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第四十八章 欢快过年

　　说是厢房，并不是老式的四合院那种。其实就跟刘伟住的堂屋在同一直线上，一排明五暗七的房子，刘伟何静住靠东边的三间正房，妈妈一个人住西边的两间。厨房倒是有点像传统中的厢房，两间宽敞的房子，和明五暗七的正房成九十度直角，横在院子的东面，南面的屋山冲着宽大的院门，贴着黄山迎客松的瓷砖，算是传统中的照壁了。厨房的门口偏南一点就是老槐树，老槐树下就是全家赖以吃水洗漱用的拉水井了。现在，庇护拉水井的老槐树没有了，只有那个树墩孤零零地杵在那，默默地陪着拉水井。院子的西边是靠紧院墙搭起的棚子，原来那辆三轮车就放在那里，三轮车没有了，现在堆放着柴草什么的。院子的南边，靠着院墙栽种着一行槐树，槐树们生长得枝叶茂盛，长长的枝桠像巨人的手臂，透过院墙向外面伸出去老远，夏天会给墙外的行人送去浓浓的绿荫。妈妈住得也很宽敞，当门一间算是客厅，西边的套间就算是卧室了。按老规矩，刘伟妈是应该住在上首房的，因刘玉明没了，加之外面办事找人多是冲着刘伟来的，上房离院门较近，为了母亲的安静，刘伟就住了上首房，让妈妈住在了比较僻静的里面。
　　走进妈妈的厢房，带着阔别重逢的兴奋，刘倩简单地洗漱了就跟母亲上了床，娘儿两个坐在被窝里又唠起了家常。
　　“妈，你这一年过得还好吧，有没有觉得有啥不如意的地方？”刘倩爬上床，围坐在被窝里，和母亲抵足而谈。
　　“唉，上了年纪的人了，还有啥如意不如意的，有吃有穿的就行了。”妈妈看着女儿说道。
　　“我哥和我嫂子对你还好吧？”刘倩接着又问道。
　　“好着呢，人家有的一结婚就闹分家，你看他们都结婚这么几年了，谁也没说过啥，大家乐乐哈哈地整天在一起，脸也没红过。”刘倩妈说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我哥我嫂子出去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家也没觉得孤独？”刘倩继续问道。
　　“有啥孤独的，小孩子整天价缠着，想安静一会都难呢，那有孤独的时候。”刘倩妈笑着报怨道。
　　“妈！”刘倩拉长了声音。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不在家时，你一个人睡在这屋里，就没有觉得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心里像少点啥似的。”刘倩不舍不弃地接着问道。
　　“白天忙了一天，做饭洗衣裳，带孩子，天黑了才能收拾好，一上床就睡着了，那有时间瞎想。”刘倩妈抱怨道。
　　“那你就不想我爸？！”刘倩调皮地看着妈妈说道。
　　“你这个傻妮子，说啥呢这是。那能会不想吗？”刘倩这句话算是说到母亲心里去了。老人家的脸马上收敛起笑容，浮现出忧郁的神色，长叹一声，慢慢地说道：“咱这一家子人家，就亏了他一个，走得那样早，我一看到街上飞跑着的三轮车就会想起他来。到了清明节，十月一还有他的忌日，我都会梦见他。下雨天的时候，把婷婷哄睡着了，我也没啥事可做，就坐在床头前打个盹，迷迷糊糊地就跟他在我身边一样呢。”刘倩妈煞有介事地跟女儿讲着。这可是深藏在心中的话啊，刘倩妈人前对谁都从没讲过，跟媳妇何静没说过，跟亲家婆子两个人的时候也没说过呢。在自己的女儿跟前，刘倩妈没有任何戒备，敞开了心扉诉说着自己的感受。
　　刘倩静静地听着，也不在插话，一直等到妈妈把自己禁锢了已久的心里话说完了，才感慨着说道：“妈，这几年可真是苦了你啊。”
　　“这有啥苦的，是你爸的命不济，妈的运不好呗。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妈也就没有啥心事了。”刘倩妈恢复了笑脸，依然很是幸福地说道。
　　“妈，要是在城里，像你这样的老头老婆人家都还要再找上一个呢！”刘倩听了妈妈的感叹，拐弯抹角地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你这个死妮子，感情说了半天，你在这等着妈呢。妈可没有那个心事，看着你们兄妹俩成了家，过上好日子，比啥都强，我就什么也不想了，帮着你们把孩子拉扯大，就去找你爸去了。”刘倩妈高兴笑地说道，满脸的灿烂，是那样的满足和坦然。听了妈妈的话，刘倩仿佛又想到了自己，这就是妈妈的人生轨迹，自己的人生轨迹又会是怎样的呢？
　　“对了，你和强子的事，你是咋着想得呢，准备啥时候办呢？”正当刘倩因妈妈的一席话而陷入沉思时，妈妈却发话了。
　　“嗯，我和强子的事，还没有好好想过呢。”刘倩还深深地陷在幽幽的沉思中，冷不防被妈妈一问，随口应道。
　　“趁着妈还拿得动针线，早点办了吧，不然，等妈妈不中用了，可是想帮你也帮不上了呀。”听了女儿的回答，刘倩妈随口说道。
　　“妈，看你说哩，就跟自己七老八十一样，还不到六十岁的人，怎么就拿不动针线了呢，先把我哥的两个孩子拉扯大再说吧。”刘倩笑着说道。
　　“丫头啊，你可得给我个准信，别临时说办就办，让妈措手不及给你准备嫁妆，给人家看笑话，丢人现眼的。”妈妈很是认真地说道。
　　“妈，我和郭强都商量过啦，我们结婚就花我们自己的钱，两边家的钱都不动的，你就放心吧。”刘倩看着妈妈认真的样子，也跟着认真起来了。
　　“那也要跟妈说个准信啊，虽然你爸不在了，我想着你哥跟你嫂子也不会亏了你的。你们有钱是你们的，妈也不能空着手打发了你。”刘倩妈越发认真了，不禁动起情来。
　　“妈，看你。亏你就我这么一个闺女，要是有上三个两个的，还不让你整天睡不着觉。”刘倩看着妈笑道。
　　“唉，人老了，就盼着孩子们好呢，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自己的事也该上上心啦，跟你般大般小的姑娘这两年都走了不少呢。”刘倩妈看见女儿动心了，就亲切地说道。
　　“妈，我是这样想的，我现在学还没上完呢，等再过两三年，我学上完了，毕了业，有了更多的积蓄，就回来结了婚，在咱自己家办个小厂，不再南地北地跑了。”看到妈妈真的是为自己操心了，刘倩终于说出了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心里话。
　　“别管啥时候，只要有个打算就好，你有你自己的打算，妈也不过多地管你，你哥的事算是办完了，我一个老婆子也就这么些心事了。”听女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刘倩妈也不再一个劲地追问了，叹着气感慨道。
　　“妈，你就放心享你的清福吧，我爸走得早，您俩的福就让你一个人都享了吧。”刘倩听了妈妈的话，乖巧地对妈妈说道。
　　“啥享福不享福的，有吃有喝，有地方住，不受气，高高兴兴地看着你们成家立业就是我最大的福份了。好了，你累了一天了，咱娘儿两个睡吧。”刘倩妈听了女儿的打算，心里像是有了着落，满意地说道。
　　“嗯，”刘倩答应着，脱了上衣，钻进被窝里，娘儿两个又说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陈年旧事，慢慢地睡了。
　　
　　第二天，天依然睛得很好，就在刚刚吃过早饭，刘倩帮着妈妈收拾碗筷的时候，郭强带了过年送给刘家的礼品早早地过来了。刘伟寒喧着接了礼品，把郭强让到自己的堂屋里，哥俩就又拉起家常来。
　　“来这么早，还怕做不好饭，招待不好你吗？”何静抱着孩子跟郭强玩笑道。
　　“哟，小孩子也起这么早。”郭强腼腆地笑了笑，跟何静招呼道。
　　“今个中午就搁俺这吃饭吧，等会我再去找上几个人来，好好地喝一场，别等过了年，各忙各的去了，人都凑不齐啦。”刘伟对郭强说道。
　　“中，我那箱子里有好酒呢。”郭强指着自己拿过来的礼品盒说道。他们正说着呢，刘倩收拾好碗筷也过来了。
　　“我昨儿回来就尽在家里说话了，哪儿也没去呢，等会咱俩一块出去，到我叔家、大爷家，还有几个好伙伴家串串门吧。”刘倩看着郭强说道。
　　“中，我也哪儿都没去，也该出去转转呢。”郭强听了刘倩的话，赶忙附和着说道。
　　“那好，你等着，我收拾收拾就过来，咱俩一块出去。”刘倩说着，就奔母亲的厢房化装收拾去了。
　　“还是这样强量，说干啥就是一声的事。强子，小心结了婚受气啊！”何静冲着刘倩走过去的背景，笑着跟郭强玩笑道。
　　“哪里还能等到结婚呢，现在就受气了，正好省了你们娘家人担心自家的姑娘受气哩。”郭强腼腆地说着，小心地看了刘伟一眼。刘伟看到何静跟郭强玩笑，也不理会，自顾拉着刘婷的小手，跟女儿逗着玩。
　　一会儿，刘伟妈也从厨房里走过来，跟郭强说话，郭强赶忙站起身来，把椅子让给这位未来的岳母。刘伟妈客气着坐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郭强叨着他爹妈的好。
　　又过了一会儿，刘倩收拾好了，从西面妈妈厢房里走了出来。“走吧，先到我大爷家去。”刘倩对着郭强喊道。
　　“哎，”郭强答应着站起身。
　　“刘伟哥，大娘、嫂子，我们先出去了。”郭强转着身和大家招呼着走出堂屋。
　　“好，你们快着点，早点回来，我这就去通知人去，别说晚了，人家都赶集走了。”刘伟说着也和刘倩，郭强一道往外走。
　　“你也早点回来，别通知别人再落在那里，家里还等你做菜呢。”何静看刘伟也出去了，就冲着刘伟的背影大声喊道。
　　“嗨，大过年的，菜都是现成的，弄桌子菜还有什么难的，你让妈帮你看着孩子，自己先拾掇着，我一会就回来。”刘伟一边同刘倩，郭强往外走，一边大声安排着。
　　等刘倩与郭强串了一圈回来，天已近中午了，刘伟与何静早已在堂屋摆上丰盛的宴席，刘伟邀请来的陪客也陆续地到了，有的带瓶酒，有的带了过年准备的奇特小食品，大家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等着郭强与刘倩回来。当刘倩与郭强踏入家门时，大家纷纷上前招呼寒喧，一时间，问候声，嬉笑声回荡在暖融融的小院里。
　　刘伟见诸事齐备，该来的人具以到齐，便招呼着众人进屋入席，忙碌了一年的小伙子们玩笑着开始了年终的盛宴。
　　
　　就这样，几天的光阴就在忙忙碌碌中溜过去了。已是除夕了，赶早的人家早已在自家的门上贴上鲜红的对联，有的还在大门口悬挂起红红的宫灯，小孩子们也已迫不急待地穿上新衣服，三个一簇，五个一团的从这家门口走向那家门口，念叨着院门上的对联，比较着门上的年画，串联起更多的孩子，聚集起来合伙玩。爆竹声也连成一片，一挂接一挂的响起，街道上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天虽然晴得不是太好，厚厚的冬去低垂着，像一块巨大的布幔笼罩在村子上空，看起来好像要下雪的样子，但气温却不是十分的低，风也不大，鞭炮燃起的浓烟和刺鼻的火药味久久不愿散去，烘托起浓浓的年味。
　　刘伟领着刘婷婷到郭家铺子里转了一圈就早早地回来了，站在自家大门口静静地向院子里张望着。“爸爸，人家门上都贴上红红的纸了，咱家咋不贴上呢？”女儿刘婷奶声奶气地问道。冷不防被孩子这么一问，刘伟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了。
　　“嗯，咱家的钱都给婷婷还有妹妹买花衣裳了，没有钱再买红纸了。”他看了看自家宽宽的门框，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贴过春联了，他心里这样想着，无心地回答着女儿幼稚的提问。小婷婷欢快地跑着，进了家门就冲厨房找奶奶去了。
　　刘伟一个人，慢慢地走进家门，在院子里望着自家房门上漆黑的门框，陷入了深思。
　　“奶奶，奶奶，快给我点钱。”刘婷一跑进厨房就冲正在烧火的奶奶喊。
　　“你咋一个人回来了？你爸爸呢，要钱干啥？”正在往灶堂里填柴火的奶奶问道。
　　“爸爸一个人在门口呢，他的钱都给婷婷买衣裳了，要钱买…买，买这。”刘婷婷不知道对联该怎么说，就指着厨房的门框断断续续地说，小脸都憋红了。
　　“是买红纸，买花纸吧？”看到小孙女急切的样子，奶奶笑着说道。
　　“嗯，就是哩。”小刘婷点着头说道。
　　“咱家不贴，你老爷爷死了知道不，家里死了人，过年是不能贴红纸的。”奶奶向着小孙女耐心地说道。刘婷迷惑地瞪着大眼睛，很认真地听着奶奶的话。
　　“人家都贴了，姥姥家门口咋也贴啦？”刘婷不懈地问。
　　“姥姥家贴了，你就到姥姥家去看吧，咱家要等婷婷长大了才能贴呢。”刘伟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讲了，就顺着小孩子的话茬随口说道。
　　“嗯，我先到姥姥家看去，等长大了再贴。”小刘婷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好了，水烧开了，到堂屋叫你妈妈还有姑姑来下饺子吧。”刘伟妈一边往灶堂里填柴火一边说。“嗯！”刘婷答应着跑出厨房，奔堂屋跑过去，瞬间就把贴春联的事给忘了。
　　等刘倩端着一簸箕饺子从堂屋走向厨房时，刘伟赶紧走到堂屋里拿出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吊在门口的树枝上。
　　“倩妮，啥时候掀锅下饺子，给我说一声啊！”刘伟在鞭炮下对着厨房向妹妹喊道。刘伟妈早烧着了一棵秫秸，让小孙女拿着给爸爸去点炮。刘婷婷拿着燃烧着的秫秸，侧着身跑向爸爸，火光熄灭了，秫秸放着浓浓的烟。
　　“哥，点吧！”随着刘倩的一声喊，刘伟接过女儿手中的秫秸，对着嘴吹了吹，伸向那挂长长的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