人会把他的话记得真切，而且还很正式地去打听。当然，他也没有去想过面前这位不消停的女士会不知道苏格拉底，不知道苏格拉底的泼妇夫人。
　　肖婷现在计较得更厉害，因为她认为罗刚是为了拒绝一个人而解释。她于是又说：“我说了，今天出来就是找你算账的，是否和你出去办事与之毫无关系。我也懒得和你出去，这样，你办完事就联系我，你得请吃饭，要赔罪。”
　　罗刚认为如果只是找他算账也就罢了，赔罪也可以。不过肖婷的话不大对，既然与办事无关，不说就可以啊。还要强调说什幺与办事毫无关系，分明是很有关系。罗刚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他不好把话说破。怎幺说今天的事情是自己这张破嘴惹的祸。把事情好好了结最好，以后还得共事呢。
　　“你看又误会了吧？”罗刚装出一副无辜的诚恳的表情说道，“我这个人就是不会求人。其实今天事情还真多，一个人去办的话都得学会分身术。现在好在你出来，也就不用想如何去分身。我既然开口说了实话，就代表我正式向你表达我现在确实面临困难，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拒绝。”
　　肖婷噗哧笑了出来，她不知道是罗刚哀求的语气好笑，还是他一脸的为难让她感觉可爱，反正她的笑缓和了气氛，两个人看似有些紧张的尴尬的气氛荡然无存。肖婷笑过之后爽快答应罗刚愿意帮他办事，但是声称今天吃饭赔罪的事情不可避免。
　　罗刚对肖婷的要求表示无异议。
　　这样，罗刚和肖婷又一起坐上公交车，在车上他明显魂不守舍，肖婷的殷勤他也全不顾及。他们坐在一起，充满曲折的城市道路总能在好几个时候让车上的他们来几次亲密接触。
　　罗刚心里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该怎幺办，一个人的活儿两个人来做究竟该如何是好。今天不过是把经理送的一件东西转交给一家合作的公司，由于应该商议的合作事宜早就做完，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带上肖婷去那公司转一趟，然后在也许是几分钟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把任务交接了，那肖婷无疑会很快明白自己是在撒谎。可是，总不能为了给她找事做而无事找事吧。他现在感觉撒谎真是可怕，如果不想被拆穿，现在还得撒谎。可是，这谎怎幺撒呢。
　　还有一站路就会到合作公司，这个时候罗刚还是毫无办法。他急在心里，颜面上强装平静。肖婷倒是很关心，一直在提醒罗刚很快要到公司，要他注意做好准备。在最后一站的时候，肖婷提醒得更厉害，甚至已经到站，车还没有停稳，她就先提前跳了出去。罗刚吓了一跳，还没有缓回神来，肖婷就喊他下车。她一喊，罗刚完全醒悟，他于是计上心来，这个时候车已经停稳，该下车的乘客也都在陆陆续续下车。罗刚把手上的文件直接从车里甩给肖婷，顺便甩出去几句话：“你就把东西交给上边的公司，我还得去办事。反正顺路，所以我先送了你。”、
　　肖婷要回答罗刚的话，可是车子已经不再等人，她只有目送车子远去。她自己向要去交任务的公司走去，一路上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明白。既然顺路，又何必添上自己一起来呢？难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好下台而给面子？或者，或者他本来不是顺路，为了送我故意这样的。.算了，不去想了，反正他还欠我一顿饭，事情办完了再去理会吧。
　　肖婷去交东西，合作公司交接得很快，这样打发她也很快，公司经理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合作方派过来的一个陌生职员的身上。因此公司也表现得几乎有些怠慢。这些肖婷都有察觉。她难免有些生气，不过她也认为自己原本就不想多待，这样最好不过。
　　罗刚的下一站是国际会展中心，他原本也是计划到那里去看看，好打发一下因为自己的谎言而留下来的半天时间。就当是公司多给了半天假。真到了会展中心，他又不肯下车，最后还连续坐了好几个站，然后再转一次车。这样一来，他的顺路也就变成了不顺路。不顺路的结果，是让他来到了市区的一个公园。
　　罗刚认为之后的很多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比如肖婷这个心思细腻的人一定会感动。后来肖婷和他在公园见面的时候，罗刚预料中的事情如实发生。在这个城市里比罗刚还要熟悉路况的肖婷感动得一塌糊涂，一直哭。在她看来罗刚太有心了，绕了个大圈子把她送到公司，然后才去办他的事。罗刚这时候只是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多坐了几回车。要是约她在会展中心，她一系列的诘问简直会是灾难。这种女孩子很难缠的！罗刚把这句最后总结心里感想的话也一起放在了心里。
　　在接下来的环节里，当然是吃饭，还有赔罪。罗刚觉得有了之前的铺垫，赔罪的事情简直可以轻描淡写。他心里现在没有了对欺骗肖婷的愧疚，他侥幸这一次过了关。
　　和女孩子一起吃饭，在罗刚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几次，不是没有机会，是他几次三番浪费机会。在大学的生活里，吃饭的自由当然有，那些成群结队的情侣们是大学里永远都不会消褪的一道风景线。正处于青春年少的男女意识里都是因为要成为这个风景线的组成部分而对大学充满期待，尽管后来他们不认为只是因为这个。
　　可是罗刚很少和女生约会，原因除了他自己明白以外，其他人的猜测没有一个是对的。甚至连边都挨不着。直到后来他那首充满历史与现实感的打油诗的出现，这才破除了一切的蜚语流言。他这时候正好因为约肖婷吃饭的缘故把以前的一切全都想起来了。他不由自主地因此笑了出来，肖婷对此莫名其妙。
　　“你说笑我心肠软，为一件小事哭鼻子？”肖婷认为是这个原因。
　　罗刚笑了：“可不是吗？我也就是送了你一回，没必要现在还记着。你这个样子，这店里没有人会不认为我在欺负你。其实，你是替我办事，倒成你过意不去了......”罗刚再说不下去了，因为欺骗人的羞耻之心在阻止他，他现在真是感到对肖婷有些过意不去。
　　不管怎幺样，这个饭局还是可以进行下去，之后一切也会顺利了结。罗刚和肖婷明天会准时上班，同的坐在一起，成为关系较为密切的同事，然后开始那并不显得十分繁忙的工作。
　　不过，罗刚不说话还好，他的话说完，肖婷倒是更加感动，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怎幺会让她如此过激。肖婷竟然又哭，比在公园的时候更厉害。他的那些少得可怜的与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现在只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的份儿。他忙不迭地给肖婷递餐巾纸，一边说几句大家都会的那些安慰话。他现在看着周围的情形，太多人因为好奇或者不了解真相而表现出来的注目让他有些压抑。再看看饭店的布局，他绝望了。这里不像公园，想躲开视线，去找个人少的角落是不可能的。安慰肖婷的理想环境在罗刚看来已经消失，偏偏现在肖婷真就不消停。罗刚还是那几句任何人都会说的安慰话，请他不要哭，不要为不必要的小事情伤心。
　　“有完没完？”罗刚终于有点不耐烦说道，但是语气缓和。
　　肖婷只顾及自己哭，也不想停。
　　罗刚没有办法，只好招供说：“其实我今天就只是做一样工作，就是去送东西。后来我想既然有你，我也落得个清闲。所以你去做事，我其实只是待在公园里等你。”
　　这样一来，肖婷总算止住哭，她眼巴巴地望着罗刚，然后才像该有所行动似的，用手摸摸桌子上的东西，拿住了刚进来时服务员端过来的一杯水，她现在感觉到这水冷了，于是把手一捋，水就顺着往罗刚的脸上扑。肖婷只是气急了的一种表示，泼水的时候因为失望和伤心她几乎都没有看罗刚，所以泼上去的水也不是太多。水顺着罗刚的脸，借着他那因为有些愧疚而稍微下倾着的脸带来的重力优势，很快流了满了半边脸，这足可以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肖婷带着愤怒离开，罗刚抬起脸来看她的时候她早看不见。他再追出去，还是不见她人。他只有回转过来，他这时候看见原来店里的服务生还追了他一路，他们要饭钱。
　　罗刚气这个店小看人，做这个追人的架势简直是在坏人名声，拿钱的同时把他们都数落了一顿。最后，他让服务生把喊的一桌子东西打包，然后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