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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1973年(1)

作品名称:六十花甲      作者:合肥刘峻      发布时间:2015-05-03 08:14:15      字数:3339

  正月初一,大雪封门。杨顺生走了,风雪没有阻挡得住他离开卧龙山。他没有跟老鬼打招呼,人们不晓得他去了哪里。没想到两个月后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也不出工干农活,整天躲在知青屋里不出门。
  肖光妹有两个多月下身不见红了,并且经常呕吐,嘴里一股一股的冒酸水,心里还想吃酸菜。她晓得自己可能要出事了,要出天大的事了。这湿手抓了干面粉就粘上了,烂膏药贴身上就撕不下来了。这可是千人指万人骂、千刀杀万刀剐的祸事啊。一失足成千古恨,不知不觉一场灾难要落在头上了。
  光妹呕吐时,光雄看了很着急,说:“你还是找小张医生看看吧。”她只是笑笑说:“这是女人的事,你们男人就别操心了。”可光雄梗着脖子说:“瞎讲,你是我老婆,我好孬也是个男子汉,你的事我不操心哪个操心。”她望望他,心想这个狗熊总算讲了一句男人的话,只是真要查出来,我这朵落地的、再也不能上枝头的花他会戴吗?光雄这个猪头罐子不认账?顺生又是怎么想的?我又能嫁给谁呢?她又转过来一想,是祸躲不过,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我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可在哪查?能在大队合作医疗室查?
  大队合作医疗室只有一个赤脚医生,叫张学明,今年才十七岁,是马德山的外侄子。马德山大姐家的婆公是祖传老中医,当地很有名。姐夫张仁贵自然是凤凰岭的赤脚医生。去年卧龙山开展合作医疗,全大队找不到一个懂医的人,马德山就叫靠班学的外侄子来帮忙,村里有个头痛脑热的他能开个单子,有大病当然找他父亲出马,好在不太远。光妹总不能叫这个小赤脚医生查自己是否怀孕的问题,这话怎么开口呢?要是查出我未婚就先孕,村里人多嘴杂,上千号人鼻子底下有张嘴,一天就能传个满村风雨,舌头底下压死人呢。要是到县医院查,要开介绍信,医生知道你是哪个公社哪个大队的,这坛口扎得住,人口扎不住啊,说不定哪天传到村里来。怎么办呢?她想了好些天,最后想到了赖大姑。赖大姑是给人接生的,一定能查出是不是怀孕了。再说她老人家口头紧,查出来我把话讲明了,相信她不会传出去的。
  这天,大哥说公社孙书记通知他去有事,天不亮就走了。光雄被石头队长派去出远差——扛水车子。马上要春耕了。这两年山溪里的水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少了,山边上田里用水都困难,得用水车子往上车水。上面早就讲要奖励两台抽水机,可只听雷声,不见雨点。就有抽水机,还等拉上电,那可是猴年马月的事。所以,水车子是少不了的。生产队在公社综合厂订做了水车,厂家带信说水车做好了,望派两个人抬,或者一个强壮劳力扛回来。石头队长吃柿子捡软的捏,把光雄当成抹桌布,哪里有脏活就往哪里支他。而他呢,真是拎耳朵不晓得叫的孱头货,呆傻的木瓜笨葫芦。叫他扛水车,来回三十里,他二话没说,乐得屁颠屁颠地出了门。正好家里一天没有人,光妹等到了好机会。
  肖光妹吃过早饭向石头说了一声,今天有事不出工,就偷偷踏上十里长冲,直奔龙尾山。当走到山洼生产队,迎面走来了急巴巴的白玉兰。光妹问她:“什么事?”玉兰说:“我妈头痛,到大队医疗室拿点药,你到哪里去。”光妹说:“我身子不舒服,想请赖大姑看看。”玉兰想想好笑说:“听讲赖大姑只能给人接生,没听讲她还给人看病。那我也去请她给我妈看看。”说着就要跟她走。光妹脸红了,说:“我是下身的病,不是头痛病。”玉兰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怎么?怀孕了吧,我早就提醒你把大红喜字贴了。”光妹严肃起来:“别乱扯……”说着二人分了手。
  光妹走了一身汗,终于见到龙尾山半腰的小屋。豁子长高了,像个大人一样,在山边上摘豆子,摘得满头是汗。见到光妹就“哇啦哇啦”地指着小屋,他意思是家里有人。赖大姑坐在门口剥豆子,见到她十分惊讶:“哎哟唻,书记家小妹子,你怎么爬到我山头上来了。”光妹坐在大姑身边的石凳子上喘着粗气。大姑又说:“我正想下山向你大哥讲事呢。”光妹问:“你找我大哥有什么事?”大姑说:“山上树砍得太多了,山地就种不下去了。”指着地上一堆枯黄的豆秆子说:“你看,这些豆子瘪巴了,缺水呢。”光妹说:“这可是学大寨,上面出的主意,这片山树都得砍。”大姑叹了一口气:“那我在山上住不下去了。”
  大姑见她还在喘气,就进屋给她端来一碗开水:“慢点,别烫着。”光妹接过碗,放在石凳上,开门见山地说:“大姑,你给人家接生,人家怀孕你能不能查出来?”大姑有把握地说:“能啊,那怎么不能?哪家,我跟你走!”说着就要换衣服。光妹拦着她:“大姑,是我呢!”大姑望她,笑了笑:“你这丑丫头,上山也要带几颗喜糖来呀。结婚几个月了?”光妹低着头:“我还没结婚。”大姑说:“多长时间没见情况了?”光妹说:“两个月吧。”大姑带她进里屋:“躺床上去,把裤子解开。”自己边洗手边又说:“你那男人我见过,人是呆了点,算是老实人,没拜堂就来事,这世上老实人是没有了。”大姑在她肚子上摸摸,又歪着头,耳朵贴她肚皮上听听,再坐下来给她号脉,过了一会笑笑说:“丫头,恭喜你,真的怀孕了。胎音好得很,脉象也不错。”
  光妹身子一软,摊在床上起不来,裤子都没劲往上提,眼泪就下来了。大姑望望她说:“丫头,青年男女住一堆,干柴遇烈火,出点鬼事不丑人,想开些吧。”扶她坐起来,帮她系好裤子。光妹哭着说:“大姑,真人面前不讲假话,这孩子不是他的。”大姑呆望她:“那是你大哥邵书记的?”光妹手背抹着泪水:“也不是呢。”大姑脸色黑了下来:“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光妹咬牙点点头:“是真的呢,大姑。”大姑双眼瞪着她,拉长着脸:“乖乖,你这个丫头还是闷头驴子,骚得很呢!家里两条光棍都守不住你,还疯到外面去了。这可是犯了祖上的大忌呢。要是在过去,嗨,给你家祖宗八代脸上抹灰,埋地下都有人耻笑。我记事时,就有人把这种女人沉过水喂过大马蜂呢!”光妹脸白得像张纸:“大姑,那我怎么办呢?”
  大姑把光妹睡下的床被子重新整理,手拍着床单“啪啪”地响,好像她把床弄脏了,或者把床上的晦气拍掉一样说:“办法自己选呢。有的烈性女人,做了这种丑事后,就请土郎中开土方子,捡副草药,什么土狗、茯苓、朱砂呀,煎一大碗苦水喝下去,把血块子打下来。要不就在家躲着不出门,等孩子一落地就掐死,再喝一碗生冷水,肚子肠子绞成球,痛得咬被角不声张,隔个天把不就死掉了,还有什么事?”光妹全身哆嗦着,大姑拉她到门口又说:“我讲这些是老皇历了,不顶用了。现在新社会,大队开个介绍信,到县医院,随便带个男人证明是丈夫就行了,打一针,下身呼啦一下,像撒了一泡尿没事了,回来脸上光彩得很。这方法你回去做吧。”说完推她出了门,“砰”的一声关上门。
  肖光妹在门口呆站了好一会,没想到大姑发了这么大的火,讲了这么难听的话。可又想想,不管怎么讲,大姑给我看出了问题,我连一点心意都没有表示。于是,又敲她的门。大姑在门里问:“话讲尽了,你还有什么事?”光妹在门外说:“大姑,我急急忙忙的来,连一斤红糖都没买。”说着就把身上带的两块钱从门缝里塞过去,转身准备走。只听门开了,大姑瞪眼说:“见你两块钱,我想起去年你大哥吃了一顿饭,也偷偷给我五块钱,我也没工夫还。我住山沟里,有钱没地方花,你带回去吧。大队书记家真有钱呢。”把那两张票子扔到门外,又关上了门。
  光妹敲了几次都没有开。没办法,她只好捡起票子转身走了。没走几步远,听到后面门又开了,她想是大姑转意了,高兴地回头一看,见大姑端起石凳上一碗水,“呼”地一下泼出去,又关上了门。那是她刚来时,大姑端给她喝的一碗开水,可惜当时烫,她一口也没喝。这碗水泼得那么猛烈,掀得地上灰尘四溅,溅得她裤脚上沾了许多泥点子。她双手捂着脸,大哭着跑下山去,连摘豆子的豁子见了,呆望了她好半天。
  她低着头,满脸挂着泪水,迈着沉重的步子,在回家的山路上走得那么慢,好像脚上绑着千斤重的石块。羞愧和耻辱像卧龙山压在她的心头。怎么办呢?我就在这山边上一头栽下去,一了百了?这不行,死得不明不白,死后别人更加耻笑。如果别人晓得我肚里有孩子,有人诬陷到大哥身上,那可就给大哥脸上抹了灰。大哥是大队书记,在卧龙山是头号人物,在公社里也是踩得响的,我不能给他头上栽赃,那我回去怎么办呢?疖子熟了要出头啊!开介绍信不难,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做假老板呢?她想着想着,突然心里开朗了,对,回去就这么做,打铁要趁热,越快越好。她身子一轻松,步子就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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