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作品名称:爸爸不在的日子里 作者:徐连 发布时间:2015-05-07 16:38:51 字数:3453
生活中常常有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比如说昨天的柿子五元一斤,今天突然就五毛一斤了;比如说张家和李家老死不相往来,后来某天却成了儿女亲家;又比如说对王子昀的印象一直不好的庞校长,此刻却站在她家的门外。
王子昀请庞校长进屋,庞校长看了看高松,说:“这位就是明明的爸爸吧?”王子昀忙说不是,给两人互相介绍。庞校长又看了看高松:“哦,邻居。是不太像。”
明明从屋里出来,眼泪汪汪地说:“妈妈,高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王子昀让明明自己回屋里去,明明撇着嘴,眼泪终于掉下来了。他已经听到了高松的话,虽然不明确“不在了”的意思,但肯定不是好话。
“明明,回屋去。”王子昀静静地说,又对校长说:“校长,我爱人……他不在,不知道您今天来,是什么事?”对庞校长的突然来访,王子昀有些忐忑,不知道她有什么的目的。
“妈妈,我爸爸究竟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王明明。”王子昀沉下脸来,连名带姓地喊了明明,明明知道她是真生气了。高松拉着明明,带他回房间去了。
然而庞校长并没有谈和明明入学有关的事情,王子昀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她站起来参观起王子昀的家来。
这是一个两室两厅的小家,五十来平方,却布置得温馨自然,暖意融融,嫩绿色的窗帘,橘红色的沙发,客厅的侧面墙壁上挂了一副工笔山水画,画工不怎么样,却用上好的红木相框镶了起来,可见主人的意图不在于画,而在于画画的人。沙发旁边的高脚桌上放着玻璃鱼缸,足有一平米大小,里面养了大大小小数十条各种各样的鱼,光线从窗口照进来落到鱼缸上,折射出的漂亮光影全投射在房间里,让人感觉如梦似幻。
明明的卧室门外放了一盆富贵竹,墙壁上贴满了孩子的照片和儿童画,一个和真人大小的玩具熊立在床头。卧室里最醒目的还是那一架子的书,庞校长看书架上摆放的竟然全是名人名著和各种深奥的理数化课本,几本儿童画本被丢在一边。明明正在玩《三国志》游戏,见庞校长进屋来,只瞥了一眼,眼睛又回到电脑屏幕上去了。
“你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让他看这些书,玩电脑游戏?”
“那些书都是我和他爸爸大学时候用过的,舍不得丢,就留下来了。他喜欢看什么书会自己去买,他很少玩电脑游戏,那对视力也不好。”王子昀轻轻擦拭着书上的灰尘,庞校长摇摇头出去了,明明对着庞校长的背影哼了一声,继续玩游戏。
庞校长说:“家里布置得挺有格调的。”
王子昀说:“谢谢夸奖。”
庞校长话锋一转:“明明的爸爸……我能和他联系一下吗?”王子昀想也不想地说:“不能。”果然,她是为明明而来的。
庞校长语气强硬起来说:“看明明现在的成长似乎还不错,这和家长的教育关系很大,可以看出你们花了不少心思,但是,个性教育有优势,但掌握不好就会毁了孩子的一生。明明是个极少见的聪明孩子,我想你爱人也不希望就这样毁了他吧?”
王子昀看出了庞校长的懊恼,可是她仍然淡淡地说:“我们当然都喜希望孩子能好好成长,但是他爸爸肯定会赞成我的做法。”
庞校长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王子昀已经显出不耐烦的姿态。作为教育工作者,发掘人才重要,可孩子是别人的,依王子昀的说法,明明的爸爸似乎也不能做主,他们家是王子昀说了算,她这个外人再多说也没用。
庞校长起身告辞,王子昀送她到门口说:“校长,你的心意我了解,也很感谢,但是也请你理解我,我希望明明和普通孩子一样能有个快乐的童年,况且,他爸爸已经不在了。”在庞校长惊讶的表情中,王子昀关上了门。
听了刚才王子昀和庞校长的话,高松已经猜到了七八成,就明明玩游戏那股子伶俐劲,连他这个自视高智商的成年人也汗颜。王子昀推门进来,明明正玩得不亦乐乎,王子昀让他停下,他小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妈妈,那个可恶的老巫婆走了吗?”
“走了。”听明明称呼庞校长为老巫婆,王子昀不由得笑了,高松也被逗笑了。明明却担忧地问:“妈妈,不是又要搬家吧?不要搬了好不好?”
搬家是逃离“熟人”的最好方式,王子昀带着明明,总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孟母为了孟子才三迁,她不是为了明明却已经搬迁了很多次。王子昀还记得,在雨城的时候,一天她下班回家,在楼前广场时就见一群小孩儿正围着明明,推推搡搡的。她正想过去时,一个年轻男人已经走到孩子群里去了,他说:“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一起欺负他一个人呐?这可是不对的哟!”
“你是他什么人?”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男孩问。那人转身看着明明说:“我是他叔叔,说说,你们为什么欺负他啊?”
那年长的男孩说:“我弟弟说他是没有爸爸的杂种,他就打我弟弟,我就叫人揍他!你想怎么样?”
“这可是你们不对在先,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呢?”
“他本来就没有爸爸”,一个年小的男孩说,“我妈妈都说他没有爸爸,他妈妈是个狐狸精……”
明明冲过去就把那小孩推翻在地上,两人扭打在地上滚成一团,男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俩拉开,明明却甩开男人的手说:“不要你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一个妇女走过来,拉起说坏话的那小孩,说:“怎么这么没用?回家里去!”男人说:“这位大嫂,你怎么能这么教育孩子呢?是你的孩子错了,你这样会把孩子教坏的!”
“谁是你大嫂了?搞清楚了,怎么教育孩子是我的事!真是狗咬耗子!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跟我滚回家去!”妇女拉着孩子骂骂咧咧地要走。
“喂,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我不讲道理?我不讲道理又怎么了?关你什么事情?那么想教育孩子,自己生啊!莫非这小杂种就是你和那骚狐狸养的?我呸!……”妇女说话越来越不像样,男人不跟她一般见识,说:“算了算了,我才难得和你这样没素质的人说话。”他又对那群孩子说:“你们以后谁敢再欺负他,我就找你们家长去,我可跟你们说,我是律师,你们要干坏事、说别人坏话,我就把你们全送到监狱里去!散了,散了!”
小孩子们看热闹够了,又被男人一顿训斥加恐吓,都做鸟兽状散开了。明明并不领情,连感谢的话也没说就直接跑回家去了,王子昀等大家都散开了才回家,明明见了她问:“妈妈,是不是要搬家了啊?”王子昀狠心地点头,因为帮明明解围的那个男人就是高松。
明明看王子昀走神了,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问:“妈妈,又要搬家了吗?我不去学校读书了吗?妈妈,明明不想离开这里,明明喜欢这里,不要搬了好不好?”看着明明可怜兮兮的样子,王子昀于心不忍地说:“都怪妈妈不好,是妈妈太自私了,我们不搬家里,明明喜欢这里,我们就在这里住。”
“妈妈,高叔叔说,爸爸不在了,是他不在家的意思,等我长大了,他就回来了,是真的吗?”明明偏着脑袋看高松,高松点点头。明明又看王子昀,王子昀也点点头。
已近中午,王子昀请高松留下来吃午饭。高松看了看时间,答应了。
王子昀围上围裙,进厨房去了。高松到阳台上打了个电话,转身就看到王子昀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她熟练地洗菜切菜,有条不紊。他靠在门框上,很难想象,以前那个身家千万的大小姐,如今在这个陌生的小地方生活,一个人带着孩子,自己洗衣做饭,遇事自己拿主意,竟然毫无违和感。
王子昀给高松倒了一杯白酒,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当作是庆祝久别重逢。高松本是不喝酒的,王子昀说了,就喝了一口。王子昀一个人喝酒,高松不好意思,就跟着喝了。酒过三巡,王子昀的脸颊红了起来,眼神迷离,话也多起来:“很久以前,我曾经在脑海里勾画出过这样一幅场景图,一家三口,手拉着手,四周是鲜花草地,身后是红彤彤的太阳,天空有鸟儿飞翔,风拂起我的长发……小山羊说我留长头发的时候是个美女,呵呵……我说他要留个山羊胡子才名副其实……”
“子昀,别喝了,你醉了,醉酒伤身。”也伤心。高松夺下王子昀手里的酒杯,连同酒瓶一起拿到厨房里去了。等他转身回来,王子昀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明明坐在一边,眼眶红红的,却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高松让他赶紧吃饭,他就低着头猛扒饭。
我装作不知道“不在了”,只是为了不让妈妈难过。我若难过,妈妈势必会更难过。在爸爸不在的日子里,那些被妈妈美貌所吸引的男人如过眼云烟,那些因为男友或者丈夫精神出轨的女孩或者妇女,成了中伤妈妈的主要凶手。来清县之前,我们一直在各大城市间游弋,像被追赶的游击队,我们和那些“熟人”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我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带我来到这个小小的县城,房屋又矮又小,没有地铁,没公交车,没有游乐园,没有大商场,甚至连个像样的书店都没有。小孩子们在泥地里打滚着玩,还有人光着屁股就跑到池塘里洗澡……后来我慢慢明白了,妈妈来到清县,只因为这里的爸爸的家乡,在爸爸的家乡,我们便可以离他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