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1973年（13）

　　这下被张腊香看得清清楚楚，冲过去伸手拧着耳朵把他从桌底下拎了上来。大叫着：“好啊，你小子在这里多自在，家里可出事了，出大事了。”在场的人目瞪口呆：“什么事？”张腊香大叫着：“家里的大公……”鸡字没讲出来，李常有扑过去双手捂她的嘴。肖老爷说：“什么？大公？是你老公公走了？”李常有扭着老婆回头说：“不，不，没事没事。”又向老婆：“今天是邵支书同光妹结婚，大喜事，走，有事回家说。”张腊香听说是书记的喜事，也就没吭声，往外走去。当走到院子门口，汽油灯的亮光下瞥见门边一堆鸡毛，就明白了一切。转身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丈夫的脸上，大叫着：“你……”李常有不顾一切，抱住她往外拖去，多远就听张腊香的哭骂声，李常有再也没入席。这一切被马德山看在眼里，记上心头。回头大声说：“没事没事，大家喝酒！”石头摇头叹气道：“家有贤妻，夫不招浑事。李会计摊上这么个老婆，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自己干下去满满一杯白酒。
　　在大家正吃喝得起劲，赖大姑站在门口大声叫着：“哎，新娘子来了，大家迎接新娘子。”大家以为光妹出来敬酒，都把目光投向里屋，可谁也没想到光妹由白玉兰做伴娘，搭着红盖头从门外走进来。原来是赖大姑安排她们从后门出去，绕过了山墙的。肖老爷说：“看到了吧，姑娘从娘家到婆家门口了，大家现在喝的是进门喜酒哟。”众人纷纷离开酒席，到门口鼓掌迎接。有的好像真的没见过新娘，在红盖头下神头鬼脸。
　　石头喝多了点酒，嘻嘻哈哈地凑到新娘身边，也忘了自己是多大年纪的人，说：“哈哈，小媳妇，黄瓜馏，看着没人咬一口。”马德山拉着他：“石队长，别忘了，光妹也是有火气的人哟。”石头笑笑：“怕什么？新房三天无大小，看她今天能发火？”
　　新娘到了门口，赖大姑叫玉兰把门关起来，从酒席上把邵光龙拉到新娘面前说：“新郎官，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现在不是书记了，给我放乖一点，新娘子到家门口了，怎么办？”邵光龙陪大家喝了不少酒，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边上人议论着说：“去，上去亲一口！”“来，到酒席上敬一杯！”“要你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对，拜天地！”大家的呼叫声到了高潮。
　　邵光龙向大姑说：“大姑，现在讲究新事新办，破四旧，立四新，这拜天地千万做不得。”大姑说：“不拜天地也可以，那我问你，新娘子是你接来的，还是她走来的？”邵光龙看看新娘：“是她走……”看大姑黑着脸，又说：“是我接来的！”大姑拍拍他的肩：“好，是你接来的哟，可人到门口，又怎么接进去呢？”邵光龙不知如何是好，大姑提醒他说：“过去可是花轿子抬到你门口的。”这句话没提醒新郎官，而提醒了大家。众人大叫着：“对，驮进去，把新娘驮进去！”光龙这下没办法，只好在新娘面前弯下腰，新娘也就不客气地趴到他身上，新郎一用力把她驮上了肩，借着一点酒劲，双手伸到背后托着她的屁股。不知是他用力过猛，还是摸到她痒痒筋上去了。光妹差点笑出了声。后面吃酒的哄起来，有人在她背上雨点般的拍着。
　　赖大姑这才开了门，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门里放着一个大火盆子。石头看了大叫着：“呀，这叫我们书记孙猴子过火焰山哪。”新郎驮着新娘要绕过火盆，被大姑拦住说：“这叫进了门里，今后生活红红火火，美美满满嘛。”新郎说：“那怎么办？”大姑说：“跳过去呀。”大家齐喊：“跳过去，跳过去！”这时新郎身子冒汗了，对背上新娘说：“你可趴紧了哟。”新娘在他耳边说：“你可要用力哟。”她抱紧了他，他用力大步一跨，跨过了火盆，驮进了房间。
　　接下来新郎新娘到院子桌上，向每个客人敬了一杯酒。就这么闹到半夜才结束。每人又带着四颗水果糖，哼着小曲回家去了。
　　细心的马德山，想到刚才酒席上张腊香的出现，这只母老虎，丢了一只大公鸡比割她肉还难受，说不定明天拿菜刀剁砧板，骂个三天三夜不睡觉。当了多年基层干部的他，知道事情解决在萌芽之前是多么的重要。于是就连夜路过李常有家门前，用手电筒照照，见门边一口猪食缸被打碎了，屋里没有灯光，可还听到几句女人的叫骂声，知道刚才战火是多么猛烈。于是便敲了他家的门。
　　开门的是披头散发的张腊香，她见到马德山就愣在那里没吭声。因为讲起来，他们还沾了一点亲眷关系。她是马德山姐姐婆家大哥的侄女儿。马德山先开了腔说：“腊香啊，从我姑姥子那儿论，我还是你的长辈呢。”张腊香笑笑说：“那是，我该叫你大舅爷，大舅爷有什么事吧？”马德山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五块的票子，有意用手电筒照给她看，说：“这是邵书记给你的，当时急了点，常有没跟你商量，算是先斩后奏了。”
　　张腊香一看是五块钱，想到大公鸡也只有五毛钱一斤，那只鸡最多六七斤，值三块多钱，便伸手接过钱往荷包里一揣，打开了笑脸：“我不怪，不怪。”马德山说：“怎么样，够了吧？”张腊香点头：“不少了，大舅爷。”李常有听到钱，穿着裤衩，靸着鞋跑出来：“什么钱？”马德山电筒照了他，见他脸上几道红印子，便说：“我说腊香，夫妻吵架也得讲究点规矩。骂人别揭短，打人别打脸，常有是大队干部，明天出门怎么见人？”李常有抓抓脑袋笑笑：“习惯了。我每次都讲猫抓的。”马德山摇摇头转身就走。
　　李常有问清了老婆的钱，追上马德山低声说：“大队长，这钱是你……”马德山也不停步说：“戏法人人会唱，各有唱法不同。全大队的钱都在你手里，你就不能变通一下……”李常有连连点头：“对，对！”第二天他从自己工资里扣了五块钱还给大队长，邵光龙把那只公鸡按市场价付给了李常有。
　　再说当天夜里邵光龙家中。赖大姑和白玉兰没有走，收拾碗筷，洗刷完毕。肖光妹一身像散了架似的进了房间，躺在房里等待着大哥的到来。听到中间屋里大姑同大哥在说话，她也不知他们讲了什么话，脱去衣服，光着身子静心地等待着。
　　外面的汽油灯熄灭了以后，房里的灯光是那样的微弱，像一片薄薄的雾气，弥漫在她光玉般的身躯，梦幻她的心头。她躺在从来没有躺过的大床上，身子侧在床里，反复抚摸着床外大哥要睡的位置上，想到这么多年都是睡单人床，从今以后就要在这张双人床上睡觉了，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激动。
　　等了好一会，大哥进屋关上房门，坐在床沿上正欲脱衣，她再也控制不住了，爬起来抱着他狂吻着：“大哥……”他也吻着她：“小妹……”推开她脱下外衣。她仰面躺着说：“幸亏大姑来了，把婚事办得这么热闹。”他脱了外衣上了床：“是啊，好多我都没想到。”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说：“大哥，我现在死了都满足了。”他捂她的嘴：“大喜日子，瞎扯什么呀？”她扳开他的手说：“大哥，这你不懂，死就是生，生就是死，过去的死了，今天开始新的日子，生了。大姑不是说岁岁平安、红红火火嘛。”他也激动了，飞快地脱去内衣，拥抱着她滚到了床上。她把他拉在身上说：“大哥，来吧，压我吧，用吃奶的劲压过来，把这个小杂种压掉吧。”大哥爬到她身上正欲用力，这时听到大姑在中间屋大声咳嗽了一声，他那疯狂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从她身上滚下来，喘着粗气说：“小妹，这孩子是无故的，你呢？第一次怀孕也不容易，留下吧。”她硬拉他说：“大哥，这可不是你的呀？”他推开她说：“我不是说过了嘛，不是我的可是你的呀。你的不就是我的嘛。小妹呀，今晚我酒喝多了点，恐怕不能让你满意了。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今后我们再好生就是了。”
　　聪明的光妹这才想到刚才大姑的咳嗽声，她想一定是大姑同他说了，不能动了胎。想到这些她眼泪又下来了。她虽然没多少文化，可听有文化的人讲过，人间有四大快乐的事：天久干旱下雨的时候，在外地遇到家乡人的时候，考状元挂名的时候，还有就是新婚夜晚的时候。我可怜的大哥啊，为了我，为了这个孩子，面对光着身子的女人，自己的新娘子，而强忍着自己啊。于是，她咬牙发誓说：“大哥，我今后要给你好好的生，生他个五个七个吧。”他像是迷迷糊糊地说：“哎哟，哪能养活那么多，三个四个就足够了。”她说：“不，我不讲生十个八个，我起码要给你生七个。古话说，五男二女，七子团圆嘛。”他像打呼噜般说：“好，七个就七个吧。人多好啊，人多议论多，热气高干劲大嘛。”
　　他们就这么说着说着，她靠在他的胸脯上慢慢地睡着了，泪水打湿了他宽厚的胸膛。其实他并没有睡着，下身一次次的潮动，心里像在烈火中燃烧，滚油中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