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后发制人

　　“你看看自己做的好事！”老夫人脸色阴沉，将账册扔到安氏脚边。安氏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是要惩罚冰璃的，怎么冰璃几句话就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了。安氏捧着账册越往后翻她的手越发地颤抖起来，心中深恨自己从前竟然小觑了这丫头。明明从来没有教过她理家掌权的事，但是这账册上竟然半点痕迹也瞒不住她，甚至连店里的暗账都翻了出来，显然拿捏人的手段也并非一般。
　　安氏见此情景，连忙辩解，说道：“老夫人……妾身……”
　　老夫人冷哼一声，说道：“难怪让你替璃儿办嫁妆，你推三阻四的，说府里拿不出钱来，原来钱都拿回去贴你娘家了！”
　　“老夫人，媳妇冤枉啊，都是下面的人贪心，媳妇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不知道？说得倒好听，你不知道你那堂兄在慎德轩当掌柜？不知道你匆匆忙忙把几个铺子的掌柜都换了？”老夫人盯着安氏，老夫人一辈子为了这个家，最恨的就是安氏拿着司徒家的钱去补贴自己的娘家，这是任何一个婆婆都不能容忍的事情，何况安氏还不是明媒正娶的。
　　老夫人接着说道：“璃儿，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何在？”
　　冰璃垂眸，恭敬地答道：“璃儿自作主张将那些人都押了起来，签了卖身契的各打了十板子，外聘的准备送去官府。”
　　老夫人皱了皱眉，说道：“你这丫头还是太心软了，十板子能当什么事？让人将慎德轩和藏珍阁的掌柜带上来。”慎德轩和藏珍阁，一家古玩店一家饰品店，正是十二家店中最赚钱的两家，几乎占了所有收入的一半。
　　不一会儿，两个掌柜的就被人拖了进来，那慎德轩的掌柜一见到安氏便哀嚎起来，“妹妹，救命啊……”老夫人瞪了一眼安氏，并未开口，安氏又气又怒，连声说道：“放肆！还不快放开舅老爷！”
　　冰璃歉然笑道：“原来真的是安家的舅老爷，璃儿还当是四妹开玩笑呢。安家虽说不是大家却也有不少人在朝为官，怎么竟会做了慎德轩的掌柜，不过……慎德轩的师傅和伙计告安掌柜前后几年贪了慎德轩的银两超过十万两，不知……”
　　“这定然是那些小人污蔑，我堂兄怎么会贪污银两？”安氏断然道。
　　冰璃看了看老夫人，也不反驳，说道：“既然娘亲愿意为安掌柜作担保，璃儿怎敢不信？一会儿便请安掌柜和慎德轩的师傅及伙计去一趟紫金城府尹那里当面对质吧。”
　　安氏一听，脸色一变，连忙说道：“不过是些许小事哪里用得着麻烦府尹大人？”新上任的紫金城府尹穆修勤号称铁面判官，若犯人落到他手里哪里能有好下场。
　　冰璃安抚的对安氏笑道：“娘亲且放心，若是果真冤枉了舅老爷，璃儿自然亲自向舅老爷磕头谢罪。来人，将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拉出去再打五十大板！”一回头，冰璃指着趴在一边的藏珍阁掌柜寒声道。
　　不久前才挨了十大板的掌柜顿时脸色如土，哀求道：“三小姐饶命啊！三小姐……夫人，救命啊……”安氏黑着脸不说话，老夫人眼睛微微一眯，淡声吩咐道：“照三小姐吩咐的办就是。”看向冰璃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冰璃自然知道老夫人是在打量自己，也不在意，冷然盯着掌柜的说道：“你和安掌柜不同，你是卖身到柳家给我娘亲陪嫁的奴才，娘亲在世的时候待你不薄，这才短短几年你就敢如此背主，就算打死了你也没人敢说半句话为你求情！给我狠狠地打！”藏珍阁的掌柜听到此话，软倒在地，身子不住地发抖。在场的众人也都不由得有些心悸，原本以为这个默默无闻的三小姐是个没心机好欺负的，却原来是他们这些人看走了眼。
　　“不……三小姐饶命啊……夫人，救命啊……夫人……小人贪的钱……有……有一大半都是给您的啊，您不能……不能见死不救啊！”
　　“混账！你在胡说什么，还不快拖出去！”安氏气急败坏地叫道。
　　掌柜的被拖出去了，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一阵阵哀嚎声。大厅里一片沉寂，冰璃清雅的声音淡淡想起，“芸清，让人请安掌柜还有慎德轩的所有人去府尹衙门，让人跟穆大人说一声，素闻穆大人铁面无私，还求穆大人能还司徒家一个公道。”
　　”是。”芸清脆声应道。
　　“等等……”，冰莹上前说道：“祖母，此事万万不可，若是咱们去了衙门，这事传出去，咱们将军府的面子定会不保，姐姐的婚期已近，只怕姐姐也没脸出嫁了，求祖母三思。”
　　“老夫人……”安氏看着老夫人，她自然也不赞同去衙门，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军府和她们母女的面子。
　　老夫人打量了冰璃一眼，皱着眉一脸嫌恶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安掌柜，说道：“既然都是亲戚，两家也不好撕破了脸，但是铺子是璃儿的，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少了的银子要尽快扑回来，毕竟……玄幽王那边不能得罪。”
　　“补回来？”安氏失声叫道，十几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要她怎么补回来？
　　“住口！身为继室贪图原配的嫁妆银子，说出去好听吗？你不要脸面，将军府还要脸面，莹儿还要脸面，璃儿还要脸面，回头把府里的账册拿来给我，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当家的！”安氏脸色苍白，老夫人这是要夺了她掌家的权力，“老夫人……”

　　冰璃上前打断了安氏，轻声说道：“祖母请息怒，安家到底是四妹的外祖家，原本这些钱给了他们也没什么，只是……娘亲生前吩咐，要留一些孝敬祖母还有留一些给四妹做嫁妆，璃儿想着也不必多，家里如今只有四妹待字闺中，便算一万两吧，还有给祖母三万两的花销银子，一共就四万两罢了。”说完，侧首看向一边的燕姨娘，笑道：“姨娘放心，若是将来有了弟弟妹妹，璃儿也自会补上弟弟妹妹的那一份的。”
　　燕姨娘一愣，原本还有些遗憾和不甘，听冰璃如此说，心中欢喜，掩唇笑道：“那就借三小姐吉言了，三小姐果然不愧是咱们司徒家的嫡女，真真是大家风范。”将来冰璃会不会兑现承诺两说，单凭冰璃的话就让她高兴。
　　四万两对十万两听起来真的不多，但是冰璃知道那些银子多数都被安家拿去疏通仕途，要不就被拿去挥霍了。现在一次要安氏拿出四万两来也足够要了她的命了，横竖只要她还是司徒家的主母，只要冰莹还是这司徒家最受宠爱的女儿，老夫人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对安氏怎么样，那就让她忧心一些还是好的。
　　老夫人一听，果然觉得冰璃十分大度，赞许地点点头，说道：“璃儿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吧。”虽然是为了家里不能对安氏如何，但是心里终究对安氏拿着家里的钱给娘家用十分不喜的，不由得想起当年处处为了司徒家打点的柳氏，看向冰璃的眼神又更加温和了。
　　冰璃的处事方式及态度，老夫人也是十分赞同的，即保住了将军府的面子，又能省下几万两的嫁妆银子，至于安家……安家还没能力和司徒家抗衡，何况原本就是安家理亏，就算冰莹是安氏所生到底也是司徒家的女儿，断不会指着家里的不好，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冰璃，点头赞道：“璃儿行事有度，果然是当家主母的德行，将来进了玄幽王府，祖母也不必担心了，还是柳家的家教好。”
　　安氏听了，脸色更难看了。柳家的家教好，那就是她安家的家教不好了？冰莹瞥了冰璃一眼，委屈地底下了头，安氏还想说社么，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冷声说道：“还是你真的想往那紫金城府尹衙门走一趟？”
　　“妾身遵命，一定尽快补齐了银子。”安氏咬牙不甘地说道。

　　西厢房。
　　冰璃悠然地坐在房间里看着刚刚从庆元侯府送过来的银票，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原来这庆元侯和冰莹早在一年前就勾结上了，这一年多欧阳善先后几次在慎德轩拿走的古玩价值一万八千多两，竟然从来没给过一两银子。
　　“小姐，这庆元侯还真是不要脸！”芸清站在冰璃身后气鼓鼓地说道。原本庆元侯是名满紫金城的美男子，芸清对这个未来的姑爷还是有些期待的，却不想那有眼无珠的家伙竟然退了自家小姐的亲，害得自家小姐名声扫地，如此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白拿她家小姐的东西，真是不要脸！
　　冰璃转身把银票递给芸清，笑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小心被人听了去。那时你若有什么闪失，我可救不了你。”芸清惭愧地吐吐舌头，缩着肩，说道：“我知道小姐不会不管芸清的，何况，咱们这院子里哪里会有人听到？”西厢房是整个将军府最小也是最偏僻的院落，就连侍候的人也没几个，除了几个粗使的丫鬟，冰璃身边就只有芸清和红玉。跟冰莹的仆婢成群比起来，自家小姐竟是寒酸的连继室的女儿也不如了。
　　“小姐，今天怎么那么容易就放过那安夫人？”想起那安氏惨白的脸色的模样，芸清心里又是爽快又是不甘。
　　冰璃浅笑，说道：“安氏到底是司徒家的主母，四妹又是府里最受宠的女儿，你以为祖母会为了我对她如何？”
　　芸清仔细地想了想，丧气地垂下了头，嘟哝着道：“老夫人也太偏心了。”
　　冰璃拍拍芸清，笑道：“放心吧，有了安氏的几万两，至少母亲剩下的嫁妆我可以全部带走，比起母亲的嫁妆，那几万两算不得什么。”
　　芸清点头，心里对司徒家也没有什么好感，司徒家原本就根基薄弱，若不是这些年拿柳氏的嫁妆撑着，哪里有今日的风光，但是看看这些年自家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
　　担心自己的话让冰璃伤心，芸清连忙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了，小姐，今早燕姨娘提了一句，小姐身边的人太少了，是不是要再添几个，免得将来到玄幽王府不好看。”
　　冰璃皱了皱眉，自己身边的人少冰璃并非不知道，只是从前冰璃喜爱清静并不愿意身边的人跟前跟后，就没有怎么计较，只是如果要成婚的话，还真是一个问题，她可以不把安氏放在眼里，因为她有把握安氏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而且自己也不可能在将军府生活一辈子；但是将来要是嫁入玄幽王府却不能再如此随意了。轻揉着眉心，想了想，说道：“你知我喜欢清静，且不懂自己的人跟着也是白跟着，有你与红玉就够了，至于其它的，再说吧。”这些年，安氏管理着将军府，这府里上下多是安氏的人，冰璃也懒得理会，索性身边的人越少越好。
　　解决了丫鬟的问题，芸清便开心地为冰璃打算起来，“小姐大婚将近，除了舅夫人的陪嫁略显丰厚之外，夫人和老夫人让人送来陪嫁只怕也不会太丰厚，回头与红玉到铺子里挑些好的回来，还有到各处再买一些，还有要挑为小姐裁制嫁衣的衣料，还有……”
　　冰璃坐在一边，含笑看着芸清一惊一乍地盘算着，心神早已不在自己出嫁的这件事上了，虽然早知道玄幽王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是冰璃并未太过在意，寻常百姓家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自己的婚姻只是政治上的一场交易，哪里是冰璃可以做的了主的，而冰璃也从来没有对爱情抱着怎样的期待，只要能够平安喜乐，相敬如宾地度过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只是……这样的幸福真的能让她遇到吗？
　　“三小姐，燕姨娘求见。”门外的丫鬟恭敬地禀告。
　　对于燕姨娘的突然来访，冰璃有些惊讶，但还是点点头，说道：“请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燕姨娘便缓步走了进来，对着冰璃微微一福：“燕氏给三小姐请安。”
　　冰璃将手里把玩的镯子放回盒子里，上前扶起燕氏，一脸温和地笑道：“都是一家人，燕姨娘不必多礼，燕姨娘甚少来我这儿，今日这时候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事？”冰璃打量着眼前的燕氏，见她一身粉色衣裙，腰间系着素色丝带，绾起一个简单的发髻，流苏朱钗在发髻一旁轻轻晃动。一举一动皆是风情，就是有紫金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冰莹和她比起来也少了几分风情，只是安氏在府中的地位已经根深蒂固，更可惜的的是她的出身太低了。
　　燕氏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所以她从来不敢小看这个在府中默默无闻的三小姐。先不说冰璃身后那无论谁都得顾忌三分的柳家，就是这冰璃自己区区数日不仅将柳氏留下的嫁妆全数收回，今天还让安氏狠狠地赔了一笔，想起安氏那恨得咬牙切齿又不敢发作的样子，燕氏心里就觉得一阵快意。
　　“求三小姐为燕氏指一条活路。”燕氏往地上一跪，低声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