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松记忆中的邻家妹妹

　　高松早在很多年前就认识王子昀了，只是那时候她还小，也许根本不记得有个邻家哥哥，还推过她荡秋千，给她买过松花蛋、爆米花。高松初中时候，去了澳洲，几年前才回国。
　　高松回国后，第一次见到王子昀，是在她21岁的生日宴会上，那时候，她的父亲王新德还健在。为了给女儿找个可靠的未来，王新德把他认为的名门望族的青年才俊都请了来，遗憾的是，王子昀穿着礼服出现的那一刻，已经有个人陪在她身边了，那个人就是严小山。
　　那天晚上的景色真的很美，微风习习，月凉如水，明暗相宜的灯光，点缀着依旧青绿的秋意。王子昀已经留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蓬松柔软得恰到好处，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假小子，一改常态地穿起了裙子，还化了淡妆，她还没讲话时就已经引来众人的惊愕。王子昀说：“这位是我的男朋友，未来的老公，严小山。”只这一句，一切就已经成定局，王新德甚至还来不及阻止。
　　严小山初出现在王家的时候，王子昀只说是同学，顺道来玩的。“顺道来玩的”，还有其他好几个男女同学，王子昀对严小山，看起来也不比对其他男生亲近多少。王子昀从小缺少玩伴，鲜有同学朋友来玩，每每有人来访，她就高兴得不得了，于是，王新德没把这些同学放在心上。
　　王新德爱女儿、宠女儿是出了名的，王子昀骄傲任性霸道也是出了名的，所以王子昀的话一出口，一切便已经成了定局。当时有人问严小山有什么想对王子昀说，严小山说王子昀作女儿装扮时更好看。王新德的大儿子、王子昀的哥哥王子成，当时就把酒杯摔在了地上，指着严小山骂道：穷小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子成的搅局，让整个晚宴的气氛凝重起来。王新德给了王子成一巴掌，说他是喝醉了，并立即让人把他架回房间去了。自始至终，严小山不愠不怒，只微笑着看着王子昀，王子昀紧紧拉着他的手，一整晚没松开。
　　而让高松没想到的事情更多，就在王子昀回学校不久，王新德就出了车祸。作为王新德的私人律师，高松见到了王新德最后一面。
　　高松第二次见到王子昀是在王新德的葬礼上，严小山陪着她进进出出，一声不吭，只是静静陪着她，她哭，他给她肩膀，不阻止，也不安慰。葬礼一结束，他就匆匆地离开，丢下王子昀一个人收拾家里的一摊子事情，高松就是在那个时候适时出现在王子昀面前，并施以援手。
　　“如果叔叔还在，他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高松对王子昀说。王子昀的心情，却并不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邻家哥哥而有半分改变，该有的亲近感也一丝都没有，高松有些许的失望。
　　在即将公布王新德遗嘱的那天早上，王子昀不见了，大家找了她很久，才在别墅后面的乐器室找到她。王子昀手里拿着小提琴，调了调音，缓缓地拉了起来，琴声如泣如诉，听得人心里发酸。
　　王子成要进屋去，被高松拉住了，一直等王子昀拉完，高松才走进去：“我知道伯父的钢琴弹得很好，你拉提琴都是他伴奏。”王子昀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可是她没有声嘶力竭地大哭，只是默默地流泪，等哭得累了，她说：“我生日的时候爸爸还说要我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我以为他在说笑，都没在意，没想到他那时是在说断头话……爸爸肯定不希望看到我哭，因为我是阳光啊。”昀，阳光。
　　“对啊，妹妹，爸爸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王子成信誓旦旦的，王子昀只是看了看他，并没搭话，这让王子成在众人面前很没面子。
　　“比起久病卧床受尽折磨的走，他这样走。可能还好一点吧。只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他没病没痛，健健康康的，前一晚还给我打了电话，第二天就没了……”
　　王子成的脸，在听见王子昀说的话时惨白了一阵，直到高松念完遗嘱，他才回过神来问：“我没听清楚，能再念一遍吗？”高松不得不再念了一遍那对王子成相当“残酷”的遗嘱。王新德把公司和所有固定资产都给了王子昀，而王子成只分得五十万的银行存款。王子成在听到这个结果后大笑不已，笑完之后就从王家出走了，还是王子昀花钱雇人才把他从赌场里拖回来。
　　“找我回来做什么？他眼里从来就只有你这个女儿，我这个儿子做什么都不对，他从来就没把我当成是他的儿子！”
　　王子成对着王子昀控诉着王新德的不公平，王子昀只是静静地听着，爸爸不在了，她就只剩下这么唯一一个亲人。虽然王子昀知道王子成劣迹斑斑，可是当王子成再次出走时，她让步了，把公司的经营权给了他。当时高松就警告过王子昀，王子成就一富二代，什么都不懂。可王子昀别无选择。高松所料不假，还不到一年时间，王新德一手建立起来的家业就被王子成挥霍一空，公司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就在这时候，严小山出事，需要大笔的资金，王子昀要王子成拿钱，王子成却裹了公司的现金凭空消失了。王子昀含泪卖出公司，才筹得了一笔现金，可是与王子成挥霍的那些相比，九牛一毛。
　　高松最后一次见到王子昀，是在严小山的葬礼上。高松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在严小山的告别仪式上，王子昀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撞向棺木，满脸鲜血直流，若不是旁边的人拦得快，她可能就那么随严小山去了。严小山下葬时，县长和书记都亲自来了，观礼的人排了几里地，王子昀被人扶着，一步一跪地去，看人们用铁锹，把土一铲一铲地填满那个坑，那个坑里躺着她的爱人。坟头堆起来了，王子昀就一直静静地坐在前面，谁拉都拉不走，何莉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心力憔悴而昏倒。
　　如果能有一个女人这样为我，我就是死也值得了。高松当时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了王子昀的身影。严小山不在了，必须有个人照顾她。可是严小山的葬礼结束后，高松就再没见过王子昀，去学校找了，没人，让征信社调查，未果，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次出来“逃难”竟然会遇到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高松最关心的问题就是王子昀过得好不好。王子昀掰弄着手指，无法去面对“熟人”，“熟人”是属于过去式的，一看到“熟人”，王子昀就会回忆起和严小山的种种过往来，而这些回忆，常常会折磨得她生不如死。所以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像不久前逃避何莉那样逃避开去，虽然可能会因为“见”到“熟人”而想起一些事情来，但却会让她在“熟人”消失以后慢慢恢复平静，可是高松就实实在在的在面前，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妈妈，他是谁呀？”明明为王子昀解围，王子昀说：“明明。快叫高叔叔。”明明乖巧地喊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高松。
　　高松早在明明叫王子昀“妈妈”的时候就愣住了，明明叫他，他也只是机械地应答着。原来她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原来是一相情愿、自作多情。
　　高松掩饰住心绪问：“明明真乖，今年几岁了？”
　　“五岁半了。”明明伸出一个手掌来比画着。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高松，这个男人好怪，刚刚还一脸喜悦，转眼就皮笑肉不笑的。“叔叔，你认识我爸爸吗？妈妈说他去远游了，可是我都快六岁了，他怎么还不回来看我呀？”
　　“明明，去房间看书吧，妈妈和叔叔有话要说。”王子昀说了，明明却倔强地站着不动。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了？”王子昀涨红了脸，把明明拉到房间里，给他开了电脑，放动画片。
　　高松看照片墙上大部分是王子昀和明明的合影，也有王子昀和严小山的合影，其中一张，知情人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合成的，严小山抱着襁褓中明明，王子昀站在一边。高松松了一口气，原来她的他是严小山，自己竟然和一个死人争风吃醋。
　　王子昀关上明明房间的门，走过来，给高松倒了一杯水。高松说：“你没告诉孩子，他爸爸已经不在了吗？”
　　“嘘——”王子昀出声制止，高松已然明白，但还是小声说：“你一直瞒着他，也不是办法啊。”
　　“我知道……等他大一点再告诉他吧。”王子昀站在照片墙面前，去看那些合影，不再和高松说话。
　　楼下那家盗版音像店在放林志炫的歌：回头想想/心情已经停摆太久/除了爱/似乎我一无所有/不是逃离/不是刻意追求什么/只听见/风中有声音呼唤我……
　　王子昀听着，想起有一次她对严小山说，她憧憬的爱情生活，是两个人早上一起迎接日出，晚上一起看月亮落下，平平静静的生活，爱会在平静中越来越深沉。
　　后来很久，王子昀才领悟到，真正动人的不是那些歌词，而是那些关于这首歌的故事——某段时间对某些什物的热烈追逐，只是因为那个时间那些什物契合了自己当时的心境。
　　“子昀，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太好……”高松忧心地看着王子昀，一段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人沉迷至斯？可是，面对着一张酷似严小山的小脸，想要彻底忘记，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啊？我觉得我很好啊。”王子昀回头，给了高松一抹灿烂的笑容。高松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便起身告辞。反正现在知道了王子昀的住处，也不记在一时半会，来日方长。他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人正举起手来想敲门。
　　也许是因为高松长得好看，也许是因为没人陪我玩，也许是因为他确实爱屋及乌地对我好，高松很快成了我的玩伴。他会玩很多游戏，会下军棋，会弹钢琴，会把《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在我儿时短暂的记忆里，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我的童年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而多了许多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