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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1973年(15)

作品名称:六十花甲      作者:合肥刘峻      发布时间:2015-05-10 08:08:42      字数:3793

  光妹在卧龙山人们的眼里,是讲不清道不明的刺头子,女人生了男人相,嘴里骂着男人话,干着男人活。人们既敬她又怕她。有的甚至还恨她,想在她身上找点馊事来。可现在看到她儿子同她是一个模子托出来的,都自动打消了心中的疑团。就传开话说,七个月生的孩子聪明,还有句俗话是:女儿像父,不富也富,儿子像娘,银子打墙。这孩子既是七个月生又像他的妈,长大一定不得了,卧龙山要出龙子龙孙了。
  可这孩子在正要过年的时候,遇到了一场劫难,差点丢了性命。
  说来是孩子过天花引起的。孩子过花,发烧不能敞风,整天关在房里焐着,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光妹开始着急,找村里黄大妈商量。黄大妈说这孩子不一定是过花,叫我讲呢,还没干蛋黄底子的孩子,看他的人太多了,五颜六色的人都有,说不定把孩子的魂吓跑掉了。她给光妹传了个土方子。
  光妹听了她的话,从此再不准任何人进房门,把孩子贴身的小褂子脱下来,搭在竹丝大条把上,从龙头山下往回拖,一路拖一路喊:儿子,回家吧,妈妈在家等你呀。天晚了,别怕呢,家里没外人呢。回家后,把这件小褂子穿在孩子贴肉的身上。这方法在农村叫喊魂,魂丢了母亲喊回来。可一连喊了三天也没见孩子好转。又请大队赤脚医生小张吊了两天水,还是不起效果。这么一来把孩子的病拖严重了。孩子从低烧到高烧,一连烧了六七天,一下烧动了筋(急惊风),全身抽筋翻白眼,牙关紧闭,口中吐着白唾沫,手脚痉挛,好像一口气随时都要喘不过来,急得光妹一个劲的抹眼泪,衣角都抹湿了。
  一直在外忙碌的邵光龙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同肖老爷商量扎担架,由她母亲抱着坐担架上县医院。可老爷叹道:“用担架抬到公社十五里山路,颠上颠下,上午只有一班车,外面一场风,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孩子生命难以保住。”光龙急得一屁股坐在门口,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老爷拍拍他的肩说:“孩子病到了这种程度,什么医生都为难。现在只能是死马当着活马医。我看只有一个人,说不定能妙手回春呢。”光龙一抬头说:“老爷快讲,哪一个?我去找。”老爷吸了一口烟抬头望着山里面说:“那就是赖大姑啊。”
  邵光龙二话没说,抬腿就走,一口气跑到龙尾山,找到赖大姑,把孩子的病情向大姑说了。大姑沉思了一会,说:“唉,巧呢,你儿子的病,同我小时候得的病差不多,世上很少有人治,那是我运气好,是我师傅把我从死人堆里抢过来的。”光龙说:“你师傅在什么地方?我去请。”大姑笑笑说:“可惜三十年前就圆寂(死)了。”光龙心灰意冷了,说:“那我儿子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大姑不慌不忙地说:“不要紧,我看你人和面善,是个好人,凡好人都有天福,天不断福人的路。我认得一位老先生,这人虽不是星宿下凡,也是世上生灵修行到了正果,你去找他是有指望的。可惜路途比较远啊。”光龙咬牙说:“大姑放心,就是在天边我也要找到。”大姑笑笑说:“也没有那么远,你翻过龙尾山,再过一个冲就是马屯公社的土岗大队,王家庄生产队有个王老先生,是从北京下来受管制的。”光龙紧接着说:“土岗大队章书记我认得,县学大寨会议同我住一个房间。去年杨顺生来就是坐他的手扶拖拉机来的。”大姑高兴地说:“好啊,那说明你们有缘分。哦,对了,王老先生前几天挖的草药已晒干了,你顺便带给他。”
  赖大姑把门前石头上晒干的根根草草,装进一个黑色的布口袋里。
  邵光龙拎着口袋一路小跑来到土岗大队的王家庄,巧的是,在一家酒桌上,章书记正坐在上沿张牙舞爪地吃喝着。他还像当年一样脸红脖子粗,见邵光龙进门,他把桌子一拍,站起来大叫:“哎哟,我的老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来,干一杯!”邵光龙满头大汗连连摆手:“章书记,对不起,我已吃过了!”章书记要来拉他:“吃过了也该加一杯呀,拿杯子来。”邵光龙没办法,端起桌上别人一个满杯子酒说:“对不起,借花献佛,我敬各位一杯。”一仰脖子干了,也不吃菜,抹抹嘴说:“各位慢用,我真有急事呢。”章书记干了杯中酒,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手里还拎着鼓鼓的黑布袋子,就走下酒席,向桌上人挥挥手说:“好,你们干吧。”同光龙走出门。光龙把孩子高烧要找北京下来的王老先生的事说了,章书记也十分热情,带他就走。
  章书记走在村头,不时回头看他手里的布袋说:“哎哟,你找我办这么点屁事,还这么客气带东西干什么?这不见外了嘛。”说着要接他手上的布口袋。邵光龙真是哭笑不得,很不自然地笑笑说:“对不起,章书记,这次来急了,下次一定还你情。这布口袋里是王老先生在龙尾山挖的草药。”还把布袋口敞开给他看了看。章书记的脸更红了,十分尴尬地摇摇头:“嘿嘿,我操!我说呢,快走!”
  他们来到一个矮草屋门口,见一位老先生正坐在竹椅子上捧着小茶壶。这老人大约挂边六十岁,中等个子,瘦削的身子,红润的脸膛,慈眉善目,高高的额头,花白稀疏的头发,留有几根山羊胡子。光龙一见这位老人有点面熟,不知在哪见过面,晓得可能是要找的人,就上前深深地鞠了躬。老先生听了介绍,立即在布口袋里选了几种草药,还装在口袋里叫光龙拎着,自己收了小茶壶,拎着小布包裹就要动身。章书记说:“急什么,下午赶不到的,晚上我同邵书记干一杯呢。”那王老先生说:“听介绍那孩子病势危急,救人如救火,还是快走吧。”章书记只得同光龙握手告别,又对老先生说:“王老先生,这是我们大队对邻居的支援,毛主席说,支援和友谊比什么都重要,你要费点心,回来我给你记五个工分。”
  王老先生身子骨十分硬朗,走起路来“咚咚”的山响。算来也有三十里的山路,他看样子一点也不觉得累。
  到邵光龙家,天已断了亮光。光妹点上小油灯,王老先生坐在床沿,从小布包裹里拿出丢了一只脚的老花眼镜,看了孩子的面容,接着号脉,看舌苔,再把小孩子肚子露出来,一手张开两指按在肚皮上,另一只手在指间扣了两下,发出“咚咚”的响声。老先生皱着眉头不言语,目光从眼镜眶子上面瞧着了光妹一眼,又看了光龙,还是不出声。过了好一会才摘下眼镜放进口袋里,手捋着胡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光妹以为孩子没有希望了,“哇”的一声哭起来。邵光龙给老先生泡了一杯茶,手在发抖。
  正在这时,孩子开始抽筋,白眼上翻,口吐白沫,全身抖动。老先生用大拇指甲掐了孩子的人中,孩子才慢慢恢复平静。光妹哭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老先生嗑了一个响头。
  老先生扶起地上的光妹,挥挥手对光龙说:“扎火把,跟我来!”光龙说:“我有电筒。”便带着电筒跟他出了门。在房前屋后找了几种草药,洗干净后又跟布口袋里带来的几种草药一起,放在院子中舂米的石臼中捣碎成了药泥,再把药泥放在洗干净的瓦片子上,这时光龙已点着了火把,把院子照得通亮。
  只见老先生双手端着瓦片,对院里的石缝,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到院子拐角石头下有一个小洞,便向光龙呶呶嘴,光龙也不知道老先生要干什么,上前扳开大石头,见里面窝着一只碟子大的癞癞蛄(癞蛤蟆)。老先生心头一喜,双手捧着瓦片送到癞癞蛄的嘴边,“嗨”的一声大叫,那癞癞蛄跃身一跳,一口白色像奶水样的唾沫吐了出来,那是它毒腺内分泌出的黏液。老先生眼疾手快,伸手一接,那白唾沫正好落在瓦片上的药泥里。老先生将药泥重新搅拌,好像饼馅里放了味精。又伸手抓住癞癞蛄,用大拇指甲在它白肚皮上一划,扒开肚皮里的杂物,再把瓦片上的药泥装进癞癞蛄肚子里,叫光龙架起木柴烧大火。
  光龙找来一堆树疙瘩,在院里架起火堆。老先生把装满药泥的癞癞蛄放在瓦片上塞进大火中,大约烧了两个钟头,只见那癞癞蛄在大火中由青变黑,再由黑变灰,最后变白,发出一股清香气味。那只癞癞蛄像活着趴在红色瓦片上,那是一团白灰。老先生把白灰放在碗里,冲上开水,兑成了半小碗白色米糊一样。端进了房间,用小勺子亲自去喂孩子。
  开始怎么也喂不进去,他叫光妹把孩子身子扶直,扳开他的小嘴,一勺子喂下去,说来也怪,接着一勺一勺的好喂得很。等半碗白糊喂完了,小孩子也就睡下了。
  光龙见王老先生一直忙到现在,已是满头大汗,忙叫光妹搞吃的。老先生不吸烟不喝酒,不吃荤,只吃素。光妹只好下了一碗素面。老先生洗了一把脸,吃过以后,穿着衣服靠在隔壁的床上,说:“你们不要睡了,有事就叫我。”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老先生醒来后,戴上老花眼镜,看孩子头上出现汗珠子,便舒了一口气,笑笑摘下眼镜说:“唉,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孩子命大福大,好了。”光龙光妹互相望望,感动得流下泪来。老先生说:“不过,孩子身子虚弱,勤喂奶水,补充些米糊,少吃多餐。别饥也别饱着,别热也别凉着。”光妹抹着泪说:“老先生放心,我把他当小狗养呢。”老先生一惊,望着光妹不知其意。光妹笑笑说:“老先生笑话了。农村俗话畜牲好养,当狗养就是细细的养。”老先生点头笑了。
  早上,老先生在院子里活动着身子骨。光龙给他打了洗脸水,又泡了一杯茶。老先生心情特别好,洗脸后端着茶杯子进了房间。孩子已躺在摇床里睡熟了,叠着的被叶窝着孩子的小脸。老先生重新看了看孩子的脸色,坐在摇床边上,边喝茶边道:“这叫草头方医大病呢。”
  光龙坐在他身边说:“老先生,听赖大姑讲,她小时候得的也是这种病,是一位老尼姑医好的,可惜脸上......您老医术真高呢。”老先生笑笑说:“这人啊,有四百四十种病,药呢,有八百八十种方。给赖大姑看病的是个佛教徒,药方子不能以牺牲生灵为代价,脸上自然要落下麻子的,老夫自从告老还乡,立地成佛,从不杀生。这次算是破例了。”光龙说:“是啊,真不知怎么感谢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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