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崭新生活

　　高松不急于介入王子昀母子的生活，既然他们已在这里安家，明明已在学校读书，王子昀有了工作，那么他就不怕他们会一下子又消失了。刚来清县的时候，高松还埋怨他父亲高建国竟然让他来这种偏僻的地方，可是现在，他对高建国感恩戴德。清县的狭窄偏僻落后都不见了，取而带之的是空气清鲜、天空明朗、环境幽雅、民风淳朴。见到王子昀那天的晚上，高松便不顾高建国的反对毅然回到家里，处理了一些事情后才又回清县来，他并没预料到，正是他的兴奋过度和疏忽大意给他带来了无穷后患。
　　明明顺利地插班进了育才外国语学校的小学一年级，庞校长说，读幼儿园，太委屈他了。
　　课间操的时候，王子昀常常站在阳台上看明明做操，课外活动的时候常常有一堆孩子围着他转，他神气活现的样子仿佛是一个领队的将军一样。看着明明开心的样子，王子昀心里就感到无比的欣慰，这一次，留下来是对的吧。
　　这天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敲响了，王子昀还在整理那些被学生翻乱了的书籍资料，同事苏丹在门口喊道：“子昀，我有事先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灯关门哦。”王子昀随口应答着，每天都是这样，她已经习惯苏丹的提前开溜了。
　　每天差不多有四五个班的学生来上阅读课，除了小孩，初高中班级的学生都能把书放回原位，王子昀的工作很轻松，只是整理一下那些被翻乱放错的书籍，其余时间里她都可以静静地看书。王子昀喜欢这份工作，虽然她的初衷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明明才来这里，可是她没想到，这所学校图书室的藏书量这么大，藏书种类如此丰富，可以和一所二流大学相媲美了，空闲的时候，她扎进书里可以忘记一切。
　　王子昀看书的习惯还是严小山培养起来的。以前，她看书总是走神，她一走神，严小山就给她一个轻轻的暴栗做警告，久而久之，王子昀再不敢偷懒。之后每每看书，王子昀就觉得严小山离自己很近很近，仿佛他就坐在旁边。
　　王子昀慢吞吞地走到食堂，食堂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学生聚集坐在一起了。她打了一份快要凉的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慢慢咀嚼着，但还是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对着她窃窃私语，王子昀抬头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又马上撇开头装作什么都没说。王子昀笑了，这样的情景她不知遇到过多少次了，早已经习以为常，美女，回头率总是很高，丑女，回头率一样高。
　　“嗨！你是新来的老师吗？”一个陌生的男人在王子昀的对面坐了下来，王子昀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王子昀的思绪还停留在“以前”的某个角落里，她的眼睛里透露出的迷茫使她看起来像一只迷路的小兔子。
　　“你是哪个部门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我看你每天都很晚才来吃饭，以后来早一点，饭菜会比较好一点。”男人好心的提醒，可是这样的提醒让人觉得他搭讪的成分居多，并不会给人留下多好的印象。王子昀只点点头表示感谢，快速吃完饭便起身离开。午休时间到了，喧闹的学校里刹时变得静悄悄的，还没有结束的铃声在灿烂的太阳光里显得枯燥而无味。
　　王子昀悄悄来到小学部学生宿舍外面，孩子们都乖乖地睡着了，只有明明的铺位空着。王子昀心里一沉，来到生活老师那里，看到了被罚站在门口的明明。看见王子昀，明明迅速把头埋得低低的，小手不停地搓着衣角。
　　生活老师孙老师查房回来，见了王子昀，弯了弯腰，有些意外地问：“请问……找哪位？这里是学生宿舍区，不允许外人随便出入的。”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没有读过书，早些时候一直在农村生活，后来进城做过保姆，长了点见识，后通过熟人关系进了学校做生活老师。她常常提高了嗓门说话，好像害怕别人把她给忽略了，她对孩子们说话有时候尖声细语，有时候又危言恐吓以建立威信。在见着学校领导和教师时她常常半弯着腰，用她的话说是尊敬，见着后勤部门的人时，她却常常理直气壮地挺着已经耷拉的胸脯。所以，在她背后，有不少人把她作为谈笑的对象。
　　王子昀没有回答，盯着明明问：“这孩子怎么了？”
　　孙老师听王子昀说话的语气，以为她是新来的老师，便打起报告来：“这孩子，中午老是不睡觉，还干扰其他孩子休息，没办法，只好把他叫到这里来了。”
　　孙老师说话的时候，班主任邓老师查寝来了，见了明明，眉头就皱成一块儿了，她冷冷地说：“王明明，上课捣蛋，午休也不守纪律吗？老师以为你是好孩子，所以给你机会希望你改正，没有告诉你家长，可是你……”邓老师这才看见王子昀，心里一惊：“啊，小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更好，这孩子，真是让我不省心……”
　　“原来这是你的孩子啊”，孙老师看着王子昀，尴尬不已。
　　“妈妈，我知道错了，我改。”明明可怜兮兮地说，“可是在教室里好无聊啊。”王子昀气得嘴唇直发抖，可是看到明明泫泪欲滴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叹了口气对邓老师说：“邓老师，明明有些调皮，让您费心了，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他的。”
　　邓老师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换了副语气说：“其实这孩子真的很聪明，就是没用对地方，加上他又是插班进来的，难免会犯错误，我想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邓老师说着伸手去摸明明的头，明明却瑟缩着躲到王子昀身后去了。邓老师讪笑着：“这孩子……”
　　王子昀蹲下身去，眼睛和明明平视：“明明，来学校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你又是怎么做的？”明明的眼泪哗地掉了下来：“妈妈，我以后不会了，我保证。”邓老师见状，说：“孙老师，带他去午休吧。”
　　等明明睡着了，王子昀才回到办公室，继续做上午没有完成的工作。可是想着邓老师的话，她的心口就一阵阵地堵得慌，书籍放错了也不知道。她回到座位上，脑子里迷糊成一团，仿佛自己正行走在一片茫茫沙漠中，找不到方向，找不到绿洲，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满眼的黄沙。
　　“嗨，又见面啦！原来你在这里上班。”中午在食堂见过的男人又出现在王子昀面前，依旧是一张笑脸。这一次王子昀看清楚了，那是一张很年轻的男人的脸，脸上几乎没有历经生活的痕迹，这张脸因为有了笑容而显得特别亲切可爱。王子昀礼貌地问：“请问你是要借书吗？自己进去挑选好了来这里登记就可以了。”
　　“这个我知道……哦，王子昀。”看见了王子昀的工作牌，他随即笑了，在苏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问：“你觉得这里的环境怎么样？还需要什么？”王子昀说一切都很好，那人又问：“那你觉得自己做这个工作的时候快乐吗？”
　　“快乐，工作就是工作，需要快乐吗？”王子昀觉得这人的话未免太奇怪了，给别人打工从来就是为了生活，也可能会有某些人说工作就是事业，可王子昀不这么认为，工作就是工作，事业必须是自己去带头做的，就像严小山所做的事情，那才能算是“事业”，而做着那样“事业”的时候，才会让人感觉由衷的快乐。
　　仿佛猜到了王子昀会有这样的回答，那人说：“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工作不仅仅是为了养家糊口，更是为了我们成长的需要……苏丹，今天怎么这么早啊？”看到门口来人，那人站起来让座，说：“你的椅子，比我的办公椅可舒服多了啊，还是你们女同志的待遇好！”
　　“老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的待遇要是比你都好，我还用得着在这里卖命？”苏丹装作浑身发抖的可怜样说，“求求你你还是快走吧，等会儿被人看到了，又说我们了，到那时我怎么被开除的都不知道，求你行行好……”
　　“说得我好像是蛇蝎一样，好好好，你们忙吧，我也有事情要做了。”那人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王子昀，很高兴认识你，我们还会见面的。丹丹，希望你工作快乐！”
　　等那人走了，苏丹才闷声闷气地说：“快乐个屁！人面兽心的家伙，还真以为自己是‘杨逍’了。子昀，你可得小心点，最好别去招惹这家伙，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以前从不来这里的。你怎么认识他的？”王子昀说：“我不认识他。”苏丹不可置信地说：“不会吧？他很少和女人说笑的，因为他一和女人说笑，那个女人就会倒霉。”
　　“为什么？”王子昀毫不在意，“他又不是毒蛇猛兽。”苏丹轻轻的说：“比毒蛇猛兽还恶毒！总之，你少招惹他！”苏丹还在诉说着杨潇的恶劣行径，王子昀却惨白了脸，在苏丹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前，王子昀已经倒在了地上。
　　清县、育才外国语学校，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在我的生命年轮上，在妈妈的人生际遇里，都涂上了厚重的色彩。我们在这里认识了很多人，比如高松，比如杨潇，比如苏丹，比如庞校长、邓老师……许多年以后，当我再想起这些和那些人的时候，我任感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