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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1972年(7)

作品名称:六十花甲      作者:合肥刘峻      发布时间:2015-05-02 08:10:56      字数:3733

  转眼一年就要过去了。这天是大年三十的下午,卧龙山大队研究决定放假三天。
  邵光龙在大队部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出门准备回家。见邮递员老洪骑自行车过来,多远就同他打招呼。邵光龙说:“哟,老洪,大年三十了还这么认真。”老洪停了车,打好支架,在自行车大杠上的邮政包里拿出大夹子说:“有份电报,不来不行啊。”邵光龙说:“是哪个的,这么急。”老洪欲迈步往龙头山上去:“是杨顺生的。”他给杨顺生送过多少次信,已经认识他了,知道知青屋在山上。邵光龙说:“天快晚了,电报交给我吧,顺生晚上在我家吃饭。”老洪回身连连点头:“那就谢你,叫你书记亲自跑腿真不好意思。”邵光龙在他大夹上签了字,收了电报。老洪调转车头,上了车。邵光龙同他招手说:“山边路,注意点。”老洪骑在车上,一手扶把,回头向他挥手说:“放心吧,明年见。”这家伙的车技赛上杂技了。
  邵光龙向龙头山走去,准备请杨顺生下山到家里一道过年。便顺手打开电报一看,脸都白了。电报是杨顺生母亲单位发来的,说他母亲患肺癌已于元月二十日去世,后事单位已处理。他一算都过去十多天了,这个单位也太不负责任了。他抬头望望龙头山,山上转眼间升起了暮霭,灰黑的云块,像海浪般的在龙头山上翻滚着,那孤单单的红砖瓦房似乎是一只小舟,在风浪中摇晃着,大风好像随时要把小舟刮翻。天要下雪了。
  邵光龙家今晚算是很丰盛了。买了三斤肉,塘里起了鱼,分了一条鲢子,还杀了一只大公鸡。
  每年三十晚上,光妹总要拿出最好的手艺,做出很多花样,最可口的饭菜来。她不为别人,只为心中的大哥。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无牵无挂,没有任何亲人。每次过年就要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那个大雪纷飞腊月的夜晚,想到大哥这位救命的恩人。所以,大哥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娘家人,再生的父母。每到过年,她就想着单独为大哥做点什么。比方说,为他做一点可口的菜,看着他美美的吃一顿。鸡腿子不剁碎,一只是老爷的,一只是大哥的,大哥吃了比自己吃了要高兴得多,可每年大哥都把那只鸡腿给光雄。今年她另外还想到,过去每到三十晚上,大哥总要提到她同光雄的婚事,她总是要推三阻四的说等大哥的亲事有着落了才考虑我们的,吃饭从碗头上吃。可几年来,村里村外确实找不到一个适合大哥的。
  她想好了,今年大哥提出婚事,她就叫大哥吃个整鸡腿子,自己一口答应下来,男大女大的,再拖大哥不高兴,她不能做出让大哥不高兴的事情。每当想到结婚,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为什么呢?结婚对她来说不是喜事,而是悲伤的事情。
  肖光雄收拾农具放到后院子里,回头见锅台上放了这么多的菜,香味往鼻子里钻,口水就下来了。伸手要拿筷子,光妹已经端了一脸盆热水,推开他的手说:“来,洗脸洗手,快去贴门对子。今天是过年,老爷早讲好,他贴好门对子就过来。大哥还要带杨顺生来吃团圆饭呢。”光雄洗好脸和手,乖乖地去贴门对子。
  到了天快黑了,邵光龙才回来。光雄跳起来把锅台上的菜摆到桌子上,就等老爷进门了。大哥今天不知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低着头,叹着气。光妹也打好水让他擦把脸,说:“大哥不是讲叫杨顺生吗?”大哥说:“我想想还是没叫他。”洗好脸就坐桌边上不吭声。光妹说:“大哥,今天是过年,猫狗都有三天年呢,你有什么心思应该放一放。”大哥说:“哪有什么心思,刚接的电报,是杨顺生母亲死了。”光妹心里一惊,愣在那里叹口气:“唉,没想到顺生同我一样,都是苦命八子。”光龙说:“大过年的,不知是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光妹想想说:“那就该叫他来过个年,明后天再跟他讲。”大哥说:“可我心里带不住事,老想着我小时候同她母亲的事,怕三杯酒下肚漏了嘴。”
  光妹转过一想说:“要不就送点菜过去?”大哥忽然心头一亮:“对呀,还是小妹聪明,什么疑难事到你这就解决了,送菜!”光妹从橱柜里拿出两只大碗,夹上猪肉、豆腐和鱼块,在夹鸡的时候,光龙见两只鸡腿子翘在碗里,就夹了一只,光妹用筷子打了他的筷子,说:“这是大哥你吃的。”光龙筷子上鸡腿掉在碗里。又重新夹起说:“就算给我吃了吧。”把鸡腿子夹到碗里。光雄看到夹的尽是好菜,嘴巴翘上天,说:“加点腌菜,他就欢喜吃我们家的腌菜了。”光妹笑笑摇摇头,夹了一筷子腌小菜。大哥从碗柜里拿出前几天来人喝剩下的半瓶酒,同菜碗一起放在篮子里,上面搭着一条毛巾。大哥拎着篮子递给光雄说:“兄弟,辛苦你一趟,我们等你回来吃饭。”光雄歪着头,梗着脖子说:“我给他送饭,我是贫下中农,他是土匪的儿子,这是阶级立场问题。”大哥看他那怪怪的样子,也没好说什么,拎着篮子开了大门。一阵寒风吹进来,他打了个冷颤,转身拿下墙上挂着的长围巾就要出门。
  光妹望了光雄一眼,追上去夺过他手中篮子说:“你是谁?大队书记,他在我家住几天,外面就有闲言闲语。今天见你送饭,那真是阶级立场问题呢。”大哥愣了一下,说:“也好,他对你十分敬重,你去他会很高兴的。”顺手把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她走了几步又回头:“别等我了,你们先吃。”大哥站在门口大声地:“千万别告诉他那件事!”
  “晓得了,大哥!”光妹一头钻进了暮色里。
  天阴沉沉的,渐渐地断了亮光。刺骨的寒风吹得路边的树枝咯吱咯吱地叫,时而把那些枯枝折落下地。寒风里夹杂着零星的雪花和冰粒,呼呼的像刀片刮着她的脸。她把大哥的长围巾绕过脖子包在脸上,她闻到了大哥那男子汉的气味,感到精神振奋,脚步迈得坚实而稳重。
  她来到知青屋门口,看门上光滑滑的,门对子都没贴,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像过年的样子。她扒上窗户,透过玻璃,看到里面亮着灯光。看他坐在床边的条桌上写着什么,时而把眼镜摘下来,用手帕擦擦镜片,在那微弱的小油灯光下,照着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她知道那是泪花。是啊。大年三十的夜晚,孤单单的一个人,住在半山腰鬼不生蛋的地方,到处是荒芜的山地和还没改成的梯田。他就像门口这几棵杉树一样,四周没有一棵树木给它陪衬。如果他妈妈的灵魂来看他,也会伤心的。她看到了他,想到过去还有个母亲,让自己有个念想,现在同我一样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有任何亲人了,我们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呀。想到这些,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她想到大哥的交代,用围巾抹了抹泪水,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心想,一定要让这位可怜的人快快乐乐的过个年。我要像大姐带兄弟一样,让他玩得开心。用什么方法呢?她想了一会,有了。她并没有去敲门,而是蹲在窗户下学狗叫:“汪、汪汪……”可惜不怎么像,倒像吃奶的小狗崽子。
  杨顺生先是一惊,可仔细一听就知道这不是狗,是个不会学狗叫的人。是谁呢?他从房里出来,开了大门,外面风在呼呼地叫着,他有点胆怯地伸头张望着。
  躲在一边的她扑上去,双手从他背后,轻轻捂住他那戴着眼镜的双眼,可自己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他听出了她的笑声,说:“哦,是大姐。”她松开了手还在笑着说:“错了吧,是光妹。”他也笑了:“你在我面前是大姐。”见门外一阵风把雪花刮进屋来,又说:“哇,好冷,下雪了,快进来吧。”她拎着篮子进屋说:“怎么,哭鼻子了吧。”他回身关门说:“你怎么知道的?”她解下围巾拍打身上的雪花说:“我手上有你眼镜上的眼水呀!”他低下了头:“我一个人孤单单的,想到又是大过年的就……”她伸手托起他的下巴说:“抬起头看看,我来了你就不孤单了。”掀开篮子头上的毛巾又说:“看!”他望着篮子惊喜地:“哇,有这么多好吃的呀。”见她一样样摆到桌上,又说:“哦,鸡腿子,肉,豆腐还有小菜,这是酒,有半斤多呀。”她说:“怎么样,馋得你流口水了吧。”他伸手欲捡碗里的菜,被她打在手背上:“去,去洗手。”他只在身上擦擦:“我真憋不住了。”她笑笑,自己手在围巾上抹了一下,捡起一块肉:“来,把嘴张开,大些,再大些。”他张大嘴,她把肉放在他嘴里:“哟,馋猫。差点咬了我的手。”他嘴嚼着:“哦,真香。你手上有油,我来嗍一口。”见她笑笑不好意思,又说:“是真的,那天大哥吃饼子咬破了手指头,嘴里有血都舍不得吐,你那油手不浪费了?”说得她咯咯地笑着:“来,大姐今晚陪你吃年饭。”手摸菜碗边,说:“哟,菜凉了,我给你热一热。”转身到锅台,掀开锅盖说:“你晚上没烧饭?懒鬼,你就晓得我送给你吃?”
  他站在一边抓着后脑勺,心想,确实有这个想法。她在锅里放了一勺水,菜碗放在水头上再盖上锅盖说:“放把火一闷,水响了,菜就热了。”他一头钻到锅底下说:“我来烧火。”在锅下边烧火边说:“大姐,我现在像门前的几棵杉树一样,成活了,农村生活习惯了,你看。”他伸出双手说:“我手上长出老茧了,脚上结成厚厚一层皮了。”她说:“是啊,有进步,和你大姐一样的身子骨了。”他说:“那我可不敢比,这滚一身泥巴,磨一手老茧,还得炼一颗红心。红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炼成。”她说:“要我讲,那也是瞎子磨刀——快了。”他停了一会说:“你讲可不行,还得贫下中农评议,不知还要受多次别人的欺负呢。大姐,那天抬石头,要不是你,我真的气死了。可我真的对不起你。”她望他:“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说:“你忘了,我讲错话了。”见她没反应:“你真忘了。我讲你一枝鲜花插在牛粪上。”她低下了头,脸红了,把长围巾在脖子上又围了一道,以此来掩饰自己。他又说:“大姐,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牛粪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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