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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机场 第八章 (10)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5-05-04 22:29:30      字数:4073

  第八章(10)
  
  娇娇回到屋里,见成峪还坐在自己的床上发呆,笑了笑没去理他。打开抽屉,拿出两年前成峪用一个7·62步枪子弹的铜质弹壳儿,安上一个黄铜手柄给她做成的水果刀,拿过一个成峪从绥中给她带来的秋子沟白梨,削好了送到成峪的嘴边,笑着对他说:
  “这梨咱俩不能分着吃,你先来一个吧。”
  成峪把梨推开:“这是带给你的,我在绥中吃过了。”又把梨塞回到娇娇嘴边,看着她尝了一口,问她:“甜吗?”
  娇娇看着他,在对他笑着:“嗯,真甜,来,你也削一个吃,这一阵儿你瘦了不少,补补吧。”
  成峪接过娇娇递过来的水果刀,给自己也削了一个梨,吃一口下去,品着娇娇那句“不能分梨(离)”的话,甘甜的滋味从舌尖润到了心里,他也憨憨地看着娇娇在笑。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娇娇就已经占据了成峪整个的心,他无法想象,在自己将来的生活里,身边会没有了娇娇,这个他连想都不去想。他早把自个儿的将来,一股脑地都交到了娇娇那儿,所以,压根儿也就不在乎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和娇娇会是呆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做得怎么样。他要的,就只是和娇娇不离不弃地厮守在一起,娇娇在哪儿,哪儿就是他的伊甸园。他不去想这个伊甸园会是在北京,在青岛,抑或就是在这片海滩上,这些地方对他来说,全都是一个样儿,至于还有什么前程,官阶,财富之类,那就更是无足轻重。
  娇娇看着成峪那傻傻的样子,嗔怪他说:“我可见过那么多人,都读了些普希金、屠格涅夫,契科夫,怎么单就把你给读迂了,干嘛总这么神经过敏,硬朗些不好吗。我说了,我这儿不是西伯利亚,你甭操我的心,我觉得这一阵子,我自个儿在这儿过得好着呢。”
  成峪知道娇娇的这话不真,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远离开亲人,在这么个苦兮兮的地方,怎么还会是好着呢。可他也不想去杵逆了她,就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那点儿担心都是多余。
  “你说的倒也是,我还真就是觉得自己这阵子,好像是在哪儿有些不对头,心里总是烦,暴躁的要命,海琴说我现在有了你,反倒像是个麻雷子炮仗,一点就炸。其实,他们也知道我心里挺苦,不光是惦记老爸病重,又是在挨整,也怕你冷清,孤单,还怕你不来信,现在,我又怕你是在这儿遭罪。”
  娇娇没说什么,默默地坐到成峪身边,拉过他一只手来,放在自己的膝上抚弄着,眼睛望着他,秋水碧透的眸子里,折出从心底里涌上来的许多怜爱和体谅,是在示意着成峪,要他把那些倾诉继续下去。
  成峪不想把自己在这些日子里,心里头所经受着的那些沉重带去给她,想做出个大男人坚强的样子来。可到头来,却还是止不住地想从她那里得到些抚慰,此时的他,好像是一个坠在了湍流中的人,无论在手里抓到了什么,就想要紧抱着,借此浮出头来喘一口气。
  见成峪那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娇娇在为他出主意:“你没事儿的时候,就到老肖,振华,海琴,国典他们那儿去待会儿,也省的你老是自个儿一个人呆着净瞎琢磨。”
  成峪摇了摇头:“我已经到东北来了,他们那几个人可还都得留在青岛,现如今,他们那几个也都在张罗着想要转业回北京,海军过些日子要在北京重新组建海军航空兵机关,东疆大概也要被调到海航作战处去。要这么着,我可就真成了一个人单蹦儿地给晾在东北了,与其这样,我倒不如就干脆,自个儿也扒下来这身儿军装,转业回家去得了,老爸身边现在连个能帮他跑跑腿儿,写点儿东西的人都没有,我回去了没准儿还能顶点儿用,可老头子偏又不肯,他不想让我受他的牵连。”
  娇娇不再作声了,深叹了一口气,把头转向了一边,像是不愿看到成峪那一脸的愁云,也似乎是不想露出自己心里的怜惜,没准儿那也会伤到成峪那颗一向敏感、孤傲的心。
  成峪没有留意娇娇的神情是在黯淡下来,还是在一个劲儿地说着:
  “我这一路来,心里头憋了好些事儿,想来找你说说话儿,也好让自个儿觉得宽慰些,可昨儿晚上在你爸爸那儿,遇到了好些人,我看着他们那一屋子里,全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话,一人向隅,举座不欢,就觉得,自己真是不长眼色,干嘛要来扫老头子和大家的兴,倒像是个走来讨饭撞错了门儿的穷小子,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又不敢形诸于色,坐在那儿就像是活受罪,真想走得远……”
  猛然地,成峪的话音戛然而止,神色惊恐地看着在他面前,脸色突然骤变了的娇娇。
  娇娇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胸口重击了一下,身子猛地一震,回过头,眼睛直盯在成峪的脸上,眼神里全是些迷茫,委屈和怨怼,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纸,嘴角的线条儿扭曲着,又像是心疼得透不过气来,两只手绞扭在一起,挤在自己的胸前,未几,竟是背过了身儿,止不住地开始呜咽起来。
  成峪懵了,心里头又痛又悔,赶紧上前去,从身后紧抱住像是在凄风中战簌着的秋叶一样,浑身抖个不住的娇娇,嘴里边大气儿也不敢出,脸憋得紫涨起来。却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此时又该是怎样去抚慰她:
  “娇娇你别哭,你怎么了,你要说什么,你说,你快说。”
  慢慢地,娇娇止住了啜泣,却还是在流泪,幽幽地,时断时续地对成峪说道:
  “你怎么那么会说话,他们有什么对不住你,你就知道自己的那点儿痛,就想让别人都陪着你说疼,还说自己像是个撞错了门儿的穷小子,你干嘛要说那么刻薄的话,你知道我的心也是在疼吗,知道我心里在为些什么事苦着吗?”
  成峪团住娇娇的肩颈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屏声敛气地把脸紧贴在娇娇的额角上,心痛得不能自已:
  “娇娇,娇娇,你别担心我,别为我在心里苦着,我什么事儿都能经得住,这阵子,我心里头不怎么得劲儿,止不住想来和你说说,可我看你这个样子,心里就更疼。”
  他是在硬要自己做出一个坚忍能扛的样子来,以为他这样,娇娇就不再会为他心痛。
  娇娇从成峪的怀里挣出身来,把刚才被成郁弄乱了的额发向后拢了拢,一双迷蒙的泪眼,在成峪的脸上盯了好一会儿,像是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些什么来,旋又背过身去,垂下眼帘,从胸口儿长长地送出来一口气,兀自是缓缓地,沉沉地,倒像是在对她自己说:
  “我是在为我自己痛。”
  成峪错愕了,大惊失色,怔怔地看着正在泪流不止的娇娇,开始不断地催促着,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在娇娇心里的那些痛——他所不知道的痛:
  “娇娇你说,你快跟我说,为什么……”
  娇娇回过身,泪眼扑簌地仰起头,看着满脸惊恐的成峪,嘴唇颤栗着翕动了几下,却还是摇摇头不肯说什么,身子又在瑟瑟地抖,成串儿的泪珠,又一次顺着她已经失去了血色的苍白的脸颊上滑落下来,不断地滴落在成峪还在执拗地紧抱着她的两只手上。
  成峪又急又痛,摇着娇娇的身子在低吼:“娇娇,好娇娇,你别不吱声儿,你快说……哎呀娇娇,你可疼死我了。”
  一边说着,大颗的泪珠,也从他眼里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娇娇把成峪围在自己的胸口前的两只手慢慢地挪开,轻轻擦去滴在那上面的,她自己的泪水,拉过他的一只手来,不胜缱倦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又伸手去为成峪拂去他腮边的泪水,自己却还在流泪。
  终于,娇娇开口了。
  “你说自己像是个走来讨饭的穷小子,那我就该是那个阔小姐了吧,可我倒总是觉得,在你心里头的那个人,似乎不会是我,你读了那么多的文艺复兴,那么多的俄罗斯,还看了好些古文诗词,你喜欢的那些书,那些音乐,离我好像都那么远,你心里的那个人,离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一定也是很远……我喜欢你,可是我总觉得自己不像是那个在你心里头的人,那个人,她该像是奥涅金的塔吉娅娜,列维坦的米修斯,或者是像海琴那样,可我却是谁都不像,我甚至都不像去年来我家的那个会拉手风琴,会吹口哨儿,有一对儿好看的乳峰的曹玥……以前我在给你抄那些书,和你一起听那些交响乐,奏鸣曲的时候,心里边儿常常就会冒出来一些咸酸苦辣,我没法说出那是个什么滋味儿,老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你填起来的北京烤鸭,连你送我的那只蘸水笔,你都把它做成是像那本儿《叶普根尼·奥涅金》插图里的鹅毛笔的样子,我每次用它给你写信,都不知道该写点儿什么,成峪,你真的喜欢我,喜欢我现在的这个样子吗?”
  成峪完全惊呆了。
  他好像是有些明白了,也许,他早就——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在无意中,深深地刺痛了娇娇的心。
  他开始在心里头狠狠地责骂起自己来,脑子里旋风般地转过娇娇说到的那几个无辜的影子,却是在恨恨地想着:去他妈的什么塔吉娅娜,米修斯,去他妈的什么交响乐,奏鸣曲,还有那对儿该死的乳峰,我要的只是你娇娇,我只要你呀我的娇娇。
  终于,他的脑子里不再是像走马灯一样的在转了,而是牢牢地固锁在自己身边的娇娇的身形上,可奇怪的是,这个每日每夜里,牵引了他多少情思的身形,如今却也是在脑子里跳来跳去地变着,一会儿是她现在的这个样子,一会儿又出现了在普陀山普济寺的观音菩萨前,那个双手合十,正在向菩萨祈求着什么的小女孩儿,更离奇的是,她竟然又像是突然老去了许多,变成了像顾阿姨那样,慈眉善目,仪态大方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开始杂乱无序地,颠来倒去的在娇娇耳边急邃地说着:“娇娇你别在意我刚才胡说了那些话,怪我这人面皮薄,气性大……你也别胡思乱想,你得信我,你干嘛要这样苦自己……咳,我这是想要对你说些什么呀,我这张嘴可真他妈的笨,我怎么这么浑,以前我干嘛总是没有去对你说我喜欢,我爱你……可娇娇,老天爷知道,你也该知道,我真的是有多喜欢,多爱你呀,我是把你过去,现在,还有将来所有的样子,都搁在了一起喜欢着……天哪,我算够傻了,可你比我还傻,你干嘛要让自己去像那些别的什么人,你自己现在大概还不知道,在你身上有多少让我无法说得出来的,让我魂不守舍的情致,多得让我一辈子都数不过来,我也不想费劲去数它,数它干嘛?反正每次见了你,我就还会发现好些你让我心里美的发傻的东西,我才不去管它这世上还有什么弱水三千,若许婵娟,我想要的,就只是拿过你这一瓢来饮,你想听我来对你说那句我爱你的话吗,那我就每天把这句话对你说上一百遍,一千遍,娇娇你信我,你信我好吗!”
  娇娇把两眼直勾勾地定在了成峪的脸上,好半天,才像是信了他,脸上乏乏地绽出了一点笑来,随后,她把身子背了过去,手蒙住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我信你,你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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