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上懈下怠

　　前天老板从广州交易会现场回来了，也许要向我们工人显示一下他这次交易会没有白去，特地带着一行老外在车间走了一圈。
　　老板的意思除了向客户表示，我是一个干实业的，不是皮包公司，也不是骗子。当然也在暗示工人，我接了不少单子，要赶快做。
　　但凡看过历史剧的人都知道，在封建王朝，总有一些皇帝喜欢的人会被赐予诸如免死金牌丹书铁劵之类。一个私营的工厂也有这样的现象，比如我们厂，厂长老吴就是一个特类。
　　老吴是老板喜欢的人，他们说老板可以对厂长不开工资，但是一个月下来，随便从衣袋里掏出的钱也不止工资好多倍。有如此的优待，必然会助长他的摆老资格情绪——上班从不打卡就是一个例子。
　　老齐那天说他每个月扣他300元我相信，但是老板也许一高兴从口袋里掏3000弥补给老吴不是没有可能。
　　正如诸葛亮给蜀后主刘禅《出师表》所言：“陟罚臧否，不以异同，使内外异法也！”老板虽然聪明，但是他没有什么文化，犯了此“内外异法”之大忌，因为厂长不打卡，导致了上懈下怠的现象是必然。
　　听说在老吴之前，还有一个比较兢业和能干的厂长阿贵，四川人。进厂时和我一样是窑边管理。但是不久发生了一件事情，让阿贵一下子坐了“直升飞机”，从窑边的一个小管理到厂长，再后来厂里生了新厂，就被调去当了新厂的厂长。
　　一个有特殊待遇的人必然有一个特殊的经历。
　　据说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一个自动离厂的工人来要工资，因为是自动离开厂，老板有意要拖延他的工资，来了几次未果。
　　那家伙很是恼羞成怒，最后他叫上几个哥儿们，自己手举着菜刀，喊打喊杀的冲进厂，那意思是，我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要死咱一块死！
　　老板估计从没有见过这一场景，他吓的面如土色，一时竟不知如何下场，跑又不是躲又不是。
　　全厂的工人都远远围着，不敢上前。估计有人还会在暗暗偷着乐（活该，谁叫你克扣农民工工资）。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阿贵出手了。（据说阿贵当过侦察兵，受过特殊训练，工人还亲眼目睹过他把厂门口的一把重50公斤的石锁单手举过头顶。）
　　他一个箭步上前，大声喝道：“你敢！”说话间，一下夺过那人手里的凶器。老板吓得估计魂飞魄散，关键时候阿贵的这一出手，一下化解了这场危机。
　　从此老板对阿贵刮目相看，把他当了救命恩人，一下破格升为了厂长。
　　后来开了新厂，调去新厂当厂长，一直到今天。
　　阿贵调走后重新由老吴当厂长。
　　老吴是“开国元勋”，据说开厂之初老板在国营的南国瓷厂特意请来的。
　　但是自从找了翕总，翕总为了安插自己的人马，把自己的亲眷统统安排在重要位置。最后把老吴也挤兑下来了，老吴一气之下，借口身体状况“告老还乡”去了。
　　翕总以为她的这帮人会听她的，比较有利于自己的利益，隔三差五地请他们吃吃喝喝。酒桌上一个个吹的天花乱坠，好像能人都被翕总招齐了。
　　但是翕总没有想到她的这帮人根本不懂陶瓷，导致生产几乎停顿，到最后没有几个工人做。
　　老板这时慌了，连忙亲自去老吴家请他再次出山。
　　从此老吴成了厂里红人，谁也不要想再撼动他在厂里的地位和权威。
　　老吴俨然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宝级人物。
　　他可以早上9点或者10点来厂里而无须打卡，他可以随时出厂里做自己的事没有人干涉，也可以随时下班回去睡觉。
　　总之，他爱来不来，但是一来就是大嗓门大脾气。非得让厂里的人知道：“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至于马屁，他只拍一个人的，那就是老板。
　　尽管现在翕总在乱政，但是工厂毕竟不是朝廷，没有老板总是不行的。你翕总再牛，法定代表人总不会更改的吧！除非你另立庙门。
　　厂里起初应该有规章制度，但是现在好像从没有提过，也没有听过，更没有使用过。
　　厂里的生产就像一条平静的河流，从春流到夏，从秋流到冬……平平常常，波澜不惊！
　　因为在管理上的松懈导致了下面员工的怠工。他们也我行我素，想做就做，想停就停，大有无政府主义的感觉。
　　这不，老吴又在B区挑瓷处大喊打叫：“哇呀！那个王八蛋做成这样！”
　　见我在路过，他叫我：“小刘你赶快叫他们几个过来看看！”
　　我过去看时，见一堆瓷堆成一座小塔一般，边上全是碰缺，露白的白点好像是洒过石灰。
　　我按厂长的意思过去窑边叫工人来看，那些工人不乐意的嘟嘟哝哝，在寻找借口推诿责任，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过多的推诿毕竟会让人感到烦。
　　老厂长见来的工人一个个还唧唧哇哇，他怒目圆瞪，大声喝道：“这次严重警告，明天还有十块钱一个你们自己承担！小刘，你给它算一下这堆多少个！屡教不改下次新账老账一起算！不是开玩笑的！你们这样搞不出两个月厂就会倒闭！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对你们太松了是不是？”
　　我算了一下，有66个。
　　我对身旁怒气未消的老吴说“66个。”
　　厂长说：“你给我记录，到时找你要数。”
　　我不敢大意，连忙把它记下来。
　　见老吴暴跳如雷，工人这才一个个低下头，不再作声。
　　老吴骂骂咧咧去办公室喝茶去了，从窗口飘出的缭绕烟雾来看估计气的不轻。
　　我回到A区窑边，老蔡对我说没有筐子了。
　　我向赖贪财反映后他在窑边转了一圈，看到老蔡总是把筐子拿去当床架睡觉。
　　赖贪财转回来对我说：“你不是说没有筐子吗？他们老是拿去当床睡你不把它给找出来！就知道会说没有筐。”
　　我见果然还有七八个筐被占用着。
　　我去对老蔡说：“你老是说没有筐，人家看你总是把筐子当床脚。这样影响不好，还是快点拿出来用。”
　　老蔡一听老大不高兴，他们一家是老油条了。对于领导的话总是采取对立情绪，这要是在王朝早就“咔嚓”了。
　　他说：“你不要老是盯着我这几个筐子，没有的时候我会拿来用！”
　　我说：“那这些没有用完就不要说没有筐子。老是用不完就等于没有用，没有用就是一种资源浪费。所谓的物尽其用就是这个道理。”
　　尽管我再三解释，但是老蔡就是不高兴，嘟嘟哝哝的。这给我留下十分不好的印象。
　　更不好的是他的言行不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行为基本可以归为“小人”一类。
　　现在没有人和他争拆窑了，他还是把板堆的高高的，该换的板还是没有换，该做的事情还是没有做，总是依赖杂工。
　　最坏的形象是对老板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比如傍晚，老板来窑边看到打底的柱子歪了，他就抢着说：“这些都是我在搞！要做到确保万无一失。”：
　　我听了就来气！心想：妈的，这本来就是你的事情，什么叫我在搞，这本来就拆下来过，为什么没有换掉还在那边？现在发现了又在老板面前说好话！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我忍着气，我相信老板不是傻瓜！一个人太聪明了就会让人觉的很虚伪！旁人都看的出来，用脚趾头就能想到的东西无需再解释。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他们老是要吵我把他这一家干掉，确实是让人恶心，但是我是一个不喜欢玩花招和勾心斗角的人，只要好好工作，勉强能配合，我就没有必要搞走谁之类，这样会活的好累。
　　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通过这几个厂的体验生活，我已经基本了解人的自私心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按现在的国民素质要想追求什么共产主义社会我看正是西方国家讽刺的——乌托邦。
　　人，只有埋头苦干，不计名利，才会心情愉快地过好每一天。
　　面对厂里的许多怪现象，想靠我一人是无法挽回这一陈风陋习的。
　　走一天看一天吧！正如小学书本上学过的那位种葫芦的农民说：“我要的是葫芦，不是叶子！”
　　中国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小农意识，难怪，13亿人，9亿多是农民，不小农意识才是不正常。小农意识的本质就是只顾自己眼前的蝇头小利，自私自利，一盘散沙。为了一点小利就拉帮结派逞强斗胜。
　　一般的厂以人为单位，我们的厂有点特别，以家庭为单位。只要招了一个工人，这人就可以把父母孩子老老少少接到厂里来生活，之所以形成这个局面，据说是因为工价太低找不到身强力壮的工人，才出此下策。
　　这段时间在清理窑边的硅板，把那些歪七八扭的、掉渣的、裂纹严重的……统统给我死啦死啦滴。结果导致12寸的胚子无法消化，堆积了一大角。工人吵，老板也吵。工人吵是因为没有给他们装掉，没有装掉就没有钱；老板吵是因为12寸板没有把它装12寸板上，装到了14寸板上了，这是我特意安排的，目的就是缓解一下矛盾。
　　然而老板见了就不高兴了。他当我的面说：“小刘，你怎么把12寸装14寸上了，这样太浪费了。”
　　我说：“老板，问题是没有板啊！”
　　老板：“没有就买啊！”
　　我说：“买是你们要抓紧的事情，从上个月说到现在连板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老板：“明天就到！”
　　我心想，到了才是，于是说：“到了就好，现在一天都无法解决。”
　　这不，刚刚还有两个人在吵架。
　　哪两个？
　　就是做12寸盘的。
　　12寸盘两家人在做，但是每一家一天做三车，连一车也消化不了。
　　装窑的装了张三的，李四跑来骂：“你们就不会公平一点吗？他的是盘子我的就不是盘子啊？那么不公平，到时就不要说没有瓷装。”
　　骂了装窑的为难，于是又换了李四的。
　　李四也来唠叨：“我说兄弟，你装好好的怎么又换车？她的鸡屁股比较好吃吗？她是母老虎你们要怕她做甚？还是她的奶子大给你搞过了怎么的？”
　　唠叨的装窑的屌火一起：“你们吵吵吵等下我一个也不装！我们是来干活不是听你们来吵架的！十个手指有长短，你说我装谁的要你们来指手画脚吗？我是受不了这个狗屌气！你们的屁股大就脱光了到大街上去捞男子去，我们这边不稀罕你们这些歪瓜裂枣！”
　　李四道：“不装就不装！我也不会怕你们，我们不做你们拿空气去装！我也不图赖人，欺负我们头上我们也不怕！我就不信，出了这个庙门我就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现在的社会只要有一双好手好脚，哪里都是做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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