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4

　　龙城县公安局长钱进到淮海县公安局开了整整三天会。
　　公安厅主要领导亲自到会传达公安部重要指示：最近几年，有不少妇女被人贩拐卖到淮海地区，这些人贩组成一个庞大的贩卖团伙，从拐人到运人到卖给买主，形成一条龙。公安部近期已经打掉了几个贩卖团伙，据一个贩卖团伙的一名头头交代，他们往淮海地区拐卖了不少妇女，早些年还曾拐卖过儿童。
　　公安厅要求，各县公安局立即行动起来，尽快抓捕人贩，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和儿童，对行动组织不力，敷衍了事的县局领导，公安厅将严肃处理。
　　所以，一回到龙城县公安局，局长钱进坐不住了，决定先把省厅的指示精神传达下去，尽快在全县张开抓捕人贩的大网。
　　倒流河镇派出所所长江大勇坐在县公安局会议室内，眉头紧锁。他看见县长、县委书记等人也坐在主席台上，感觉这次会议非同小可。平时公安系统的会议，县领导哪能参加？当公安局钱局长传达省公安厅关于打拐的指示后，江大勇恍然大悟，他这才意识到这次会议的重要性。
　　对于拐卖人口一事，江大勇早有耳闻。就拿倒流河镇来说，全镇每一个村庄几乎都有被拐卖的妇女，村干部也都知道。派出所一上门过问，那些妇女都说心甘情愿，说不是被拐卖的。这也难怪，据说这些被拐卖的妇女，多来自偏远的省份，那里山高林密，几十里路都没有一个村庄，生活条件极差；可到了淮海地区，生活水平比她们那里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当然啦，她们嫁给的男人不是年龄大了点，就是家庭条件差，还有的相貌丑陋，这些都无所谓。年龄大了，更知道疼人。家庭条件再差，也比她们老家条件好。至于相貌丑陋，那是父母给予的，谁也无法改变。被拐的妇女们不在乎，鱼和熊掌哪能兼得？
　　民不告，官不究。村干部们便睁一眼闭一眼了。

　　江大勇手里掌握了一些关于拐卖妇女的情况。大多数妇女生活的很好，很得日子过，她们已经给丈夫生儿育女了。有的还生了两三个，也有一些人不同意跟买她们的男人过，这样自然得挨打，后来也就同意了。
　　江大勇听说老头泉山村的毛蛋就曾经打过一个被拐卖来的妇女。那个妇女刚到老头泉山村时，被卖给村西头的狗剩。狗剩年逾四十，老哥一个，爹娘早逝，因家里穷，至今也没娶上媳妇，想媳妇都想迷了。老头泉山村的人经常跟狗剩开玩笑，说他见一头老母猪顶着花毛巾从跟前走过，狗剩都以为是个俊美的姑娘，也得撵上去看一眼。
　　狗剩不生气，对嘲笑他的那些一呲牙：“你们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龄，娶不上媳妇就知道了！”
　　几年前，有人给狗剩带来一个妇女，三十多岁，长得不算漂亮，皮肤稍微黑点，嘴角翘着，个子一米六多，两个乳房高耸。看得狗剩心花怒放，一边傻笑，一边给看热闹的村民递喜烟喜糖。
　　谁知到了晚上，那个女人就是不愿意跟狗剩同床。狗剩急得直哼哼。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到手的女人就像水中月镜中花，只能看却不能摸，肌肤相亲更不能可能。
　　狗剩实在受不住了，便想找人教训一下那女人。不给她颜色看看，这个女人断然是不会跟他睡觉的。

　　毛蛋是狗剩本家的侄子，听说叔叔买来的女人一连几天都不让叔叔碰一下。叔叔找人想教训教训那女人。
　　毛蛋说叔叔，你这样做算对了。等晚上我找几个人，不打服她就算她有种。
　　叔叔说，教训一下就行了，可别下手太重只要她愿意跟我睡觉就行。
　　毛蛋说叔叔怪不得你一直娶不上媳妇，你没听人们常说，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
　　叔叔说揉倒面不揉倒面我不管，可这媳妇你千万别给我打坏了，我只想让你们教训她一下，并不想打倒她，我以后还指望她跟我过日子，给我生个一男半女呢！
　　天刚擦黑，毛蛋带着几个年轻人走进叔叔家。屋内的煤油灯发出昏暗的光芒，那个女人坐在板凳上，说啥都不愿意睡觉。
　　毛蛋冲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女人惨叫一声，差点摔倒。叔叔的身子一哆嗦，仿佛这一耳光打得不是那女人，而是他。
　　毛蛋一使眼色，几个小青年不由分说，拉着女人就往外走。
　　叔叔吓了一跳，忙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毛蛋怒吼：“你别问！”
　　随后，毛蛋抄起一把铁锨，几个人拉着那个女人向院外就走，叔叔跟了出来，连声喊：“毛蛋，你们可别胡来，教训一下就行了！”
　　毛蛋没吱声，在夜幕下，他们一直把女人拉到老头泉山脚下。
　　此刻，月亮升起来了，四周连绵的大山像一只只怪兽趴在那儿，山上不时传来猫头鹰那瘆人的叫声。
　　山脚下，一座刚埋的新坟，坟上的花圈和招魂幡被风一吹，沙沙作响。
　　“跪下！”毛蛋大声命令那个女人。
　　女人不服气，瞪了毛蛋一眼，没跪，站着一动不动。
　　一个年轻人上去一脚，狠狠地跺在女人的右腿小腿肚上，女人没注意，一下子跌到在新坟上。
　　这时，毛蛋的叔叔赶到了，他带着哭腔大骂毛蛋。而后把女人拉了起来，女人不买账，一声不吭，眼里尽是仇恨。
　　毛蛋拎着铁锨，威吓女人：“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叔睡觉？”
　　女人仍然不说话，但浑身开始哆嗦了。
　　“如果你不同意，我这就把你埋在这座坟里！”毛蛋一边说，一边用铁锨挖新坟上的土。
　　女人再也支持不住了，她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那晚，女人跟毛蛋的叔叔同床了，但没共枕，衣服也没脱。
　　时隔不久，毛蛋的叔叔把女人送到了龙城汽车站，女人眼含热泪踏上了返乡的路。
　　像这种殴打被拐卖女人的事在倒流河镇没少发生，但是能够返乡的仅有毛蛋叔叔买来的那个女人，其他人经过岁月的打磨，慢慢适应了，在倒流河镇的村村落落居住下来，成了倒流河镇的居民。

　　今天，打拐的风暴终于来了。江大勇听了钱局长的讲话，不禁热血沸腾，他同情那些被拐卖的妇女们，更痛恨那些人贩了。据说一些人贩子曾对拐卖的妇女先奸后卖，有的还进行轮奸，简直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江大勇在心里狂呼：“让打拐的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江大勇在龙城县一直呆了两天。这两天中，县局对全县的打拐行动进行了详细部署。县委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和公安局局长钱进是这次打拐行动的第一负责人。
　　县公安局打拐行动分三步走。第一步，各乡镇派出所先摸清辖区内被拐卖妇女和儿童有多少，她们来自何方；第二步，对愿意返回原籍的被拐妇女立即送回原籍；第三步，顺藤摸瓜找出当年拐卖那些妇女的人贩子，必须对他们绳之以法，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会议最后，县领导特别强调：这次打拐行动各乡镇党政一把手必须亲自参与，必须给予乡镇派出所全力支持，凡是在打拐行动中行动迟缓，不负责任的党政一把手，一律免职。
　　回到倒流河镇派出所后，江大勇稍稍歇息了片刻，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到镇政府向镇长书记汇报。镇长书记当场拍板：“江所长，你放心，这次打拐行动，你们放开手脚去干，有啥困难只管说，镇委镇政府尽全力支持。如果你们人手不够，镇委镇政府给想办法，明天上午我们就召开村干部会议，把这项任务部署下去，关键时候可以让各村民兵和联防队员参加，这次打拐行动，我们倒流河镇要来个全民皆兵！”
　　江大勇很激动，有这样的领导支持，这次打拐行动能不顺利，能不成功吗？
　　再次回到派出所后，江大勇马上召开全所干警会议，要求全所干警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全力以赴在打拐行动中冲锋陷阵，狠狠打击犯罪分子，让那些离乡背井的被拐妇女早日重返家园，早日跟亲人团聚。
　　派出所的干警们个个摩拳擦掌，弓上弦刀出鞘，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即将开始。

　　第二天，倒流河镇政府大会议内座无虚席，各村村长、书记、计生专干、治保主任、民兵营长全部参加。
　　派出所长江大勇首先传达了省公安厅和县公安局的有关打拐的指示精神。
　　江大勇义愤填膺地说：“不用我说，大家都清楚。这几年，咱们倒流河镇增加了多少外来人，咋来的？是被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拐卖来的，这些人贩子对于拐卖的妇女，不少人先奸后卖，有的妇女还遭到人贩子的轮奸，人贩子的行径令人发指。我想问问在座的村干部们，哪个村没有被拐卖的妇女？平时我们派出所一调查，你们都说那些妇女是自愿的。真是自愿的吗？现在省公安厅和县公安局领导亲自批示，务必对所有的人贩子一网打尽，把所有被拐妇女儿童解救出来。等会议结束你们回去后，先对本村被拐来的妇女儿童进行登记，要做到村不漏户，户不漏人，这项登记一定要在暗中进行，绝对不能让曾经干过拐卖人口的当地人贩子有丝毫觉察。一旦掌握了他们的情况，我们再收网，到时候连鱼带蚂虾全部逮完！”
　　镇长镇委书记当场表态：“哪个村的村干部如果欺上瞒下，立即撤职，并送进派出所拘留！”
　　打拐会议召开后，各村干部暗中对本村被拐来的妇女进行登记造册。镇派出所也显得很平静，跟平常一样。
　　倒流河镇的人们哪里知道，打拐的大网已在整个倒流河镇悄悄张开。

　　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所长江大勇在倒流河街上跟毛蛋不期而遇。毛蛋本来一脸笑容，猛一看见江大勇，他脸上的笑容没了，想躲却来不及了。
　　“毛蛋，好久不见，现在干啥呢？”江大勇笑问。
　　“买结婚用的东西呢！”毛蛋有点不屑一顾。
　　“买结婚用的东西？你跟谁结婚啊？”江大勇有点吃惊。
　　“跟你干妹花瓶哪，还有一星期就到日子了，我正打算请你去喝喜酒呢！”毛蛋皮笑肉不笑。
　　“啥？你跟花瓶结婚，花瓶愿意吗？”江大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当然愿意了，她要是不愿意，我还能抢她吗？现在是法制社会，我毛蛋做事得遵守法律啊！”
　　江大勇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头雾水：“这咋可能呢？花瓶不是跟扁担定婚了吗？咋又要跟毛蛋结婚？”
　　毛蛋走远了，江大勇心里却空落落地：“不行，我得去花瓶家问问。前段时间花瓶的爹来所里报案，说自家门上先是被人抹了粪便，后来又有人趁着黑夜放了两个花圈，我当时就怀疑是毛蛋干的，之所以没抓他，是没有证据。现在我们派出所已经掌握了毛蛋的一些情况，这个情况当然不是毛蛋的爹提供的，只等收网时，我们就抓毛蛋。可他咋要跟花瓶结婚？如果花瓶跟毛蛋结了婚，不得后悔一辈子！”
　　江大勇回到所里，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往老头泉山村，他要阻止花瓶跟毛蛋结婚。